第1章 亡國公主
白芷言看着殿內哭成一片的貴女們，只覺得一陣陣的頭暈。
這是謊言。這絕對是謊言！再怎麽號稱“身臨其境”、“猶如觀賞立體電影一般”的虛拟游戲，也不可能達到這種效果！她可以碰觸到面前蟠龍雲海柱龍身上的細致鱗紋，可以感受到因驚恐而趴在她身上哭泣的貴女的體溫，還可以感受到殿內兵士們身上的肅殺之氣。
再看看自己手腕上新鮮的割痕，那是昨天她為了弄明白是怎麽回事，而賞給自己的一刀。可那順着神經流蹿到大腦中叫嚣的劇烈疼痛，那不斷從她腕上滑落的血液，以及因失血引發的眩暈感都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她，這裏根本不是什麽游戲場景！
這裏就是現實生活！
可……她又似乎并不是穿越了？
“叮——”有系統提示音在大腦裏響了起來，“新手任務1：活着抵達大梁都城陽城。”
幾乎是提示音落下的同時，一個混雜了恐懼的尖聲謾罵就響徹了整座大殿：“滾！什麽新手任務？！我要回去！我不玩兒了！你們這是違法犯罪！我只答應進來玩虛拟游戲的！我可沒說要把命都給你們！”大殿右側跪着的一位貴女突然站了起來，那是06號玩家，一起進入虛拟游戲前，芷言曾和她打過一個照面。她應該也聽到系統提示音了，此刻正望着大殿上方激動地揮舞着雙臂。
那謾罵驚動了大殿上方頹然坐在皇座上的中年男子，他眉頭都沒皺一下，順手便拔出身旁侍衛腰側的長劍，想也不想地朝06號玩家擲去！
“咔！”是劍入骨肉，骨頭斷裂的聲音。
剎時噴灑得一地都是的鮮血，驚得正在哭泣的一衆貴女們齊齊收聲，動也不敢動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慘劇。
而她們一安靜下來，遠處宮牆外金戈相交、馬蹄交錯的厮殺聲便清晰了起來。
可笑的是，在這樣的時刻，系統提示音又出現在了芷言的腦海裏：“溫馨提示，為保證玩家的生命安全，請少看少聽少說話，掩藏在人群裏，玩家自可平安完成新手任務1 。”
芷言暗罵了一聲“滾！”卻也不敢造次，沒敢跑出去幫忙察看06號玩家的傷勢。
事實上，這會兒06號玩家并沒有死，她哀嚎着捧着自己被長劍貫穿的大腿，顫抖地往後挪動着。那個懶于政務，不通武藝的皇帝能夠擲中她的大腿，已是奇事一件了。不過沒關系，他可以再給她補一劍。
于是他慢慢走到06號玩家身前，一腳踩在她的大腿上，拔出長劍，也不管她是否疼暈過去，一劍抹過她的脖子。随即，一抹血紅便淌到地上，越漫越開。
然而這個對別人的生死毫不在乎的皇帝，卻在聽到敵國軍士用巨物撞擊宮門的聲響後，腳下趔趄，幾乎都站不穩了。忙将長劍杵地，穩住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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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身體站穩了又有什麽用？他的國家穩不住了，他的宮殿也馬上穩不住了……
皇帝長嘆了一聲，身板微微佝偻起來，望向貴女們的眼神卻依然冰冷：“哭什麽哭？你們不是宗室貴女，便是後宮嫔妃，享盡了這個國家賦予你們的種種特權，種種榮華！你們一輩子都沒為國家做過什麽。但現在，國之将亡，宮城将破！是時候了，你們也該以身殉國來回饋國家、回饋朕賜給你們的一切了！”說罷，皇帝擡起了沉重的右手，做了個“行動”的手勢，兵士們便散開往尖叫着四處潰逃的貴女們奔去了。
皇帝本人則看向仍跪在大殿正前方的幾個衣飾分外大氣華麗的貴女們，慢慢踱去。事到如今，肯心甘情願與他一同殉國的，便也只有她們了。皇帝心中不忍，卻又狠了狠心，柔和了腔調對其中一位少女道：“兒啊，父皇親手送你一程吧？”
公主聞言，哀戚地搖了搖頭：“如果不是自己親自動手，怎能稱得上是‘殉國’呢？父皇保重，兒臣先行一步！”說罷抓起皇帝手中之劍，便抹了脖子。
皇帝本能地想要阻止，手剛擡起，又頹然放下，終是老淚沾眶了。當然，他并沒忘記将長劍雙手遞給跪在一旁的皇後——她們未來的命運多半是成為掌權者的玩物，他怎麽能容許她們造下那麽低賤可恥的罪孽呢？
殿內的屠殺有條不紊地進行着，白芷言一邊躲藏，一邊暗暗罵道，這個狗皇帝！哪兒有直接用刀砍的道理？
貴女身份貴重，一般都是賜白绫或毒酒等不損及身體外觀的方法賜死。可暗藏僥幸心理的皇帝，卻等到敵國兵臨皇宮之外了，才急吼吼地想讓她們殉國。尋常的法子自然不如利刃好使了，刀起刀落一條命馬上就能沒了。
活該你國破家亡！芷言又罵了一句，卻不料被死屍的裙擺絆倒，一個趔趄跌在地上，眼看着就要被一柄長劍掃到！
“等一下！”芷言喝道。
貴女的喝令還真令兵士動作一頓，但他馬上就憶起了他此刻的使命，再次揮舞長劍砍下！
“我自己來！”危急時刻，芷言反而冷靜下來。她看明白了，那幾個仍跪在地上沒逃的，反而沒人去管。她們可以慢慢地自行了斷。而跑得越快的，死得還越快！
兵士狐疑地看着她，有些猶豫不定。
芷言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陛下說得對，殉國是我能為這個國家做的唯一一件事情！現在死，還能有個大義在！若茍且偷生，難不成還要以亡國奴的身份受一輩子欺辱嗎？！”
這番說辭令得旁邊一位看上去軍階較高的士官，一個手起刀落，解決了被他踩住裙裾的女人後，便大步流星走過來，拍了拍持劍站在芷言身前的兵士肩膀，後者便一揖而退，去尋找別的目标了。
士官用敬重的眼神看着她，揖首道：“難得貴女有這番見識。”雙手遞上染血的長劍，又補了一句，“如若貴女身子太弱，舉不動末将的長劍，便讓末将送您一程吧！”
這話的意思當然是，你要自己來，好，現在就來。要不然，我就幫幫你！
幸好顫抖的雙腿被長裙所掩，芷言假裝冷哼了一聲：“我身子骨還沒弱到那種地步！”說着，雙手成拳，用大拇指狠狠掐入掌中嫩肉，強令自己心神鎮定，然後接過長劍，雙手高舉過頭頂，像要舉行某種神聖儀式般，踱着不緊不慢的步子往自刎而死的公主屍體旁走去。
士官見她動作毫不遲疑，便也跟着她，一路為她擋了不少沒長眼的刀劍。
芷言苦笑一聲，這也算是另類的保镖了吧？只是，一路走下來，這人盯她盯得緊，她竟完全找不到逃跑的機會！只能心下慌亂，卻故作鎮定地跪在公主身後。
現在做什麽呢？她想了想，幫地上釵橫衣亂的公主、皇後的屍體理了理儀容，又拜了拜在皇座上勉強将匕首放到脖子邊，卻不敢下手，一副天人交戰內心戲無比豐富的樣子的皇帝。
那個孬種！只知道讓別人殉國，輪到自己了，就下不了手了！芷言暗罵，可身後那個催命符一樣的士官卻不耐煩地道：“貴女的殉國儀式未免太長了，還是讓末将送您一程吧！”
芷言暗嘆大勢已去，不知道系統的“溫馨提示”咋就能這麽不靠譜？也只好引頸就戮。
就在此時，巨大的喊殺聲響徹了大殿前的廣場——經過一番苦戰，大梁的士兵已沖破了衛國皇宮最後的一道防線，殺将進來！
而剛剛還在催促她快點去黃泉的士官，卻拔高聲音大喊道：“陛下莫慌，末将一定誓死護駕！”
舍了她，就飛身奔到皇帝面前，再一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
沒錯，說要誓死護駕的那個人直接就把仍然沒敢死的皇帝刺死了……
芷言莫名奇妙地看着他幹淨利落地割下皇帝的頭顱，再莫名奇妙地看着他奔到窗邊，臨翻窗前對她回眸莞爾……
弄得她好像是他的同謀一樣？！可她明明昨天才到這個世界來！
這個奇葩男……
但不管怎麽說，至少她現在安全了。這個事實令她崩緊的神經松馳下來，按照系統的溫馨提示，不吭不響地安靜跪坐在原地。
是的，只要殉國這一關過了，她一定是暫且安全的。根據史書上的記載，擄獲的敵國貴女一般都會作為用來炫耀的戰利品帶回都城，敬獻給皇帝。皇帝挑選完後，再将剩下的進行分封。
而相較于芷言的安心，大梁悍将梁起就沒那麽舒心了。他領着軍士幾番血戰，謀的就是要活捉這衛國的皇帝。即便活捉不了，也要把屍首用石灰保存起來，運回都城供君主裁決這亡國之君的“去處”。如今，這場戰役最大的紅利卻沒了腦袋，歪着身子死在皇座上。這下好玩了，沒了頭，誰能保證這就是衛國皇帝？！
作為次級紅利的大衛皇後和公主倒是留有全屍，但這皇宮裏的女人除了活着的時候能當戰利品獻給聖上，死了你還獻個什麽？！
梁起看着殿內滿地的死女人，以及搶險及時，僅存的幾名貴女，後腦勺一陣一陣地發疼，“這可怎麽交差？”遲疑了一會兒，便皺着眉頭，對着殿內唯一沒有哭喊，狀似毫無懼意的白芷言望去，心中暗道，此女相貌只能稱得上中人之姿，但臨危不懼，這份心性倒也添了不少大氣。
心裏面主意一定，梁起便對白芷言道：“你就是公主？”是問句，卻帶着不容拒絕的語氣。
話一出口，在場的一位貴女就讨好地道：“将軍，她不……”
那殺神目光中射出淩厲的刃，一刀就結果了那名貴女，然後再度問白芷言：“你就是公主？“
這人根本就是一臉“你要不承認你就得死“的表情，芷言幾乎沒有考慮，馬上道：“我就是衛國的連城公主。”雖然她的服色跟公主差了幾個等級，但她語氣篤定得自己都快相信自己是公主了。
其他幾名貴女馬上明白過來，連連道：“她就是連城公主！她就是公主！”
……
就這樣，芷言被迫成了一名亡國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