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寧心思
卻說那段玉慶在那兒等了半晌,一直不見有人來陪,心下怒意已盛,只道是禮樂署上下欺他在朝中不夠得臉,故意怠慢于他。正要擲杯離去,回去參甄宜法一本,卻見之前簪花宴上那個俏生生的丫頭紅着臉兒慢慢走進來。
引她來的那名女子體态豐膄,腰肢卻甚纖細,走路時胯部輕擺甚有風情的樣子。但臉上堆滿的谄媚笑容卻是有點讓人倒胃口了。反倒是那俏生生的小丫頭未被塵俗玷染,嬌柔清雅,雖只小家碧玉之态,但臉兒含羞笑含情,又是另一種風情了。
婵娟緊上兩步,笑道:“段大人詩中仙人的才名遠播,咱們的青寧姑娘原本在陪侍別的大人,一聽到段大人來了,就趕緊辭宴,一路趕了過來。定要與段大人聊上幾句才甘心,望段大人千萬滿了她的心願才好。”
這本是場面上的話,青寧雖然知道,但仍是羞得臉兒更紅了。
段玉慶見她如此害羞,更覺有趣,問道:“你叫青寧?”
青寧點點頭。
“聽說簪花宴那天,唱曲的其實是你?”
青寧又點點頭,複道:“肖然姐姐舞技出衆,但唱功稍有遜色,那天唱曲時就只對了口型。”她還記得他對衛公主殉國前唱的那首《絕命詞》很是喜愛。
憶起那如百靈吟鳴,清婉繞梁的歌聲,段玉慶不禁有些心醉,道:“你可願意為我再唱一回?”
青寧聽他一說,心下緊張。而此時日頭正好,斜風徐過,将堂內如玉公子身上薰染的沉檀香味送了過來。那香料調得好,初時帶點乳蜜甜味,中時甜中帶涼,後時又夾了松柏高潔之氣,讓人聞之忘俗。可一想到這是他身上的香氣,卻被她嗅了進去,那莫名的暧昧令她心裏一陣忐忑。好一會兒,下了決心,嬌羞笑道:“青寧新得了一首詞,不若唱給大人聽?”
詞和曲都是白芷言教她唱的。但不知怎的,現在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提別人的名字。
段玉慶感興趣地道:“哦?看來今日是有耳福了。”
于是青寧略一定神,便唱了起來: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
總是當時攜手處,游遍芳叢。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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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共?”
青寧原本只是想在段玉慶面前出出風頭,卻不曾仔細思索過自己紅着臉唱給年輕男子聽是否會引發歧解。而唱者無心,聽者有心,段玉慶只覺眼前人兒似是在嗔怪他遍覽群花,有意邀歡。
那邊婵娟也吓了一跳,原以為青寧是個不知事的,誰料想會這麽大膽求歡。便嗤笑一聲,悄然退下去了。
而段玉慶猶自驚詫,他因才學出衆初時頗得帝君看重,及後被貶,從雲巅跌落,跟紅頂白的事全發生在他一人身上了。就連禮樂署裏那些低賤的倡優都對他避之惟恐不及,可眼前這小小女子竟能慧眼識英雄、重英雄,實在叫他有些感動。
恍惚間,似又回到當年狀元及第,意氣風發之時。猶記得騎在高頭大馬上往家裏走時,那馬兒走得極慢,他身前身後,左左右右都堵滿了想過來沾沾新科狀元郎喜氣的百姓們。那天的日頭也像今天那麽好,金黃的陽光灑進眼裏,帶起一陣目眩。灑在身體上,和着馬背的颠動,讓他微微晃動的身體有種暖意,也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便走下席來,溫柔看向這世間難得的奇女子,攜了她手,道:“且陪我飲上幾杯。”
青寧那清秀非常的容貌,令她也常得別人駐足相看。但從未有人這樣公然牽過她的手。偏偏這人儒雅非常,又看似對她另眼相待,那麽溫柔。她只覺此人并不像白芷言和肖然所說的那麽不堪,心中漣漪微蕩,也不抽手,随着他去了。
段玉慶親手斟了一杯清酒遞給青寧,他只覺,這脫俗的人兒值得以貴賓之儀相待:“姑娘可有小字?”
青寧一頓,搖了搖頭,她怎麽好意思把那個爹媽随口叫的乳名說出來。那名字難聽,怕是會污了眼前貴公子的耳朵。
段玉慶微微一笑,湊到姑娘螓首旁,像是在說着只有他二人才知道的小秘密:“我喚你寧兒可好?”
二人離得近,他一說話,便有蘭麝之香裹着暖風拂過她耳邊。她當宮女的時候,曾聽年長的宮女說過,有些講究的貴族男子喜歡在說話前先嚼含沉香、麝香等物,以令吐氣芬芳。沒想到今日竟真撞上一位。頓時,又是仰慕他的富貴儒雅,又是羞于二人距離的突然拉近,一抹嫣紅便悄然染上了她的耳珠,漸漸往四周暈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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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然一整天就看到那兩小妞傻了一般,各坐一方,也不理人,沒事就在那傻笑。
她只覺心下不安。
白芷言是聽不進去她的話了,青寧呢,問她啥也不說。直教人好生着急。
又到夜幕低垂時,楊女官卻過來了。
自她們三人一戰成名後,楊韶舞便對她們客氣了許多。再沒有把種種的折辱手段用在她們仨兒身上了。對于她們表演所需的種種物事,也是積極提供。有時候甚至還會給上幾個人手,助她們制作道具。
那以往的糾葛似是從不存在。
她是官,她們仨兒是民。人家都如此大方了,她們自然也不好追究什麽。大家相處得客客氣氣的。
楊韶舞一進來,就滿臉笑容,拉着白芷言道:“先要給你賀個喜了。”
“何喜之有?”白芷言見她竟比平日更顯親切,有些疑惑道。
“可不是大喜麽?殿下又過來了,人已經到了星羅閣,指名要你去服侍,還不趕快沐浴更衣,收拾妥當了趕緊去?”
署裏得臉的官妓被高官包寵是常有的事。包寵之後,雖吃穿住行仍在署裏,但看在高官的面子上,大家都會對她們格外優待。
白芷言一愣,下一刻便覺驚喜非常。她以為劉章紀現在身為閑散王爺,一定會更加謹言慎行。卻沒料到,昨兒個才來了,他今天會再來!
這驚喜來得太突然,讓她不自覺地嘴角就翹起來了。但她到底不是青寧,很快便收了笑,點點頭淡淡回道:“是,大人。”下去準備去了。
肖然看她那樣子,知道不好勸,便跟了過去,見四下裏無人,苦口婆心道:“你要真的情難自禁,也千萬別急着做運動啊。這種事兒女人最吃虧,要是一個不小心懷了寶寶,生還是不生啊?”
芷言聽她說成這樣,也是無語,人家秦王守禮着呢。
肖然又道:“聽說古代的避孕措施都不太靠譜,你看《鹿鼎記》裏的韋小寶可不是他媽避孕失敗的傑作嗎?”
芷言又好氣,又好笑,道:“英國十七世紀的時候,就已經有一位皇室禦醫用小羊的盲腸制作男用保險套了,薄度只比現在的避孕套厚0.008毫米……”說着,臉突然一紅,怎麽她也跟着她胡謅了?
肖然卻是喜上眉梢:“聽你說起來挺專業的,你會制作麽?”
芷言一臉黑線,她只是知道有這麽一回事。
肖然拉着她的手:“你看咱們仨兒現在都是官妓,萬一哪天被‘暗算’了,要是備了這玩意,總還不至于讓情況變得太糟。”
芷言瞪大眼:“那是男用的,男人會喜歡用這個?”
“你傻啊,咱們是官妓,男人總是會害怕沾上花柳病吧。只要嘴上會說,何愁他們不用?”
肖然說得是污,但卻很有道理。中國古代的避孕方法大多都有毒副作用,對女性身體的傷害很大,且效果不佳。要是能有一個效果好,無毒害,而且對男女雙方都有好處的避孕法推廣開來,那也算得上是極大的功德。
反正她和肖然在現代都曾見過避孕套的,得了空,可以慢慢研究。
把這事兒商量定下日程了,芷言便趕緊去收拾自己了。
今天她是老老實實依着規矩沐浴更衣的。先把衣服挂在薰香的架子上,在下面燃了棧香,方去沐浴香湯。
這棧香是沉香之次者,氣味與沉香類似,但沒有沉香那種醇厚之感,熟于香道的人可以輕易辨識。不過棧香價格也便宜許多,是禮樂署發下來的官配香品。
現下已是深秋,走在瑤華境界的曲徑小路上,左右掃視,不論是草叢還是樹枝皆已滿布露水。偶爾夜風輕拂下,枝上寒露紛墜,倒是有“随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之感。只不知潤了誰的心,帶了誰的期盼。
小徑是由自然不規則石材制作的踏步石砌成,石的周圍堆滿了高低不整的鵝卵石,有種不拘一格的寫意風。芷言心情甚好,偶爾跳下踏步石,任大小不一的卵石按摩足底,享受着那微疼卻又舒适的感受。
踏上星羅閣,行至一半,她忍不住又理了理鬓角,整了整襌衣。
想了想,忽又俏皮一笑,蹑了手腳上樓。她打算吓他一跳。
踏上第七層樓時,就看到那個她心心念念了一整天的人,正背對着她,雙手支在窗戶上,臨窗遠眺。
他今天穿了石青色的雙面雲蟒紋缂絲曲裾,配織綿緞嵌昆侖玉的腰封。挺拔修長的背影,被搖曳燭光在地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越發顯得偉岸。
她腳步更輕了,走到他身後,悄悄伸手環上男人精壯的腰,小臉埋在他的後背,輕聲道:“等了很久嗎?”
男人身形微滞,像是有些吃驚,倒也很快放松了身體享受了一會兒溫香軟玉的滋味,方慢聲道:
“倒也不久。”
卻是把芷言吓了一跳,那聲音的主人并非劉章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