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太溫柔

有那麽一瞬間,她差點脫口而出:“是的。”

然而,想到劉正軍,想到郭琴,想到那晚季言留給她的那個帶着厭惡的眼神,她最終忍住了。

就算他給她吃盒飯,幫她打壓那個大媽,把鋪位讓給她,又能說明什麽呢?

顧知閑,你不是無知的小姑娘了。你不能因為別人的一點點友好,就妄自想入非非。

季言有女朋友,他不喜歡你。

你也只是想睡他而已。

她不停這樣催眠自己,蹲在原地冷靜了一下。

手順勢從琴箱裏一摸,她舉起一個木片,笑靥如花地轉頭:“看我找到了什麽!你的木片,也是時候還給你了!來,拿着!”

說着,一擡手,就把木片抛了過去。

季言幽深的眼睛看住她,沒吭聲,伸手輕松接住了這塊木片。

顧知閑假裝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說的話,問:“你剛才說什麽?我是……啥?”

一陣沉默後,季言斂眸。

“沒什麽。”

這時候,火車正好到一站,“吱嘎吱嘎”慢慢停了下來。

顧知閑站起身,抓起外套笑嘻嘻道:“我去站臺上抽根煙。”

正好離開季言的身邊,平複一下雜蕪的心緒。

誰知道季言也站了起來:“我也去。”

顧知閑挑眉:“你抽煙?”

“不。”季言說,“我去活動一下。”

顧知閑:“……”大哥,都快睡覺了你還活動啥!

話雖這麽說,她還是乖乖和季言一起走出車廂,踏上站臺。

已經到了長江以北,空氣開始變得幹燥。顧知閑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從口袋裏抽出一根煙叼在嘴上,然後點燃。

季言就站在一旁看她。

站臺上人很少,四周籠罩着夜色,老舊的吊燈在頭頂上散發着微光。少女的指尖在淡藍色的火焰下蒼白瘦削,一口氣緩緩吐出,兩個人都被淡藍色的煙霧包裹起來。

每次煙霧缭繞,讓她看不清這個世界的時候,顧知閑都會覺得很有安全感。

她并不沉迷煙草,只是吸煙确實能讓她冷靜下來。

夏日晚風吹來,将他們頭頂的吊燈吹得一晃一晃。燈色迷朦中,季言緩緩開口。

“那個木片……是我妹妹給我的。”

顧知閑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W?”

“嗯。”季言說,“她叫季微。”

顧知閑恍然:哦,怪不得是W。

似乎因為此時月色正好,空氣格外溫柔,季言難得地多說了幾句話。

“她去國外玩的時候,把這片木塊刻上自己名字的縮寫,寄了過來。她說,這是澳大利亞土着人狩獵的一種武器,很有意思。”

顧知閑“嗯”了一聲。她看着季言臉上的表情,有點羨慕那個叫季微的姑娘。

有個這麽愛她的帥哥哥,真他媽會投胎啊。

她緩緩吐了一口煙,“所以你沒有女朋友?”

隔着煙霧,季言點頭:“我去N大也是幫她拿東西。”

怎麽突然和自己解釋得這麽清楚?!

顧知閑擡眸,狐疑地看了季言一眼,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總不好說“沒女朋友萬歲!我可以毫無顧忌肆無忌憚地睡你了!”吧?

她吸了口煙,沒吭聲。

季言繼續開口,低醇的聲音在夏夜裏聽得很不真切。

“我回答了一個問題,現在該你了吧?”

顧知閑這才想到,在幾天之前的公交車站,她問過季言他有沒有女朋友。那時候他沒有回答他,她也就沒有追問。

現在,他還記得,而且竟然主動提出來了?

她将快燃至指尖的煙頭丢到地上,踩滅,擡頭沖季言一笑:“你問吧。”

少女火紅色的頭發在車站昏暗的燈光下,就像一團暗夜裏淌着的血色玫瑰,兀自開放,讓人心悸。

季言凝眸看她,張了張嘴,突然吞下了自己原本想要問她的話,轉而問:

“你去帝都做什麽?”

顧知閑回:“去混地下音樂圈。”

“帝都?”季言皺了皺眉,“你都沒錢了,之後怎麽辦?”

他這樣點出自己的窘境,顧知閑并不覺得尴尬。對面男人的眼睛深沉肅靜,湧動着一些她看不清的情緒,卻沒有不懷好意的惡毒。

他似乎……有些擔心自己?

顧知閑撥弄了一下頭發:“船到橋頭自然直。倒是你,你不也和我一樣麽?也不擔心擔心自己?”

“我……”季言沒想到顧知閑也看出了自己的窘迫,“我有朋友在北京,和你不一樣。”

顧知閑笑:“那不就得了?我也有個朋友,你不用擔心我咯。”

季言的眸光沉了沉。

她說自己在擔心她?自己怎麽可能在擔心她?剛才他本來再追問她是不是日半的,可是那麽一瞬間,他看到她瘦削的身體被籠在燈光和煙霧裏,紅發燃燒而寂寥,孤獨又脆弱——他突然就不想逼問她了。

如果她真的是日半,自己遲早會知道的吧。

所以,他才轉而問了個那麽無關痛癢的問題。然而,這竟然給了她自己在關心她的錯覺?

他低笑一聲。

這聲低笑混着夜風輕輕拍打在顧知閑的身上。她的腳心一麻,有一種暧昧不明的情愫随着那酥麻游走在全身血脈裏。

她的腳踝交錯蹭了蹭。

夜色靜谧,夜風溫柔。

顧知閑轉頭看了看遠處燈火通明的北方小鎮。

“季言,”她說,“我能抱抱你嗎?”

眼前是她一直想睡的男人,但這一刻太過溫柔,她竟然沒了任何旖旎心情。

她只想抱抱他。

季言看着她,沒說話。

過了幾秒鐘,顧知閑習慣性以為他最終會拒絕自己,卻聽見男人開口:“好。”

他的聲音裏已經沒有了初見時的戾氣與冷然,仿佛是一個相識多年的老友,答應她提出的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要求。

顧知閑不由自主地笑了。

她走上前,張開雙臂:“來吧。”

季言也走上前一步,慢慢抱住她。

顧知閑瘦削的身形被他裹住。他的胳膊很禮貌地搭在顧知閑的肩膀上,手指有力,輕柔而溫暖。

季言低頭看她。

她平常看上去日天日地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就連他都忽視了,她只不過是個二十一歲的瘦弱少女。

顧知閑的臉埋在他的胸膛,紅發披散在腦後,雙手狠狠摟住他的腰。

這種有人依靠的感覺,她從來沒有體會過。而這一刻,在這個陌生的北方小鎮的小小站臺上,疲憊的她仿佛久久遠行的旅人終于找到客棧。

季言的身上……真他媽好聞啊。

她埋在季言的懷裏,深深吸了一口氣。

季言感到懷裏小小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他低頭一挑眉——哭了麽?

這樣發洩出來……就好了。

他擡頭看着遠處燈火明滅的小鎮輪廓,沒有打斷她的哭泣。

只是,環住她雙肩的指尖,摟得更緊了些。

淩晨四點,火車開進帝都火車站,天色初霁。

顧知閑拉着行李箱背着吉他和季言走到站口,轉身,對他用力揮揮手,笑容燦爛:“後會有期!”

季言“嗯”了一聲:“後會有期。”

昨晚的那個擁抱顯然讓顧知閑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又恢複了平常橫沖直撞大氣磅礴的樣子,和季言告別後,幾步就擠進人流。

季言沒有轉身,還在原地看着她。

他看到她找到一個格外漂亮的姑娘,和她狠狠擁抱了一下,還色.眯.眯地拍了拍對方的屁股。

好像就是之前那個劇組裏的那個叫喬廈的。

她們兩個,應該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吧。

看着她們兩個勾肩搭臂,逐漸消失在視線裏,季言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撥通一個電話。

“喂?我到了。試鏡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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