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告別(五)
姚彥之從市公安局轉到服刑的東區監獄之後,陸意銘帶着靳棉棉又去看了他一次。
這次雙方沒有見面,靳棉棉堅持只在監控室看看姚彥之就好,陸意銘也就沒說什麽,陪着她在監控室坐了足足一個小時。
出來之後,發現李淮清也在,靳棉棉有些吃驚。
“這下放心了吧?”李淮清态度挺和善的。
“嗯。”靳棉棉點了點頭。她看得出來,姚彥之過得還不錯,想來這位李處長是幫了些忙的,“謝謝學姐。”她也換了個親切的稱呼,道謝很誠摯。
“沒什麽。”李淮清似乎不太習慣被感謝,臉色有點僵硬,扶了扶帽檐,“借你男人說點兒事情,行麽?”
靳棉棉怎麽好意思說不。
于是陸意銘跟着李淮清去了辦公室,靳棉棉自己走到大門口等他。
天氣陰沉沉的,溫度不低卻刮着大風,靳棉棉的薄外套被吹得翻飛起來,她退回去,躲到了玻璃門後。
大廳裏空無一人,靳棉棉靠着玻璃低頭玩手機,直到面前的光線被一抹黑影擋住,才擡起頭去看。
“……你?”
對方表情有些局促:“……嗯,是我啊。”
世界真小。靳棉棉心裏如此想着,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蔣越盯着她身後玻璃門外的瓷磚縫隙良久,才終于皺着眉,撓着後腦勺問:“來看姚董?”
“嗯。”靳棉棉答。
“……那個,我跟人打聽過了,東區監獄還算不錯的,你……你別太擔心了。”蔣越擡手摸了摸耳朵,又放下來,“表現好的話,也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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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越。”靳棉棉柔柔地打斷他,“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蔣越眉頭一松,愣道:“啊?”
靳棉棉手掌圈着手臂,擡起頭看向他,目光平淡:“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我……”蔣越似乎是鼓起勇氣迎上她的注視,可下一秒,又不自在地避開,“我也不知道。”
靳棉棉望向空蕩蕩的樓梯口,嘆了口氣:“蔣越,我一直覺得你的才華不應該被埋沒。我姑父或許早已對你所有安排,但是,現在一切都得從頭再來了。是留下還是另謀生路,去哪兒,做什麽,你有認真考慮過麽?”
她猶記得剛進臻和時候的蔣越,仿佛乾坤在手的意氣風發,她知道,那時他的希冀有多高,如今就有多迷茫無助。
蔣越搖了搖頭,眼中早已沒有往日裏的神采奕奕,連瞳色都黯了:“我應該不會留在臻和。”
靳棉棉低頭沉吟,幾不可聞地嘆氣。
都知道目前臻和的業務正在一步步被陳燮收入囊中,指不定還能撐多久。
她回頭望着他,正要開口,卻聽見蔣越篤定的聲音:“我也不會去電視臺。”
“為什麽?”
“……我沒有背景,那種地方,去了也難以發展。”
“背景不代表一切。”靳棉棉皺眉,“你有那個實力,只是不願意去嘗試。”
“再說吧。”蔣越笑了笑,“謝謝你的關心,我……會好好考慮的。”
會考慮。只是會考慮。
靳棉棉明白,蔣越心中的那道坎。昔日在校園裏衆星捧月,到了職場,什麽都不是。
只因自己家境平庸。他是如此認為的。
樓梯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靳棉棉擡眼望過去。
陸意銘看着他們兩人,微微皺眉。
“我走了。”蔣越向大門口退了兩步,朝她揮手,“再見。”
靳棉棉勾起唇角,也擡手揮了揮,“再見。”她看着他的背影,又說了一聲“謝謝”。
蔣越腳步一頓。
“謝謝你那天,放了我和葉紗。”
話音剛落,蔣越的身子微微顫了顫。
其實,後來靳棉棉一直都知道。兩個女孩能逃出一群荷槍實彈的男人的追擊,顯然不太可能是僥幸。
再加上最後那個熟悉的聲音。
她隐約聽見蔣越低聲笑了笑,然後再不回頭地離開這棟大樓。
“人都走了,還沒看夠?”
耳畔有人語氣酸溜溜地說話,靳棉棉回過頭,對方一臉不耐。
“許你和學姐關小黑屋裏說話,我就不能和老同學敘敘舊啦?”靳棉棉笑着瞪他一眼。
陸意銘攬着她肩膀往外走,“那不一樣,別忘了這位老同學追了你四年,沒準兒到現在還賊心不死呢。”
靳棉棉撇撇嘴:“說得好像沒人追你似的。”
“我可沒在畢業合照的時候讓人家趁機占便宜。”陸意銘狀似無意地說了一句,給她拉開車門。
靳棉棉剛要坐進去,聽見這話,撐着車門站得直挺挺:“你說什麽?”
陸意銘摸了摸鼻梁:“沒什麽。”他避開她的目光,繞過車頭去了另一邊,坐進駕駛座,“上車吧。”
“哎,你說清楚啊。”靳棉棉坐下後不依不饒,系好安全帶又拉他胳膊,“畢業合照怎麽了?”
她記得照片挺正常的。仔細想想整個過程,除了擠進操場的時候被蔣越摟了胳膊,後來他又幫自己整了一下學士帽,也沒什麽其他接觸了。
“喂,你——”她突然想到一個十分尴尬的可能性,“你不會當時躲着在偷看吧!”
陸意銘開了不到一百米,剛拐彎還沒上大路,就忽然踩了剎車。
“可能麽?”他偏過頭看着她,一臉傲嬌的鎮定,“是那天晚上的飯局上,你們畢業典禮的主辦方領導喝多了講你們學校論壇的八卦。”
說完,也不給她反應和思考的時間,一腳油門将車速提到了五十多碼,還不斷呈上升趨勢。
幸好東區監獄坐落在郊外,來往車輛一般很少。
靳棉棉只覺得嘴都要被風吹歪了。
“……你慢點兒啊!”靳棉棉扯着嗓子喊,音量才比風聲大一丁點。
陸意銘恍若未覺,唇角勾着壞壞的笑。
靳棉棉看了看儀表盤,車速在七十到七十五碼之間平穩波動。
可這特麽也太快了啊!瘋子!
“陸意銘!”又是一聲。
被喊的人表情淡定,手指閑閑地敲着車窗,仿佛踩着油門的那只腳不是他的。
靳棉棉欲哭無淚。此刻她深深地覺得段霏的話乃至理名言:這父子倆都有病!而且病得不輕!
“……你慢點兒啊,前面有車……”
“你看那個老爺爺要過馬路呢。”
車頭偏了個方向,從老爺爺身後飛馳過去。
好吧,你技術好……
“喂,陸意銘,我頭暈。”
“我想吐……”
……是真的想吐。
車速終于慢慢降了下來,停在路邊的綠化帶旁。
“沒事吧?”陸意銘神色認真了些,轉過頭去瞧她的臉色。
有點蒼白,不像是開玩笑。
靳棉棉推開車門,捂着嘴巴飛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