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蕭阮簡直替此人害臊。
前幾天還一副愛理不理的冷漠樣子,開口就是一聲“蕭二姑娘”,好像她欠了銀子沒還似的,今天居然和她稱兄道弟了。
“不敢勞藺世子大駕。”蕭阮回了他一個冷漠的眼神,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藺北行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還拍了拍楊澤沖的肩:“楊侍衛,讓一讓,我和爾沅弟有些話要說。”
楊澤沖自然不肯讓開,兩人的雙臂交錯,一聲悶響傳來。
藺北行面不改色,楊澤沖後退了大半步,面色有些難看。
這樣在大街上打起來,只怕明日蕭阮就要成了各府口中的笑柄了。
蕭阮有些惱怒:“藺世子,你這是要幹什麽?”
“爾沅弟,我有些江南的消息帶過來,難道你不想聽一聽嗎?”藺北行低聲道。
蕭阮的心裏突突一跳:“什麽消息?”
藺北行往四處瞧了瞧,神情自若地道:“此處不是說話之地,不如我們到了天音館,一邊聽小曲兒一邊聊。”
蕭阮沒有辦法,只好狠狠地瞪了藺北行一眼,默許了他的跟随。
天音館坐落在雲亭河畔,離杏林酒樓不遠,駕車也就一盞茶的功夫,正值申時,歌館裏的的客人不多,亭臺樓榭掩映在一片修竹之中,偶爾有古琴聲聲傳來,頗有幾分閑情逸趣。
蕭阮來天音館是有正事的。
蕭亦珩臨走前曾拜托過她,若是有什麽萬一,讓她千萬要關照一下柳柳,現在蕭亦珩出了事,柳柳又是這麽一個烈性子的,她惦念了幾天,還是過來瞧一瞧。
到了大堂,便有個嬷嬷模樣的人迎了出來,問她有沒有相熟的姑娘或是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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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仰柳柳姑娘的大名,”蕭阮一派風流倜傥的模樣,拿了一把折扇“啪”地打開了,“想請柳柳姑娘出來一見。”
嬷嬷的臉色變了變,旋即滿面堆笑:“公子來得太不巧了,柳柳她生病了,這幾日都不見客。”
蕭阮怔了一下:“生什麽病了?”
“風寒,嗓子倒了。”
蕭阮皺起了眉頭:“那我去探望她一下,說幾句話便走。”
“這可不行,柳柳病得重,起不了身了。”
“你就和她說,是一個姓蕭的人過來探望,她一定會見的。”蕭阮耐心地道。
任憑蕭阮好說歹說,嬷嬷就是不答應,反倒往外轟人:“你這公子是怕是來砸場子的吧?怎麽胡攪蠻纏?不見就是不——”
“哐啷”一聲,一張桌子被掀翻了。
眼前寒光一閃,藺北行拔出了腰上的佩刀一擲,那刀尖“撲”的一聲悶響紮入了木柱中,刀柄猶自顫動。
“見不見?”藺北行一字一句地問,目光森冷地看了過來。
嬷嬷吓得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半晌過後,連滾帶爬地跑了。
沒一會兒,有個徐娘半老的中年婦人出來了,她的容貌清麗,舉止端莊,從容地上前見了禮:“兩位公子,我是天音館的林館主,是我怠慢了,裏面請,容我細說。”
到了裏面,林館主不再隐瞞,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不是我們不讓你們見柳柳,實不相瞞,柳柳她跑了。”
這天音館是一位從宮裏出來的樂師開辦的,除了靠館主買一些頗有天資的孩童培養之外,還收容一些被官府朝廷處置牽連的罪臣之後,這些人都是入了官府的罪籍的,一旦進了天音館,沒有意外便終生不得脫籍,柳柳便是其中之一。
她原本也是罪臣之後,姓何,柳柳是她的化名。全家被抄斬時她不到十三,這才幸免一死,又得人疏通了關系,沒有被罰往青樓,而是來了天音館。
她這一逃,若是追究起來,整個天音館都要受到牽連,所以館裏便以生病的名義暫時把這件事情壓了下來,盼着能拖到她回來的那一天。
“柳柳留了一封信,說是蕭府的大公子在江南出了事,蕭家大公子對她情深意重,她很後悔一直瞻前顧後對他不假辭色,一定要去找到他,告訴他其實她心裏是喜歡他的。要是有幸能活着,她一定會回來報答我們,要是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林館主唏噓着道,“這孩子真是烈性,倒是也讓我有了幾分佩服,能幫便幫她一把。你們既然和她相識,一定也不會去告密吧?”
蕭阮整個人都呆了。
此去江南,路途千裏,柳柳這樣一個弱女子,能走得了多遠?
“她……走了多久了?”
“十多天了。”
算了算時間,應該是那天在杏林酒樓撞見蕭阮的第二天,柳柳就走了,這樣的話,怎麽都追不上了。
蕭阮的胸口一悶,心裏後悔萬分。
那天真的不該嘲諷了柳柳幾句,要是柳柳在路上出了點什麽意外,她要抱愧終生。
從天音館裏出來,蕭阮有些悶悶不樂。
看着她眉頭輕蹙的模樣,藺北行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被揉成了一團,忍不住開口安慰:“別擔心了,她既然敢以一個女子之身逃出京城,必定是有所準備,沒聽那個林館主說的嗎?這姑娘向來聰慧,行事缜密,不會出什麽事的。”
蕭阮搖了搖頭,悶聲道:“你不懂,要是我哥出了事,她也不會獨活。”
“你哥平常看起來一副幹練的模樣,怎麽連喜歡一個姑娘都拖拖拉拉的?”藺北行輕哼了一聲,意有所指,“要是我喜歡的姑娘,一定志在必得,先搶回家再說,別的有的是時間慢慢磨。”
“匪類!”蕭阮瞪了他一眼。
話一出口,蕭阮猛然覺得這兩個字有些耳熟。
兩人初相識時,蕭阮被劫上馬車,也是這樣罵藺北行的。
兩人對望了一眼,從前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一掠而過。
藺北行的心神一蕩,低聲道:“是,我是從荒蠻之地出來的,難得爾沅弟看得起我,叫我一聲藺大哥。”
“可不敢當,藺世子,哦不對,”蕭阮想了起來,前幾日啓元帝已經正式頒旨,冊封藺北行承襲了王位,此時的藺北行,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靖安王了,“藺王爺,現在不比往日,京城上下,誰還敢看不起你?我也不敢再腆着臉稱兄道弟了。”
藺北行終于忍不住了。
這幾日來,蕭阮對他的冷淡和疏遠,已經到了他能接受的極限,他真想回到那天重見蕭阮的夜晚,把那個冷冰冰地喊出“蕭二姑娘”的自己抽上一頓。
“爾沅弟,前幾日是我不對,”他低聲下氣地道歉,“那晚我聽了些亂七八糟的話,心裏生氣,以為你……你有了別的靠山不想理我了,心裏一生氣就說錯了話。你別再叫我藺世子,也別叫我藺王爺了,你不知道,這幾天我都沒睡好,連做夢都聽到你在叫我藺世子,一着急就醒過來了。”
蕭阮繃着臉不說話。
跟在身後的陳碑之在旁邊忍着笑,湊上來替自家王爺說話:“蕭二姑娘,這個我可以作證,我家王爺這幾日的起床氣十分厲害,我和平寧見了都想要繞着跑,我還納悶是怎麽回事呢,原來這根子出在二姑娘……哦不,二公子身上。”
“滾。”藺北行踹了他一腳。
陳碑之呲着牙跑開了,還回頭沖着蕭阮做了個鬼臉。
蕭阮的臉繃不住了。
藺北行趁機懇求:“再叫我一聲藺大哥聽聽,好不好?”
“那你以後不要和我亂發脾氣了。”蕭阮定定地看着他,認真地道。
也不知道怎麽了,藺北行對她冷冰冰兇巴巴的,她好像特別難受。
藺北行想了想道;“要我再亂發脾氣,你就拿皮鞭抽我一頓。”
蕭阮掩着嘴輕笑了起來:“藺大哥,你可真逗,我要是拿皮鞭抽你,你手下那個姓賀的,只怕要沖上來把我生吞活剝了。”
天氣寒冷,兩人邊走邊聊,沒一會兒,蕭阮的臉頰和鼻尖便被寒風吹得紅了。
藺北行有心想要再多和她呆一會兒,卻也有些舍不得了,戀戀不舍地把她送上了馬車,叮囑了一句:“你別太擔心你祖父和大哥,那邊的形勢雖然危急,但據我的線報,你祖父還有餘力應對,應當能撐到援軍到的時候。”
有他這麽一句話,蕭阮的心放下了大半。
翌日便是小年夜了。
這個小年夜過得分外沒有滋味,蕭府和公主府上下都沒有了節日的氛圍,連春聯都貼得有氣無力。
按照慣例,小年夜的時候皇家會辦一場家宴,今年雖然情勢不好,但啓元帝卻不願在藺北行面前掉了皇家的臉面,宮宴照例舉行,辦得還甚為隆重,把京城中叫得上號的皇族都叫進了宮裏。
快到申末的時候,宮裏派人接周荇宜入宮,蕭阮原本把周荇宜送出門外就要回去了,來的公公卻笑着道:“蕭二姑娘,陛下特意說了,請你陪着大長公主一起去。”
宮宴設在東福殿,周荇宜到的時候,裏面已經有好些人在了,平王妃也在,大家一起見了禮,蕭阮往四下一看:“咦,衛哲呢?”
“別提了,”平王妃半是埋怨半是自豪,“這一陣子快要過年了,京兆府也不知怎麽的忙得不行,衛哲他好幾次都夜深了才回來,今天也要晚點才能到了。”
“周大哥有出息了,你這個做母親的也臉上有光。”蕭阮笑着道,“現在你子女雙全,周大哥敬重你,平王爺又獨寵你一個,連個通房都沒有,全京城的女子只怕都要羨慕死你了。”
平王妃在年中的時候就生下了一個女兒,全家人都如珠如寶地疼愛。幾年前平王妃嫁給平王爺時,兩人不僅相差了十五年,而且還有一個已經十七歲的纨绔繼子,所有人都對這樁親事不看好,等着看笑話,沒想到現在居然成了最為和美的一家人。
兩個人正說着悄悄話呢,皇後娘娘出來了,身旁一左一右跟着崔茱兒和韓良娣,賓客們紛紛簇擁了上去見禮。
蕭阮見完禮便退了下來,剛要去找和太妃們說話的周荇宜,身後有個內侍輕輕地叫了她一聲:“蕭二姑娘,雲公公請你到外頭來說兩句話。”
雲珛找她幹什麽?難道是周衛旻有什麽消息傳過來?
蕭阮心裏一急,快步跟着內侍到了門外庭院裏,定睛一看,哪有什麽雲珛,居然是周衛熹站在樹下等她。
周衛熹背着雙手定定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夜色的緣故,那目光看過來有些陰森。
蕭阮心裏“咯噔”了一下,定了定神:“太子殿下為何要哄我?”
“我不假雲公公的名義,難道阮妹妹會出來見我嗎?”周衛熹冷冷地道,“我就想問阮妹妹一句,為什麽我一片赤誠待你,你卻反而屢次在父皇面前說我的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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