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王爺目光如雪亮的刀子,逼視着夏雨雪:“夏側妃,你可敢打包票,這子母饽饽絕然是沒有問題的嗎?”
夏雨雪覺得心髒已被刺穿,疼痛讓面容扭曲:“王爺,這子母饽饽,妾身是眼見着下人們用銀針試了毒的,哪裏會有問題?這包票,妾身自然是敢打的。”
王爺沖傾城道:“如此說來,王妃,這子母饽饽你便可放心大膽地吃了”,轉過來又對夏雨雪道:“若是有什麽閃失,本王不審也不問,直接要了夏側妃的性命。”
“啊?”夏雨雪弱柳般的身子跌坐到地上,複又狼狽起來跪倒呼號道:“王爺,倘若是旁的什麽人做了手腳,臣妾也只有失察之過,如何能陪上性命?況且,如果是王妃自己身子不适,亦或是旁的什麽原因,您如何能夠不審也不問的,就取了妾身的性命?可是不公至極?!”
夏雨雪略頓了頓,“當然,妾身不是懷疑這子母饽饽有問題,只是大凡世間之事,沒個絕對,只怕萬中有一,妾身若是就這樣賠上性命,豈不比那窦娥還冤?”
楚王潇灑如林中之鳥,絕然道:“夏側妃,本王再說一遍,若是王妃因這子孫饽饽有什麽閃失的話,不管是不是你的原因,本王都要你的性命。”
“王爺……”夏雨雪緊咬丹唇,杏子眼中含了隐忍的淚水,“臣妾不服。”
“你若不服,便可出去,離了這楚王府,再不許回來。”王爺絕決道。
兩行淚水自夏側妃芍藥面上滑下:“王爺,妾身即已是王爺的人,死也不會離了楚王府!”
“即這麽着,你就得聽本王的。”
夏側妃緊咬丹唇不語,有嫣紅的血自那雪白的齒縫滲出,像紅芍藥被研磨了碾出來的汁子。
王爺心中暗忖:是不是冤枉,你心裏明白。前生是你害死了傾城,今世本王定不會讓悲劇重演的。
一泓溫泉水湧進芳心,暖暖的,開出大朵大朵明豔的花來。傾城邁着輕盈的步子,回至喜床邊坐下,從托盤上拾起赤金雕花筷子,夾了那子母饽饽便要送入檀口之中。
“慢。”楚王又開口了。
傾城只得将那饽饽放下。
楚王喚了聲:“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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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有內侍奉了把牡丹重劍進來,鲛魚皮劍鞘,鑲嵌金絲紫檀木雕牡丹花劍柄,恭恭敬敬獻給王爺。
王爺單手接了,卻端詳着赤金盤中的子孫饽饽,道:“這子母饽饽在一盤子孫饽饽當中,可謂是鶴立雞群了,本王倒想起來,鶴乃一鳥之下,萬鳥之上,這情形倒象極了夏側妃,在這楚王府中,只在王妃一人之下,若能謹守本分,便也是一品鳥,倘若還有什麽旁的心思……”
楚王說着,驟然拔出寶劍,只見如行雲流水般的劍刃附着在寬厚的劍身上,鋒芒而又凝重,冒着森森寒氣。
夏雨雪一縮雪白的頸子,覺得玉脊上直冒寒氣。
楚王猛然将牡丹劍一揮,喜床旁邊一支青銅立鶴的鶴首旋即落下,滾到杏黃地編銀絲毯之上,猶張着長長的嘴巴,睜着一對圓眼,甚是凄慘。
夏雨雪吓得芍藥面如花盆中土色,急切道:“王爺,妾身絕無僭越之心!”
“有沒有僭越之心,你自個兒清楚,本王和王妃心裏也跟明鏡兒似的,只是聰明人懂得收斂,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下場,可是後悔不及的。”
“妾身不敢!”
王爺将那劍身橫在夏雨雪雪白的頸子下:“夏側妃,這把牡丹重劍,要削你這顆美人頭顱,那可是一點力氣都不費的。”
夏雨雪吓得像秋雨中一片飄零的葉子般,瑟瑟發抖。
王爺驟然将劍收了,那清寒的目光依然犀利如劍:“王妃,本王賜你斬妃劍一把,今後哪個側妃、庶妃若是沒了規矩,可以先斬後奏”,又把臉湊進夏雨雪,“特別是夏側妃。”
夏雨雪唬得魂不附體。
傾城雙手接了那牡丹重劍,伏身下拜,檀口中含了蜜道:“妾身謝過王爺!”
有大顆大顆的汗珠順着夏雨雪雪白的臉上淌下,像一株紅芍藥被烈火烹了一般。
傾城一手提着牡丹重劍,一手拾起赤金筷子夾了那子母饽饽,送入檀口之中,細細地品了,方覺平生不曾吃過這樣美味,待咽下去,胃裏也熨帖無比。
“王爺,這子孫饽饽甚是美味,您也來嘗嘗。”傾城眼裏含了柔情蜜意道。
王爺亦是一臉甜膩,“王妃說好,必然是好的。”便也拾了赤金筷子,夾一個饽饽送入棱角分明的口中。
“如何?”傾城眼角滴蜜問。
王爺眨了下流星般的左眼道:“自打本王出生以來,便有宮中禦廚備下各種膳食,網羅天下美味,卻也不曾嘗過這般滋味,可是王妃秀色可餐的緣故?”
傾城羞澀如初開之花,“王爺謬贊,妾身實不敢當。”
二人眉來眼去,将一赤金盤的子孫饽饽全部食了,鹣鲽情深,生生将夏雨雪當了人肉膳桌兒。
赤金百年好合香爐上的兩只交頸鴛鴦仿佛愈加親密了,雙喙交疊,連那交彙處的百合花镂空圓孔裏飄出來的沉水香煙霧,也似濃蜜凝成般,透着絲絲甜意。
“上合卺酒!”內侍嗓音剛落,有命婦捧着黃花梨木托盤進來,在喜床前跪倒,将托盤舉起。
內侍向玉杯裏斟上黃燒酒,那酒水自中間貫穿之通道同樣溢滿另一杯子,傾城和王爺各執合卺玉杯一角,雙雙舉起暢飲。
“祝王爺、王妃鸾鳳和鳴、早生貴子!”衆人跪倒齊聲道賀。
王爺玉面、王妃花顏之上皆飛上兩朵紅雲,映得那玉面更加潤澤生香、那花顏更加嬌媚動人。
合卺禮成,命婦、女官和夏雨雪全都告退,王爺眸子裏含了一把冰冷的刀子,斜視着夏雨雪像一條巴狗兒一樣夾着尾巴灰溜溜退出,直到其身形消失在黃花梨木雕花鳥紋落地罩後,方和顏悅色地看向傾城。
近侍、丫環們侍候王爺、王妃更衣。
傾城脫掉禮服,換上一件湘妃色紗質寝衣,胸口處繡了一朵碩大的魏紫牡丹。
只一低螓首間,那朵花後魏紫便失了光彩,驟然斂起玉盤一樣的面容,恨不得尋個縫隙鑽了去。
一旁的楚王不覺看癡了,身子像泡在玉泉酒中,酥酥軟軟的。
傾城偷目瞧着楚王,只見他也脫了禮服,換上一件鵝黃色鑲金邊的紗質寝衣,衣襟上繡了一朵碩大的姚黃牡丹花。
只往他臉上看了一眼,那花王姚黃就給比下去了,全然失了顏色,恨不能尋那沒人處躲起來。傾城暗忖道:“只這模樣,就不曾辱沒了我,前生是個沒福的,如今倒要格外珍惜了,也不枉重活了一遭。”
楚王暗忖:“受了兩世的磨難,方成此好事,真可謂‘好事多磨‘了,見她如此情景,倒覺得往日所受之苦,都是值得的。”
因經受了磨難,方有今日,所以這果實倍加甜爽。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白綿紙窗外,忽然響起了昆曲《牡丹亭》唱段,那唱腔華麗婉轉、纏綿悱恻,似軟糯韻雅的江南細雨微風,潤拂着争妍的滿園芳菲,怎奈蜂蝶兒還未出現,一時間春愁撩亂如柳絮,幽幽自憐兮。
楚王黑曜石一樣的眸子含了一抹溫潤的笑意,“我将那檐下唱祝歌的侍衛夫婦換成了唱曲的戲子,不知道你可中意?”
傾城知道王爺愛聽戲,後花園裏專門建了一個高大的戲臺,每隔三兩日的便有大戲上演,王府的女眷們也常陪着王爺前去,常常一鬧就是大半日的。
如今,王爺更是別出心裁的将戲臺搬進洞房裏來了,傾城嘴角噙了一抹明朗的笑容:“妾身知道王爺愛聽戲的,何況這出《牡丹亭》确也應景。”
楚王會心一笑,那黑曜石一樣的雙眸愈加清澈、光亮了。
他的口中含了玉泉酒的香甜,吐氣之間便有馥郁之氣傳來,香氣襲人,沁人心脾。也許上天就是這樣偏心的,偏偏讓他這樣完美無暇。
氣氛是那樣的暧昧,就連那龍鳳雙喜字紅燭搖曳的火苗,也似兩顆甜蜜蜜的心兒一樣,忽閃忽閃的,任是将濃情蜜意,調到了最濃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