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羅生門(一)
穿越帝是二丫頭見過的最奇怪的男人,不知是他過份的自信還是自負,在後宮僧多肉少的情形下,竟然很輕易的就答應了聞皇後代替餘婉婉提出的請求,同意滕鲲鵬進宮。
二丫頭一開始還抱着穿越帝不會同意滕鲲鵬進宮的幻想,隔了兩三天借着花房裏的辣椒跟西紅柿開花了,親自抱着一盆西紅柿,帶着捧了一盆西紅柿兩盆辣椒的宮女到鳳儀殿正殿送給聞皇後,得了聞皇後的喜歡,佯裝不經意地問起,“娘娘,滕家哥哥幾時進宮給餘貴妃瞧病啊?”
聞皇後收回欣賞“奇花異草”的目光,很淡定地答道,“他昨個兒就來過一回了,說餘貴妃沒什麽大毛病,也不是舊病複發,只是京裏冬天外面比南邊要冷一些,屋裏又比南方要燥一些,餘貴妃這才有些不舒爽。”
“哦。”就是南方人受不了北方的幹燥嘛,她同寝室的南方同學,一開始還很開心冬天有取暖呢,暖氣來了的第二天就半夜流鼻血了,她們還以為她生了什麽重病,穿着睡衣跑到宿管阿姨那裏求援,阿姨特淡定的觀察了一下情形,告訴她們是屋裏太幹了,讓她們睡前拖地再在屋裏放盆水、濕毛巾什麽的,你說用加濕器?親,寝室裏不能亂用電器的哦!
等等,她的思維又被帶溝裏去了,滕鲲鵬來過了?“呀,滕哥哥竟然來過了?我先前答應過要送他一盆他沒見過的花呢……沒想到竟錯過了。”
“餘貴妃昨晚上侍寝的時候流鼻血了,皇上早上親自拟了旨召他再進宮一趟,替餘貴妃瞧病,這會子八成他已然在紫宸殿了。”聞皇後說完看了季尚宮一眼。
“是……是嗎?”
我勒個去,餘婉婉一直留在紫宸殿?就算新朝還沒“規矩”但按理妾妃是不能在紫宸殿過夜的,只有皇後有資格在紫宸殿過夜,更不用說餘婉婉生了病,更應該避開皇帝免得過了病氣……她看了聞皇後一眼,她依舊是雲淡風清的樣子……
只是不知是真淡定還是假淡定或是胸有成竹?
“你這孩子可是傻住了?”聞皇後伸出戴着長長的黃金镂空嵌寶護指的食指,輕輕戳了一下二丫頭。
“呀,娘娘!”二丫頭佯裝不依,“我只是想着先前我答應了聖上,西紅柿若是開花了,頭一個拿去給他瞧,可我偏忘了。”
“你這傻丫頭啊。”聞皇後笑了起來,“這會子你就讓宮女們拿盛花的棉籠子把花裝好,你帶着人去紫宸殿一起去送花就是了,只是皇上這會子心亂,未必有心思看花。”
“餘貴妃病得很重嗎?”
“傻丫頭,長大了你就知道了,這人呢,要是有人疼有人寵,總會嬌嫩些,要是沒人疼寵,再苦再難咬咬牙閉閉眼,也就闖過去了。”皇後說完瞧了瞧自己的手,又似被花迷住了一般去看花了,“這花的樣子真新鮮,二丫頭,他們真能結果子?”
“端來之前已經人工授過粉,過不了多久就能結出果子來了。”
“人工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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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裏說花想要結成果子,非得授粉不可,蜜蜂啊,蝴蝶啊,風啊,都是花的媒人,冬天裏沒有這些只能人工授粉了。”
“真想瞧瞧你跟皇上都讀了些什麽書,怎麽盡是些旁人不知道的道理呢。”聞皇後說了句讓二丫頭心驚肉跳的話,她不會是知道些什麽嗎?
“娘娘,您又取笑人家,人家哪敢跟皇上比啊。”
“總之呢,你是個鬼靈精就是了,你若是想要去紫宸殿就別在這兒磨蹭了,過會兒皇上許是要出去。”
“那臣女就告退了。”二丫頭福身施禮道。
“死猴兒崽子,從哪兒學的規矩與我這般生份,一時乖一時調皮的,送完了花早些回來,饷午我讓他們做銅爐鍋子吃。”
“謝娘娘體恤,臣女正饞銅爐火鍋呢。”
“就知道你愛吃那一口,過了年都八歲了,還沒長大,快去吧,早去早回。”
二丫頭笑嘻嘻地出了正殿,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了起來,聞皇後要真是戴着假面具活着,那她的演技也太好了些,瞧着她的眼神慈愛溫和,好似她們還在桃源村一般,她若不是在演戲,那幕後的黑手又會是誰呢?季尚宮?她做這些有什麽好處嗎?
她站在門口愣神的功夫,已然有宮人拿黃绫緞面的木棉罩子,把要送走的花罩起來,捧到她跟前了,宮裏就是這樣,得寵的人一個眼神自然有人心領神會,把想要的東西捧到面前,不得寵的人就算是哭幹了眼淚喊啞了嗓子,也不會有人理你——得寵的感覺真好,難怪宮鬥文裏那麽多人前仆後繼。
她坐着暖轎到了紫宸殿,跟守門的太監說了求見陛下,守門的太監自然認得鳳儀殿的轎子,也認得二丫頭這位頗得帝後寵愛的嬌客,笑眯眯地收了紅包,一溜小跑進裏面通報,過了會兒跑回來請二丫頭進去。
許是為了表現夫妻同心,鳳儀殿和紫宸殿像是雙胞胎一樣,基本格局差不多,只不過紫宸殿略大了一些,正殿用來與近臣、內閣議事,皇帝一般都住東暖閣裏。
太監卻引着二丫頭往另一側的偏殿走,“皇上沒在暖閣裏?”
“餘貴妃病了,皇上讓她留在東暖閣,偏她不肯,執意要回去,皇上就将她安置在了偏殿,這會兒皇上正在偏殿陪着她。”
看來餘婉婉多少還是知道些規矩的,挪到偏殿還能解釋成病重不宜挪動太遠,留在東暖閣,僭越太過了。可聯想她不過是受不了北方取暖後的幹燥流鼻血,就又覺得這人實在不知進退,聞皇後要真的是個面熱心黑的,必定留不得她。
她心裏這麽想着,跟着太監的腳步到了偏殿,偏殿平素應該是不住人的,周圍伺候的人都少,太監推開了偏殿的門,躬身請二丫頭先進去。
二丫頭邁過了門檻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這宮裏就算是個女史身邊都要帶個宮女,餘婉婉去“晨會”身邊都至少兩個伺候的,怎麽偏殿這麽冷清?難道都在暖閣裏?
她一轉身,引路的太監竟不見了,“咦?剛才那人呢?”她問雨絲。
“他往南邊去了。”雨絲答道,主仆們瞧着南邊,只有雪地裏一溜的腳印。
陷井?二丫頭本能的向後一退,瞧着身後一臉懵懂的兩個丫鬟跟帶着木然微笑的兩個宮女,曉得自己一腳已經踩進來了,想要退并不容易,只能再往前走。
“他八成是尿急吧。”她一派天真地說道,管她裏面有什麽,她就是個八歲的孩子,又是在鄉下長大的,什麽都不懂。闖出禍來頂天是訓斥一頓送回家去。
她一邊說一邊大聲地評論着偏殿外間的擺設,“我瞧着這屋子裏的東西跟咱們屋裏的東西像得很,只是空曠了些,冬天裏就點了一個火盆,也不知道暖閣裏面暖不暖和。”
她走到暖閣的大紅火鳥紋洋毯門簾前,輕輕一掀簾子,只覺得一陣熱氣撲臉,暖閣裏面擺着一大兩小三個火盆,燒得都是極旺的,屋裏依舊沒有人,床也被簾子蓋得嚴嚴實實的。
“餘貴妃娘娘是不是睡着了?皇上怎麽也不在這兒?難不成是剛才的那個太監逗我玩兒呢?我回去要跟皇後娘娘說,讓娘娘狠狠的懲治他們。”她轉過身就想要往外走,誰知外面的門開了,一個年約三十,五官平淡沒有化妝做尚宮打扮的女子,帶着一衆的宮女站在門外,其中的幾個宮女手裏還押着比甲花紋與她們不同的宮女,另有一個健婦手裏拎着的正是剛才引路的太監。
“張……尚宮?”二丫頭确定自己是誤踩到陷井裏了,只是這陷井不是針對她的,有人想要讓她做個“人證”。
“雷二姑娘,您怎麽會在這裏?”張尚宮瞧見二丫頭在,似乎也有些疑惑。
“我來給皇上送花,這個……”她指了指被健婦拉扯住的小太監,“這人說皇上在這裏,引着我來了這兒。”
“哼,還真是不要面皮呢,竟要一個外臣家的小姑娘來揭破,你家主子是誠心想要讓皇上丢個大臉呢!”張尚宮說罷瞪了小太監一眼。
得了,宮裏的人都是人精,原來各個都曉得是怎麽回事,可惜陷井的高明之處就在這裏,明知道是陷井,可暖閣裏理論上應該有餘貴妃和一個外男,張尚宮是紫宸殿的大尚宮,遇見了,不能不往裏面闖,也不能不掀簾子。
她寒着臉進了暖閣,走到床邊一掀簾子……簾子裏面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春梅,餘貴妃人呢?”她轉頭問被抓住了胳膊的宮女。
“想是……想是滕指揮使替娘娘瞧完病了,娘娘吃了藥身子骨好些了,回……回承禧殿去了。
“呵,你不是回承禧殿替貴妃娘娘取衣裳了嗎?一路上就沒碰見餘貴妃的轎子?”張尚宮挑眉問道。
“她……許是走岔了。”
“從紫宸殿往承禧殿就一條路,她如何能走岔?她昨個兒是坐紫宸殿的轎子來的,紫宸殿沒我的手令連個凳子都擡不出去,她是如何……”
“你們在吵什麽?”他們正在這裏糾纏不清,外面忽然傳來一個人的聲音,衆人扭過頭去看,只見餘婉婉穿着件豆綠宮裝,紫貂披風,頭戴昭君套,頭發上雖然沒戴什麽首飾,臉上也未施粉黛,臉上帶着病态的紅,呼吸略有些粗,胸口氣伏略大,看着像是生氣又像是在發熱,瞪着眼睛瞧着她們。
“娘娘!”宮女春梅掙脫了抓着她手臂的宮女,跑到餘婉婉身邊,“娘娘,您救救我!奴婢和春桃替您取了衣裳回來,見偏殿裏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以為您回去了,就往回走,誰知被張尚宮抓了……”
“蠢貨!我若是回承禧殿自然要坐張尚宮派的轎子,張尚宮說我還在偏殿,我就在偏殿。”
好吧,現在事情成羅生門了,二丫頭想着應該是有人想要布置一個捉奸現場,餘婉婉昨晚是奉召來紫宸殿侍寝的,只帶了兩個最心腹的宮女伺候穿衣補妝什麽的,誰想到晚上竟然發病了,不得不留在偏殿過夜,被人抓住機會将兩個宮去打發回去取衣裳……那人又神通廣大的調開了偏殿的人,張尚宮巡宮時發現本該有很多宮人伺候的偏殿空了,又遇見了兩個取衣裳回來的宮女,立時覺察到不對……
自己呢?撞進來的?讓自己進來是臨時發揮?
還有……滕鲲鵬呢?
“娘娘,滕指揮使呢?”張尚宮顯然也想到了下落依舊不明的滕鲲鵬。
“我在這兒。”滕鲲鵬也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穿着全套的飛魚服,只是握着繡春刀的指甲泛白,顯然是在忍耐着些什麽,表情平淡依舊,“下官替娘娘看診過後,竟發現暖閣內外無人,為免瓜田李下,邀娘娘一道出來,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曬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