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裝病

黃勵誠是在第二天淩晨離開的,北戎的冬天來得向來很早,京城早來的雪,在北戎變成了白毛風,前線傳回來的飛鴿傳書說風雪來時對面不見人,寒風刺骨,若是今冬太寒,北狨那邊牲畜大批死亡,往年的小規模邊境沖突,很有可能演變成大規模的入侵。

陛下極為重視,運去了過冬的辎重不說,還神秘的運去了已經在南征中顯出威力的雷震子(土□□)和改進過的大炮,黃勵誠是副押運官。

他走的這天,收到了一個大大的包裹,包裹裏有一件厚厚的寒衣和一雙用一整塊未去毛的羊羔皮制成厚靴子。

寒衣做得很厚,針腳卻不是很平整,一看就是不常做針線活的人趕制出來的,黃勵誠把寒夜背在背上,心裏暖洋洋的。

他走的時候雨雪已經停了,地面上薄薄的蓋了一層冰,走上去冰碎成渣渣,他牽着自己的黃骠馬從偏門離開,轉過身時瞧見不遠處的角樓上,有一盞琉璃燈在風中搖曳。

白天的時候,天一下子放晴了,數日的陰寒像是人們的一場夢境一般,有些人暗自嘲笑朝廷的如臨大敵,輕笑一聲繼續過自己美滋滋地小日子。

雲雀在這一天迎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太子喬繼業。

喬繼業是個美男子,只是過皮膚太白,嘴唇太薄,眼神很溫和,說話時輕聲細語,現在的他幾乎看不見小時候的樣子,更像是京城裏長大的世家子弟。

兩個人互相寒暄過後,喬繼業說到了正題,“本來早就應該瞧妹妹,只是近日瑣事實在太多,無暇他顧,今日才抽出工夫來,不知妹妹在這邊住得可還慣?”

“還好。”雲雀笑道,“我是在外面野慣了的人,在侯府裏呆得不甚自在,到了這武陵春每日聞着土香入眠,倒還舒爽。”

“住得慣就好。”喬繼業笑道,“我今個兒來是有事想要求妹妹。”

“何事?”

“我母後身體欠安,我聽着她咳嗽總覺得心驚肉跳,她偏說沒什麽,喝幾副藥就好了,只叫醫女診治,不肯讓禦醫去看,我是做兒子的,又一日大似一日,總沒辦法每日在內宮盯着她,本來呢,母親病了,應是女兒或媳婦伺候,可我還未成親,蘭妹妹這幾日身子也不好,餘下的妹妹又小……想來想去,只有來求妹妹常去瀛州瞧一瞧她了,若是搬過去……就更好了。”

只怕我過去,你母後的小病會被氣成大病吧?只是喬繼業姿态放得這麽軟,話卻說得明白,沒給人什麽拒絕的餘地,她想了想道,“原沒聽說皇後娘娘病了,只是我這幾日……”她一邊說一邊驚天動地的咳嗽起來,“我這幾日……咳……咳咳咳……也咳得厲害……”映春忙過來拍她的背,夏荷送上來香茗喂她喝了幾口,她這才喘勻了氣,“若是過了病氣傷着了皇後娘娘就不好了。”

喬繼業嘴角直抽抽,這也太巧了吧?母後咳嗽讓自己來找雲雀過去,雲雀也咳……想想這宮裏咳得人不少,自己身邊的太監有兩個還病倒了,在屋裏不敢出去見人,怕過了病氣給人,難不成這宮裏鬧什麽病呢?“既然如此,妹妹不妨好好養病,我回去與母後說就是了。”

“咳,咳,咳……你去告訴皇後娘娘,等我病好……病好……”

“我知道了,妹妹你保重。”喬繼業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呆了,他現在也覺得喉嚨癢得不行,也想要咳嗽,這病看來真是會傳人的。

待送他走了,雲雀忙讓映春把窗戶開了,又脫了件衣裳,站在窗前瞧着外邊,任由風一陣一陣的往身上吹,可惜今個兒的風并不冷,頂多是有點涼。

“縣主……您這是……”

“他走之後,皇後娘娘必定會派醫女來……”雲雀皺了皺眉頭,“去拿冰來。”

“縣主……您別真把自己弄病了。”

“真病了就對了。”

“縣主,您因何這麽怕去伺候皇後娘娘?”夏荷疑惑地說道。

“夏荷,你有所不知,蘭公主本就生氣皇上和皇後娘娘對我好,我若是占了她伺候皇後娘娘的活,她必定更恨我,冤家宜解不宜結,咱們在一處住着早晚是要合好的才好,不能仇越結越深。”雲雀越說越覺得自己挺有撒謊的天賦的,把事情往蘭公主那裏扯,居然還扯得很有道理。

“縣主為了蘭公主,可真是用心良苦了。”夏荷果然信了,“只是蘭公主未必領情,奴婢聽說她到處說縣主您的壞話,還說您這當口削尖腦袋往宮裏擠是另有所圖。”

“哦?”雲雀挑了挑眉,拿了涼茶水往自己身上潑,話說看小說啊,電視啊,古代美女生病都好容易,動不動就發燒了,咳嗽了,可她穿越過來除了那場原因十分可疑的大病和中毒之外,沒怎麽病過。行了,加了水再吹風有點意思了。

“太子。”夏荷小聲說道。

在一處住了這許久,宮女們也曉得了良弓縣主是個好伺候的,不矯情,不愛使小性子,也不愛亂發脾氣,更不會拿宮女不當人亂撒氣,夏荷有什麽也敢跟她說了。

“夏荷若是不說,奴婢還不敢與縣主說,宮裏現在都傳遍了,有不知情的說了極多難聽的話。”

“呵。”皇宮歷來是僧多肉少,原先只有穿越帝這塊老羊肉,現在太子和晉王這兩塊小鮮肉顯然“熟了”能下鍋了,宮裏的适齡少女,懷春少婦眼睛都憋藍了,瞧誰都是來搶肉的,自己這個時候住進宮裏,又顯然頗得帝寵,難怪她們會說難聽的話,沒準還有人紮小人呢,當然了,這話不能當着外人說,想吐槽只能在心裏吐。“我哪有攀龍附鳳的心,只盼着滕指揮使能早日破了案子,抓了京中逆黨,我好能回家過年。”

半月庵

天還未亮,一輛拉着柴薪米面油菜的驢車停在了半月庵偏門前,輕輕叩了四聲門,裏面一個小尼姑出來開了門。

“是你。”靜貞瞧着戴鬥笠的男子微微一愣。

“小的是送菜的劉二爺的小兒子,請小師父簽個收條。”

“嗯……好。”靜貞接過收條,查覺裏面還有另一張紙條,将紙條收了起來,古人多不識字,所謂的簽收條無非是蓋個钤印,她從荷包裏拿出師父給她的钤印,又收了起來,“陸師父說要先驗過貨再蓋印。”

“請小師父驗貨。”

“你等着我去叫旁人來。”靜貞退了回去,又叫來兩個年約三十出頭,長得頗壯實的尼姑過來,那兩個尼姑打量着送菜人,只見這人長得五官還不錯,只是皮膚黝黑,左半邊臉還有一道疤毀了容貌,那疤像是燙的,坑坑窪窪的甚是惡心,尼姑看了他一眼嫌惡地去看菜了。

兩個尼姑沒什麽話,只是一樣一樣的把東西從驢車上搬下來,靜貞一樣一樣的數,數完了之後擡頭瞧了眼趕車的人,“數對了,我蓋印。”她蓋了印之後,把收條交給了趕車人。

趕車人接收條的時候腳下一滑,不知踩到了什麽,向前跌了過去,險些跌到正在搬菜的尼姑身上,尼姑向後退了一步,啊了一聲,露出裏面空洞洞的嘴,原來她竟然是沒舌頭的。

“師姐,你沒事吧?”靜貞扶住那人道。

那人搖了搖頭,推了一把已經站起來的車夫,半月庵自有廟産,良田、菜園百畝,這車夫劉家是積年的佃戶,當然不敢反抗,任由她一個女人推倒,絲毫不敢反抗。

“哼!”兩個尼姑把所有的東西都搬到了裏面,靜貞瞧着兩人的背景眼睛裏帶着恐懼,她轉頭看向車夫。

“十天。”車夫做了個口型,又解下個哨子交給她,比了一個吹哨的手勢。

裏面的尼姑開門招喚靜貞進去,靜貞手裏緊緊握着哨子,開門進了庵,關上了庵門。

一個臉很長,顴骨很高的尼姑忽然出現在她身後,“你手裏拿着什麽?”

“沒什麽。”靜貞說道。

“沒什麽?”尼姑過來掰開她緊握的手,看見裏面是一個陶哨子,“這是什麽。”

“這是我托劉車夫買的。”

“買這東西做什麽?”

“是我讓她買的。”慈念說道,“這半月庵太曠,我們師徒住得又偏,靜貞常說一個人打掃大雄寶殿的時候害怕,我就讓她買個哨子,遇見老鼠啊,黃皮子啊,就吹哨子。”

“嗯。”尼姑放開了靜貞的手,不管怎麽說慈念也是上面派來的新“住持”,上面又有言在先,要她給慈念師徒方便,她不能不給慈念面子。

靜貞低下頭,偷偷揉自己被握腫的手,她現在已經明白,半月庵裏除了兩位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公主”和舌頭被割了的尼姑之外,都是谛聽司的人,這些人做事狠辣不講情面,殺人不眨眼,她不明白,為什麽滕指揮使要派自己師徒來這裏查暗殺縣主的兇手。

她把失而複得的哨子挂在脖子上,冰涼的哨子貼着皮膚讓她打了個哆嗦,想着扮成車夫的滕鲲鵬的眼神,她又覺得出奇的安心,一吹哨子……他真的會來的吧。

不遠處一間屋子的窗戶打開了又被合上,裏面的影子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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