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見2

黃牆紅頂的候車室襯在碧藍的天空下,帶着小鎮特有的寧靜和一絲童話的氣息。空氣寒涼清爽,像是撒了一把松針,清香卻不膩人。

幹淨整潔的站臺上,裹着月白大風衣的陶俪焦急的墊着腳尖在人群中搜索着好友。身後一步之遙,站着她的青梅竹馬,邱行。

“老四,這兒!”陶俪的聲音高亢嘹亮,幾乎穿破雲層,引得站臺上的人群紛紛望過來。

拎着行李下車,郭穎還沒來得及站直身體,陶俪已經乳燕投林一般撲了過來,撞的她一個趔趄幾乎雙雙跌倒。

陶俪抱着她又蹦又跳,高興的神情溢于言表,漂亮的大眼睛蒙着晶亮的水霧,泫然的樣子:“太好了,你真的來了,我都高興死了。老四我想死你們了……”

三年的時光流水一樣滑過,從陶俪像個女戰士一樣,為了愛情義無反顧的踏上回家的路途,她們都以為這輩子怕是見不着了。

太遠了,遠到不可想象。

東林,這個國家最東北的邊陲小鎮,不通飛機,從省會只有一趟火車通過來,漫長的十四個小時要去煎熬。

“還是那個愛哭鬼。”郭穎心裏也很唏噓,習慣的捏了捏陶俪的臉頰打趣:“沒怎麽變樣啊,跟畢業時候比,就是豐腴了少許。”

“呦,還真是巧。”2號下鋪的聲音插-進來:“陶俪這是你同學啊,俺們上下鋪。”

“珍姐你這是出差剛回來?”陶俪驕傲的挽着郭穎的胳膊介紹:“我大學同學郭穎,從A市特意趕過來參加我婚禮的。”

珍姐笑的羨慕:“這感情,杠杠的。你們聊,回頭讓小剛請你同學吃飯。”

“邱行你這幹哈來了?”那個二鍋頭也是熟人,拎着看不出顏色的背包跳下車廂。

“鄭哥,”邱行走上來,很自然的幫郭穎拎行李:“我媳婦兒同學來了,過來接站。”

郭穎真開眼了。這麽一會兒功夫,扒拉出一片熟人……

少校是最後一個下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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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挺的軍裝穿在他身上妥帖莊嚴,帶着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耀眼光華。

擡眼的功夫,陶俪看着少校目露訝色,回頭求助時,結結巴巴的語調帶着不可思議:“邱行,他……我怎麽覺得這麽眼熟?”

邱行眉頭微皺,顯然也覺得熟悉,只是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來。

“袁楊!”一聲不比陶俪低調多少的興奮語調加入進來:“你小子!”又高又壯的男人疾步沖過來,鐵塔似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對啊,他是袁楊!”陶俪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穿了軍裝愣是沒認出來這號風雲人物!”

袁楊被來人結結實實來了個熊抱,俊朗的眉眼間頗有些無奈:“什麽事都瞞不過你。”

“那當然!”來人興沖沖的:“別看我混的沒你好,怎麽說咱也是這一畝三分地刑偵隊隊長,要是連你啥時候回來都整不明白,我可以直接脫了這身皮回家種地了。”

“喬哥。”邱行點點頭打招呼:“接人啊。”

得,都是熟人,沒整了。

這是南方姑娘郭穎第一次來北方,還是這麽偏遠的林業局。一切都那麽新鮮,完全隔了一個世界那麽遠,與她自幼接觸過的風土人情截然不同。四萬人的小鎮,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大有人在,混的稍微好一點,走哪兒都是招呼聲一片。

所以在這個晴朗明媚卻稍顯寒冷的早上,呼啦啦一批人最終一起出站去吃早飯,讓牙沒刷臉沒洗的郭穎囧囧有神,微弱的抗議被徹底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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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東北不知道民風彪悍,尤其是在酒桌上。

郭穎辭職前是公司的辦公室主任,外事接待的時候喝酒自然少不了,即使她從不出頭鬧酒挑釁,可是一直還是覺得自己酒量算是不錯的。

如今到了東林,她算是看明白了,她就是一完全不會喝酒的雛兒。

下了車吃過早飯,在郭穎的堅持下,陶俪不情不願的到東林賓館開了個房間。其實她是希望好友住到家裏的,只是眼下情況特殊,新房住進去也确有不便之處。姐妹兩個也沒那麽多說道,三言兩語就敲定了住賓館的事宜。

然後,然後就開始了胡吃海喝之旅。

中午十一點,一桌十二個人,除去陶俪兩口子,其餘的九個都是陌生卻熱情的陪客。

郭穎看的頭皮發麻,表情專注的一個個看過去,耳中聽着陶俪的介紹。

這是珍姐的弟弟小剛,我小學同學。那個是我發小斌子,明天的伴郎。還有人民教師周莉,那是我初中的好朋友。張開東,我同桌……

幾年的行政工作做下來,郭穎起碼有個好記性。不然這樣嘩啦啦一通介紹下來,一般人怕是轉頭就忘了個七七八八。

大盤大盤堆得跟小山似的菜碼一道道端上來,看的土包子郭穎直咋舌。這分量,擱在A市可以分三盤不止。

陶俪坐在她右手邊,熱忱的夾菜。沒一會兒的功夫,郭穎面前的碟子就成了小山包。蠶蛹、開江魚、林蛙、醬骨架、鍋包肉、小雞炖蘑菇……

邱行端了杯子開酒,清瘦高大的一個男人,沒有郭穎印象裏東北男人的魁梧彪悍,架了副眼鏡倒是很文質彬彬的樣子:“陶俪同學就是我同學,今天郭穎不遠萬裏來到咱東林,這地主之誼要盡好,無論如何都不能丢份兒。這杯洗塵酒大家一塊端杯,先走一個。”

一杯白酒倒下肚,邱行面不改色的續杯:“開東,這兩天就把接待任務交給你了啊。”

“沒問題。”張開東爽快的舉手示意:“保證完成任務!”

吃過飯下午去了西江水庫。

四月的東林,早晚還是接近零度的寒冷,可是中午時分太陽暖洋洋的照着,已經有了昏昏欲睡小陽春的味道。

張開東酒駕,混不吝的充當司機。除了驚懼懷疑的郭穎,沒人覺得有啥不妥,天經地義一樣。

郭穎的三觀被颠覆,莫可奈何的只能入鄉随俗。

水面上還有一層冰雪未化盡,深深淺淺灰黑夾雜。遠遠望過去,安靜的蟄伏延展,猶如巨大的諾亞方舟。岸邊修了一道古香古色的廊橋,豔麗的大紅和翠綠,飛檐拱璧,竟是撞出濃烈的韻味。順着廊橋走到頭,撲面而來的就是滿眼的樹林,稀疏的帶着間距,枯黃的草叢中偶見一抹新綠,撲棱棱的紮眼。間或有不成片的白桦樹,獨木難成林,成人手掌合圍粗細,從根一直到樹梢,哪怕長的歪歪扭扭,那純粹的白依舊令人詫異。夾在灰頭土腦的雜樹林中,宛如亭亭玉立的婀娜少女,盡情的舒展着腰肢。

郭穎中午喝了三瓶啤酒,雖然不至于醉,可是已經足夠讓她那點小文藝情結受到刺激,恨不得抒發出來什麽情懷才好。

陶俪拿着手機幫她拍照,歪頭的,搞怪的,伸展雙臂逆風飛翔的。像是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大學時光,唯有開心是大事。

張開東和小剛走在前頭,遠遠的給她們姐妹留出說悄悄話的空間。

陶俪抱着郭穎的胳膊,笑着笑着突然紅了眼圈,有點小小的傷感。酒精最容易發酵并放大某些細微的情緒,讓人甘願沉淪着掉進漩渦的底部。

“要成家的人了,還這麽多愁善感。”郭穎揉揉她的頭發:“桃子,恭喜你啊。”

陶俪扁扁嘴,出口的話帶着鼻音,反反複複的講着高興:“老四你不知道,你能來我有多開心。”

郭穎有點小小的愧疚,其實也是趕巧了。如果不是她恰好因為厭倦而辭職,如果不是因為被媽媽的相親逼得無處可去,這樣的跋山涉水遠赴東北,她真不敢保證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點頭前來。

“邱行對你好嗎?”

陶俪大力的點頭,半點猶豫都沒有:“好。”想了想又補充:“我們倆走到今天,不容易。”

“對你好就行。”郭穎也是心生柔軟:“這輩子能找到一個真心實意待你的男人,比什麽都強。”她知道桃子的不易。當年從這個地方考走,是親戚好友的驕傲,沒有人會猜到她會為了邱行放棄留在大城市的機會,心甘情願的走回來。

陶俪哽了嗓子應了一聲,不想繼續這個傷感的話題:“對了,什麽時候喝你喜酒?”

“我啊。”郭穎心有靈犀的做出誇張逗人笑的表情:“你等着吧,高低等啊別着急。”

陶俪吃吃的笑,伸手擰了她胳膊一下:“你個臭老四,上學的時候收到那麽多情書,一個都看不上。”

陶俪不提那個名字,郭穎很感激:“你們這兒的人都很熱情。”略一停頓又誠懇萬分的補充:“咱別整這麽大動靜三陪了行嗎?”

陶俪眨眨眼,突然轉了話題:“你跟袁楊一個車廂?知道嗎,這家夥曾經是我們東林一中數一數二的風雲人物。”

郭穎慢了半拍,那個名字在腦中打了個滾,一身英挺戎裝的少校這才全息立體的浮現出來:“是嗎?”

“他比我高三屆,我上初中他高中,等到我升高中他又去當兵。哎,這個傳奇人物一直都是活在別人的口舌相傳裏,想不到……”陶俪盯着遠處的林梢陷入回憶:“我聽說他打架很厲害,偏偏各科成績還拔尖到老師無話可說。你知道嗎,我初一同桌那個小姑娘被袁楊迷的不行,按照現在的話講就是标準的腦殘粉。一下課就逮着我吧啦吧啦,袁楊這樣袁楊那樣……袁楊籃球打的超棒,是校隊大前鋒。袁楊臺球打得好,正手反手背杆全沒問題,還有他抽煙的樣子很帥,哈……”

郭穎揶揄的碰了碰好友的肩膀:“不會你也……”

“哪有。”陶俪的臉上浮上一抹羞色,小女孩一般:“我就是好奇而已。”

太陽暖暖的籠在身上,地上投下兩個濃黑的身影,親密無間。

每個學校都曾有過這種風頭無雙的校草級人物吧。郭穎笑笑的暗想。陽光太過舒坦,曬的人懶洋洋的,連腦筋都不願意多轉兩圈,溜溜達達的慢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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