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來呀造作呀

當事人沉默了半晌，手上的動作未曾有過停頓。鐘離憋着笑，轉過身來把音樂聲調大了點。

夏花的臉僵了僵，木讷地縮回手，将那照片放進了包裏。這場景和想象中的不同。他們的反應完全超出她的意料。

太過平淡，仿佛無關緊要。

電音吉他的聲音迷幻而富有節奏感。

有質感的聲音在唱英文，翻譯過來，是兩句話，一直在重複着。

“我甜蜜的愛情啊……”

“我甜蜜的戀人啊……”

鐘離當慣了好老人，此刻內心湧上奇怪的責任感。他憋笑憋夠了就來轉換話題，調節氣氛。

“夏小姐，錢樾是不是有诋毀我名譽。在你面前說我大腹便便、不修邊幅啊？”鐘離轉過頭來，出其不意地問表情呆滞的夏花。

女孩此刻像極了迷失在大西洋的小企鵝，茫然無錯。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麽令人難堪的話。

堪堪回神過來，夏花晃了晃腦袋，抓頭，“導演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見。”

“沒什麽。”鐘離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也不打算自讨沒趣了，就閉了嘴。

夏花縮成一團，悶悶不樂。她也沒說錯呀，那照片裏的人，就是林子瑜和錢樾。“同居”事件的熱度剛過去呢，要是八卦記者拿着照片做文章，再添點油，他倆恐怕又得上頭條了。

不管是誰把照片放在這裏的，夏花覺得，錢樾都該引起重視了。如果他現在還不想把緋聞的事情戳破的話。

他沒有和林子瑜同居，這是事實。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喜歡那位女明星，她就不清楚了。

她雖然一時沖動，但也算是在幫他？

請叫我正義的夏女俠。：）

“花花，老實說，你是不是在暗戀我？”錢樾長眸一斂，話語間散落幾絲玩味。

“你最近很關注我。”他說，“是不是吃醋了？”

這是什麽腦回路啊喂？！

夏花瞳孔一縮，只覺得眼前一黑。她耍什麽小聰明，抖機靈呀。手太快，腦子都跟不上了。

她搖頭，舌頭打結，說話結結巴巴，心髒也狠狠地跳了一下。

“沒……沒……沒有。”兩個問題，都是一樣的答案。絕對沒有！

“那是劇照。”錢樾氣定神閑，不徐不疾地說。

鐘離也笑着附和了一句：“他是專業演員，你能理解的吧？”

“其實，你仔細看，會發現錢樾和林子瑜保持了一定的距離。與其說是親密擁抱，倒不如說是……客套。”鐘離轉過頭來，對夏花說。

她拿出照片又看了一遍，好像真的是那麽回事。

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錢樾的手是懸空的。他的身體微微向前傾，在自己和林子瑜之間留了空，這從衣服的整齊程度可以看出來。不過由于拍照角度，看起來親密罷了。

都是照騙。于他而言，無傷大雅。

“這家夥拍親密戲全靠借位，連擁抱也是。”鐘離掃了隔座的錢樾一眼，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演技嘛，倒是過硬。”

“你能相信麽？我們隔三差五和女明星鬧緋聞的錢影帝，連人家手都沒碰過，不管是戲裏還是戲外。”

“诶，錢樾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有感情潔癖啊？”鐘離揶揄他，餘光看了看夏花，眼裏笑意深濃，“可我在機場的時候，看你牽人家小姑娘的手，自然得不得了。”

後座的夏花深埋着頭，雙頰登時紅了。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右手的無名指正好壓在照片裏錢樾的臉上。她連忙移開了。

都是成年人了，卻青澀得跟個黃毛丫頭似的。

“老板，我真的沒有暗戀你！”夏花擡起頭，鼓起勇氣，對着某人的背影，堅定地說道。她的臉上，寫着“蒼天可鑒”四個大字。

“逗你玩兒，別當真。”錢樾始終背對着她，微微低着頭。從後視鏡裏，只能看到他的額前發。

“嗯。”夏花心裏壓着的石頭落了下去。她又主動拍了拍鐘離的肩膀，認真地陳述：“導演，您別誤會。我和他是純潔的上下級關系。當然了，将來也會是純潔的合作夥伴關系。”

鐘離斜眼笑，這姑娘有意思。不過啊，他怎麽看怎麽覺得，他們的關系不可能純潔呢。

“行行行，我就不開玩笑啦。你也別害羞啦。”鐘離說完，突然話鋒一轉，“你別看我這樣，我跟你說啊，胖子都是潛力股。”

沉默許久的錢樾白了他一眼，“話多。”

鐘離這個人啊，屬于微胖界達人。乍看不咋地，仔細瞧還是挺可愛的。

和夏花想象中的不一樣。和維基百科的資料圖也不一樣。

這條路，他們好像走的格外久。終于到了目的地，點好餐後他們就開始正經聊劇本了，開玩笑的話已經在車上講的七七八八。

夏花的劇本，名叫《俠客東行》，講述了俠客宋東行傳奇的一生。他最初是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郎，無憂無慮地活着。在遭遇家族變故後，他性情大變，選擇了走一條崎岖的路。他前半生掙紮在泥濘裏，後半生孜孜以求真正的大愛與道義。

然而，故事的結尾，宋東行的身體被大漠滾滾黃沙掩埋。沒人記得他的名字。江湖上的那些傳聞，幾年後也漸漸匿了。他就此消失了，沒人再提起過，仿佛他從未來過一樣。

“宋東行最後為什麽選擇戰死沙場？他不是最恨無為的朝廷嗎？那為何選擇了為他們的犧牲？”

夏花靜靜地看着桌上的西瓜汁，待鐘離的話音落，她這才端起來猛然灌了一大口。

她從小就有個武俠夢，想着某天，紅衣鮮馬，仗劍走天涯。

自己做不到，便寄托劇本裏的人物來完成了。這是她虛構的故事，虛構的朝代背景。

她一直沒說，小時候除了會做關于那個神秘男人的夢以外，她還時常做另外一個夢。

那個夢很短。她只記得俠士模糊的背影，和四散的刀劍，以及滿天的黃沙。

錢樾也在等她的答案。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劇本，是在清潔阿姨推着的垃圾桶裏。

沒錯，是垃圾桶。

當時，前臺的妹子拿了劇本後，遞給了審核組。審核的人看到封面上的“葉景”二字，就狠狠皺了眉頭。他們公司已經先後收到過二十多本假葉景的劇本了。因而，對夏花的故事，第一印象就打了折扣。翻了幾頁發現是武俠故事，開頭是俗套的家族遭劫梗，便順手扔進了垃圾桶。

不誠實的新人作品，開篇老套，題材頗冷——審核人得出的結論就是不必浪費時間。

正巧錢樾在公司辦事情，坐電梯下樓，路過保潔阿姨身邊時，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氣息很淡，如果不仔細嗅還發覺不了。錢樾停下了腳步，閉上眼睛，把精神集中，使勁聞了聞，氣味依然未散。

最後，他找到了那個被丢棄的劇本。幸虧阿姨才收了審核組那邊的垃圾，垃圾桶裏沒有太多奇怪的東西，這才給了錢樾機會。

他将劇本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竟然看到了幾分自己過去的影子。

把夏花的聯系方式記下來以後，他就掐好了時間，将劇本悄悄地放在了鐘離的辦公桌上。

……

“夏小姐，可以回答我的問題嗎？”鐘離拿手在夏花眼前晃了晃。她兩眼放空，像是在發呆。

夏花眨了眨眼，做了個深呼吸，看着對面的兩個人，分外認真地回答：“我覺得，對于宋東行來說，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他知道，自己終究是沒辦法改變這個國家的，即使身居高位，把那些毒瘤一一拔除。憑借一己之力，他改變不了……”

“那麽，就用他的血肉之軀去維護國家的尊嚴，是他能做的最後的事了。或許，你們會覺得這是孤勇和傻氣。可是……”

說到這兒，夏花哽咽了，不知為何她的眼眶濕潤了。她心裏有好多話想要說，卻都堵在了喉嚨裏。

她理了理情緒，把自己最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最後，有千千萬萬個宋東行站起來了，不是麽？能喚醒一個真正的靈魂，何嘗容易？可他做到了。”

“世間需要的，不是一閃即逝的英雄。而是，無數醒着的普通人。”

渺小的蝼蟻，有最堅韌的力量。想要改變世界，就得改變人。宋東行想追求的，大抵如此吧。

“我的劇本缺點肯定是存在的，這些就需要你們的指導和幫助了。”夏花颔首，在“你們”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鐘離拿出手絹，擦了擦眼角的熱淚。他居然被這小姑娘講哭了。

“錢樾，你覺得呢？”鐘離抽了抽鼻子。

“很感動。”錢樾坐在夏花對面，他看着她茫然的眼睛，壓着聲音吐出了這三個字。

在場的另外兩個人都怔住了。

晚風輕輕吹了進來，涼涼的。

他們默契地沉默了，腦海裏都在描繪各自心中的宋東行。

忽然，有人敲門，下一瞬包間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妝容精致的女人站在門口，優雅地招了個手，微笑：“好巧，又見面了。”

夏花回頭，有點懵。來人是林子瑜，偶像劇女王，錢樾的緋聞女友。

作者有話要說：

分享一句有趣的歌詞：

把相親對象組成球隊，去奪下那世界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