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宋離顫了顫，回頭一看，竟發現顏铎黑着一張臉，眼眶布滿血絲，下颚滿是碎胡渣，一副憔悴的樣子卻依然眼神冷冽頗有震懾力地盯着他們。後面共乘着的竟是扮成男裝的香梨。

“姐姐！”香梨看到宋離，就抓着馬背步履不穩地下馬，走到她旁邊道：“姐姐，你昨兒去哪了？我和十三爺找了你一宿，十三爺簡直像瘋了一樣，膳也沒用連夜騎着馬出去找，一晚上沒歇過，要不是皇上定好出發的時辰不能變，他大概現在還在找呢！”

“你們···怎麽會在這呢？”宋離疑惑道。

“之前進宮的時候十三爺就請求皇上任他為副将跟着十四爺一塊到邊疆去，他打算把我們兩人一起帶着，又怕你不肯，所以原本打算出發那天騙着你跟我們一塊走，誰知道你前一天就失蹤了。”香梨道。

“我也是臨出發才知道十三哥的事情。”上方傳來十四尴尬的聲音。

宋離瞄了瞄顏铎又瞄了瞄十四，完了，老婆跟弟弟私奔被抓，是不是要浸豬籠呀？

“離你過來！香梨我另外找人帶着你。”顏铎命令道。

香梨應了一聲好，随即有位大将走出隊伍道：“香梨姑娘不嫌棄就與臣共騎吧！”

只見香梨乖順地朝那名大将走了過去，上了馬背。此時宋離駐在原地，前方是這次私奔的對象，後方是自己名義上的老公，順得哥情失嫂意，真不知該往哪一方。

顏铎見宋離站着不動，獨自騎着馬踱出隊伍來到宋離跟前，一彎身像抱小孩一樣一把将宋離抱離地面側身坐進自己懷裏，這才收緊馬缰返回隊伍。

十四礙于身份也不好說什麽，只得整頓隊伍重新出發。

“你幹嘛要跟着十四到邊疆去啊。”宋離在顏铎懷裏小聲地問他。

“那你呢？你幹嘛跟他去邊疆？”顏铎黑着臉，語氣更加地冷淡。

“哎，早知道你又會反問我的，算了，反正我的事情不便告訴你，你的事情應該也不便告訴我吧，我倆就互不相幹，我不阻礙你，你也不要妨礙我好不好？”宋離試圖與他達成協議。

“妨礙你與別人私奔嗎？我的夫人。”顏铎冷嘲道。

“你別老是自以為是，我倆都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不認為我們回去以後我仍然是你夫人。你也無權管我的事情！”宋離生氣道。

“很好。你也知道一天我們還沒回去，一天你都是我夫人，”顏铎嘴角揚了揚，一臉邪氣道：“知道夫人得對她的夫君盡什麽樣的義務嗎？”

“你···”宋離氣噎。

傍晚時分，大隊人馬到了一個荒郊紮營，炊煙升起。顏铎讓士卒為香梨單獨紮一個營，而宋離則與顏铎同一個營。

“為何我要與你在同一個營？”宋離不滿道。

“你是我的福晉自然得跟我同一個營。”顏铎回答。

“那香梨呢？你幹嘛不到她的營去？把這留給我。”宋離忿忿道。

“我的夫人要與別的男子私奔，難道我不該留守在旁盯着？”顏铎冷冷道。

“你···”宋離氣得說不出話。

“走吧。”他牽着她的手往帳外走，大手略有些繭，抓握她的手時隐隐感覺有點粗糙的摩擦感，讓人感覺很安心。

“去哪？”宋離問。

“用膳。”顏铎徑直牽着她走到了帳外，此時碰到正往他賬內送飯的士卒，他對士卒搖搖手道：“以後不用特意送膳過來，我們出來跟大夥一塊吃。”士卒答應了一聲後捧着那些飯菜跟着他們走。

來到空地上，見士兵們一群一群圍着啃幹糧，顏铎找了兩個空位示意宋離坐下。

“給我兩塊大餅就好，離，這些飯菜你吃吧。”顏铎對端着飯來的士卒招招手，示意他把飯菜給宋離。

“我也來一塊大餅好了，在這兒和大夥一塊吃，理應吃一樣的才有滋味。”宋離搖搖頭道。

那個士卒端着飯菜看看十三又看看宋離，不知該如何處置。

宋離接了一塊大餅挨着顏铎坐着啃，看着顏铎一口吞掉半個餅，她也學着大口大口地啃。旁的士兵看到了都稱贊道：“十三爺好福氣，娶的福晉也這麽賢惠。”

這時候也看見從遠處緩緩走來的十四，見宋離挨着顏铎坐一塊顯得有點愕然。宋離見狀，尴尬地移開了點。顏铎見她往旁邊挪，他也挨着靠近了點，宋離見狀又往旁挪，他又跟着挪了挪，直把她逼到大石邊。

十四笑着過來解圍道：“十三哥也出來一起用膳？咱們兄弟倆好久沒在一塊喝一杯，來，我們到那邊一塊喝點水酒用膳吧。”

“恐怕要辜負十四弟的美意了，為兄已經戒酒多時。”顏铎半點情面不給。

宋離見狀把他往外一推，道：“既然夫君已戒酒，那麽這杯水酒由臣妾代勞好了。”

說着就端起大餅站了起來走向十四，與十四走到一旁的空地上坐下。正當宋離端起酒杯要一傾而下的時候，酒盞突然就被奪了過去。

“你幹嘛？不是戒酒了嗎？”宋離回頭一看，剛好看見顏铎把酒一飲而盡随手便摔掉酒杯。

顏铎伸手一攬把宋離往他身旁一靠，小聲地在她耳邊道：“你希望醉酒後任我為所欲為的話我奉陪！”

“你···”宋離顫抖着小手指着他彈出了他的懷裏。

“十四弟，我的這位福晉酒量不好，一沾酒便狂嚎，搖頭不止。”顏铎想起那次不小心誤喝了祭祖的白酒，結果在祖墳前狂嚎不止，搖頭不止的璃，直把當場的所有人吓壞。

“我什麽時候在你面前沾酒狂嚎搖頭了？”宋離暗暗稱奇道，記得她前年參加表姐的婚禮，在宴間偷偷喝了兩杯紅酒，結果在現場又哭又鬧，狂搖頭，連她酒醒之後都還記得清楚。

“你吃飽了嗎？吃飽跟我走吧。”顏铎又抓起她的手往外邊走去。

“這是要去哪？”宋離不由自主地被他拉着，卻并沒掙紮的打算。

“到外頭散散步。”顏铎丢下一句，拉着她的手走到另一片荒郊，紮進濃密的叢林中。一手牽引一手緊抓漫山遍野縱錯生長的小樹苗，借力攀爬。全程宋離都沒有多說一句話，就這樣在他身後跟着，由他在前方披荊開路，她垂目跟從。

不知走了多少路，宋離已經氣喘籲籲，香汗淋漓了，終于從密林中隐隐看到前方透進的一絲柔和的光。慢慢走到了盡頭，那裏有一團氤氲的光簇擁着，溫柔恬靜，不熱烈，不冰冷。

月亮已經升得老高了，如一面明鏡，周圍的繁星耀目，在那個光污染十分嚴重且城市化日漸遍及的年代，宋離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星空。把手伸出，仿佛咫尺之間，就能把滿穹的碎鑽納入手裏。

現在所看到的每一顆星星，實際都是幾百年、幾千年甚至上億年前的星星所發出的光，盡管光的速度那樣快，還是抵不過距離的遙遠。星空中流轉的沙盤，其實就是早已定盤的命運，早已定數的歷史。

“你說我們的上輩子曾經被上面哪一顆星星目睹過？”顏铎仰望着星空對宋離說。

“目睹過又怎樣，說不定現在那顆星星都已經隕滅了。”宋離滿不在意地說。

“星星的壽命可比整個人類從出現到滅絕的時間來得要長很多很多很多。”顏铎看着她說。

“是呀，那我們現在算什麽？只不過像蝼蟻，像細菌一樣，生命對它們而言只不過一毫秒一微秒的事情，眼光還沒到達，我們的後幾十代子孫都已經過去了。”宋離淡淡道。

“所以，我們每個人都只能活在自己所能觸及的範圍裏。”顏铎若有所思道。上輩子的璃就是執念太重，所以得不到快樂，他想把她的責任扛到自己肩上，誰知一扛就扛了幾千年。

“所以，這輩子你打算怎麽活？”顏铎只想問她這一句。

“怎麽活？我呀···要改變全世界！把歷史打亂，讓人類早一步過上幸福生活。”宋離嬉笑道，不知真假。

顏铎聽了直皺眉，手指屈起扣了扣她的頭道：“希望你別再給我添亂了。”

“我什麽時候給你添亂了，你只管做你的事情，我也妨礙不了你的。”宋離斜睨着他。

“最好是真的。”顏铎拂拂披風，席地而坐。

“你預備什麽時候帶我回去呀？”宋離蹲在他旁邊道。

“既然你如此着急與我共寝一營，那我們現在就回去罷。”顏铎說着就要站起。

“你！”宋離氣極，“你能不能放過我了，明知道我不願意的。”

“我也不會強迫你，只是方便看着你而已。在我的世界裏，從來就不是為了要讓你喜歡我，只不過是答應了的事情得從一而終罷了。”顏铎淡淡地說。

他這麽說，是在表白嗎？宋離臉一紅，覺得看着他很不自在，就別開了臉。

“難道···你們那年代的人沒有時間談戀愛，也是因為那方面功能喪失的緣故嗎？”宋離故意挑釁。

“你是認為我三番兩次地忍讓你，是因為身體上的原因嗎？”顏铎突然靠近她，拉着她雙臂把她整個人貼入他懷裏。

“不。我沒有懷疑，只是有時候很疑惑，你老是把我放到身邊，不管我怎麽惹你，你就是不生氣，還老是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說我不要妨礙你，我到底能妨礙你什麽？”宋離用雙手撐開了一些距離。

“短觸。”顏铎停了停繼續說：“你在幫助四維蛾子的短觸角生長。”

“短觸？四維蛾子？”宋離聽得雲裏霧裏的。

“只要你停止與十四的計劃，短觸就不會生成。”顏铎冷着一張臉道。

“你怎麽知道我們的計劃？”宋離瞪大一雙眼睛道。

“果然。我一開始只是猜的。以你的能力，這個計劃的成功率很高，到那個時候，恐怕就只能把十四殺掉了！”顏铎嚴肅道。

“你···你果然是沖着十四來的！我絕對不會讓你傷害十四半根寒毛！”宋離後退幾步指着他道，毛發都豎着。說完宋離就紮進密林沿原路返回，顏铎随後緊緊跟着。

待回到營地時，士兵們都已經駐帳休息了，剩下沒睡的就是看哨的。

夜色漸濃，陰涼之風漸起，不遠處仿佛有女人細細碎碎的絮語和時而哀怨的啜泣聲，伴着空谷的回音顯得愈發陰森可怖。

宋離聽到這樣的聲音不禁抱緊了雙臂，聲音聽着越來越近，她放慢了腳步，又瞅了瞅身後，幸好顏铎還在後頭跟着。她吸了吸氣，安慰自己肯定是一些不明的生物類似娃娃魚之類的發出聲響跟人哭泣聲一樣的，別自己吓自己。

想着想着，聲音突然就停止了，宋離拍拍自己胸口小聲道：看吧，果真是自己吓自己。

然後，突然從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陣凄厲尖銳的嚎叫聲後，宋離的一只腳突然被羁絆住了，她瑟瑟地回頭看，看見一個白色的影子把她的一只腳勾住了，然後那團白色的東西突然擡頭，露出一個長發拂面，面上沒看到五官只有血跡的“家夥”。

宋離吓得“啊啊”兩聲踹掉“白影”往後蹿，看見顏铎像救命稻草般整個人往上一跳四肢緊緊纏住他身體，頭深深埋到他的肩窩上。而那個“白影”也像受到驚吓般逃走了。

“有···有鬼！！！”宋離嚷着，久久不肯從顏铎身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