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林羨很清楚,脂膏好用嗎?那自然是好用的,只不過為什麽顯得像是個神仙藥,那其實也不過是因為周圍人平日裏實在沒有護養的東西,底子太差,因而稍微顯出一點功效來就顯得很了不得,其實并沒有很誇張的。
就像是給家裏的小五用着,他的皮膚本來就很細嫩白淨,效用除去防止幹裂以外,就很不明顯。
做以平時護養,對普通人家是很夠了的,潤膚細嫩的效用很好。但是若要再往深了去求更好得作用,這個方子則太淺顯簡單毫無針對性了。
鄭錢氏本來就有些不好意思,一聽林羨給了個期限便立刻點頭應了,“好,好,麻煩阿羨了。”
說完快步就走,沒一會兒鄭鵬雲過來,手裏拎着個小布包,裏頭裝着六個雞蛋,笑嘻嘻的敲開門遞給林靖,“喏,我娘說給你們吃的,雲英雞蛋反正也不能孵小雞。”
林靖心裏還記着他前些天偷偷看林羨的事情,一腳堵在門上只開一條縫,面上不顯,一邊接過來一邊謝了。
鄭鵬雲欲言又止,視線從林靖頭頂心越過去卻給門擋住,後嘿嘿笑了兩聲撓頭走了。
林靖皺着眉頭看着他,有股子上去踹他屁股一腳的沖動。
“阿靖,是誰來了?”
林羨剛将院子角落裏的最後一壇酒挖了出來,捧在手裏,袖子微微往上挽着露出一雙白淨纖細的手腕,幾縷發絲垂在臉側,滿面柔色。
林靖見了她心中就沒火氣,抿嘴一笑,道,“雲哥兒的母親讓他送了幾個雞蛋過來。”後攤開那布片給林羨看。
六個雞蛋若是放在集市上買,少也能得三文錢。
“那一會兒炒雞蛋吃,你去摘幾根韭菜來。”
這回做出來的脂膏比上一回還稍多一些,這也是林羨的一個心眼,到底還是想看有多少人願意要。不要錢白送的,不管好壞自然都是喜歡拿點回去,現在來看其實這也是好事,越多人用過越多人知曉不是?
算到今天,林靖已經會寫百餘個字,他是勤奮好學的,每日抱着沙盤寫上幾十遍才舍得拿出筆墨來練習一張字,不管透墨與否都要正反兩面都用上。
林羨自己平日裏因為讀書越來越深奧,生字多了自己也要查閱字典。時間久了兩個人都覺得吃力,自己在家學終究不是辦法。
林羨決定過了年以後,無論脂膏能不能成為家裏的進項,她都要送林靖讀書去,這是為了兩個人都好。
時間轉到二十九那天,街上的人潮達到年前的頂峰。冬歇閑下來,年後正月裏沒人擺攤子,就指着今天買最後一趟了。農人家裏有牛車的都坐着牛車過來,連豬肉鋪子都多殺了兩頭豬。
林羨帶着林靖一起出門,昨天下午集市沒有散去前她就帶着林靖來和捕快打過招呼,今天過去也還算順當,交了兩文錢就得了上回那個攤子。
一個籃子,兩只小馬紮,一水袋的水和提前夾好了鹹菜,昨天晚上新做的白面饅頭,林羨與林靖靠着肩膀坐下,盡量用背後的樹擋住冬日疾風。
“要是餓了你就先吃一個。”林羨将捂在懷裏的饅頭露出點邊角來。
林靖平日在家裏空閑下來就要哼哼哈哈私募司元的打一套拳,胃口也比和蕭祁文一起來的時候大了許多,目光可見似乎連個子都往上竄了竄。
“還不餓,”林靖搖搖頭,将自己熱乎乎的手從衣袖裏抽出來,後拽着林羨的手想包住,奈何手掌比林羨小,只堪堪将她的指尖握住。
林羨撲哧一笑,将自己的手抽了出來,“我又不冷的,你自己把手放好,這裏風大的很。”
林靖有些洩氣,攤開手掌在面前看了看,嫌棄起它小來。從前故意餓着肚子就想自己長的能慢一些,小一些,現在卻恨不得找一顆仙丹吃進嘴裏,好一夜之間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給阿羨暖手也好,為她賺錢給她花使也好。
但凡能讓他覺得自己有些用處都好。
林羨看他低下頭去顯得垂頭喪氣,開口問他緣由,聽見這一句便笑了起來。
“你怎麽會沒有用處呢。”她的視線從林靖身上掠過,看向周圍來來往往的人,聲音壓低了些,“若是此刻沒有你在我身邊,我恐怕連出門都沒有這麽方便呢。”
別人家裏這麽大的小娘子哪個不是在家中房裏呆着,最好連面也別出來露。
林靖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等你再大一些,就更明顯了。”林羨笑笑,心裏對這個事情也覺得荒唐的不得了。
多年前因為打仗的緣故,男人走了于是女人也不得不出來做活養家。事實證明那些戰後給女人拉扯大的孩子也并不比誰差,如林蕭氏曾在林羨小的時候講給她聽的許多有趣傳奇故事。而和平至今,生活再度平穩随順起來,雖還有尚武的名頭在,然而從前那些給暫時忘卻到一邊的女德女戒又給撿了回來,漸漸流傳開來,全然忘了不過幾十年前,女人也是頂過大用處的。
林靖迷迷糊糊,這個時候還不全懂林羨的意思。
“還好小娘子你還在。”一個聲音忽地打斷他們兩個,林羨擡頭看去,是個臉熟的。
“上一回在你這兒拿過這個,”中年男子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竹筒,笑着遞給林羨,“說是今天還有?”
林靖起身接過,悶聲低頭将他們帶來的一個大瓦罐打開,又從邊角抽出一只小竹筒來探進去勺出一些稠滑的脂膏,順着倒進小竹筒裏,不多不少也恰是上一回差不多的分量。
“今天是最後一回了。”林羨笑着和那滿臉殷切的中年男子道,“後頭就沒再白送了。”
這中年男子就是上一回第一個拿走一小竹筒婦人的丈夫,也是家裏的大女兒用着很好,又記着今天還送才特意從鄉下趕過來。一聽林羨這麽說,倒沒有先想其他,反而有些興趣的追問,“哦?那可是有的賣的,哪裏能買?”
要他說,要是能一次買一個月的分量那也不是不好,省的這麽來來回回的折騰。
“每月逢十有的賣,位置就還在這兒。”
說話間,林靖已經将小竹筒裝好重新遞了回去。
中年男子點點頭,“那我記住了,要是要買就過來,還請小娘子到時候給個便宜價。”
林羨笑說記下了。
後陸陸續續來了幾個生面孔,似乎是上回領回去的人在鄰裏之間也說了,總之今天這一趟新老的都有來,比上一回更還要快一些,晌午一過,籃子裏的瓦罐就空了。
林羨将小馬紮都收進籃子裏,帶着林靖去肉鋪裏割了四斤肉,還要了兩只豬腳。肉鋪裏的夥計都已經認識她,還笑問要不要留豬胰。
“要的,不過是年後了,約莫初八初九能有嗎?”林羨問。
那夥計笑道,“自然有的,正月初六鋪子就開了,小娘子什麽時候要,只管提前來說一聲就是了。”說着手上的動作飛快将肉切的利落規整,還饒了一點下水給她。
林羨道了謝,将數給他幾十個銅板,又去攤位上看了看各類幹貨,後買了一斤瓜子木耳香菇各自半斤,蔥姜蒜之類小菜暫不計數,最後将籃子裝的滿滿當當,又去買了一捆柴後才回家裏去。
到家裏也還不得空,與林靖一起打了井水将院子裏裏外外都簡單擦洗一遍。
去年這個時候,林蕭氏已經病重,家裏過的不僅艱難更凄涼愁苦。去年這個時候,林靖被轉手賣了不知多少道,正坐在不知前路的牛車上經受冷風呼嘯。
如今相遇,回頭想想多奇妙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