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南木村舉着一把黑傘站在警戒線的邊角處,臉色青黑,在黑沉的雨幕中仿佛一尊雕塑。在他身後不遠處各個報刊媒體的記者或舉着傘、或穿着雨衣,絲毫不畏懼大雨,企圖透過警員的層層阻攔抓拍一些有利的資訊。

“南警官!南警官!你對這次作案時間間隔這麽短有什麽看法嗎?”

“警方是否已經初步列出犯罪嫌疑人的名單?你們認為兇手有精神病史嗎?他是否該對他做出的一切負責?”

“這已經是本月的第六起了!橫濱如今是否已經不再安全?面對廣大市民的安全,你們是否應該采取什麽措施?”

無論何時新聞媒體的狗鼻子都夠靈,他前腳剛通知秋代理美,後腳這些人就蜂擁而至了。

“南警官!關于....”

閉嘴。

“南警官?”

閉嘴。

“南警官!”

“你給我閉嘴!”

南木村垂在腿側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憤怒地顫抖着。

前來通知他的警員被對方的怒吼吓了一跳,剛才叫了好幾聲對方都沒應,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又惹着了這位警官大人:“報、報告,南警官,秋代小姐她們已經到了。”

回答他的是一陣急促的呼吸,南木村颔首,轉過身,任由身後的鎂光燈閃爍,鞋底的水花卷起髒污的泥土。

中原中也看着車窗外灰色的建築,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次的案發現場是在這裏,承載着他萬千糟糕回憶的地方。

“真是令人懷念吶。”太宰治也頗有感觸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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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案發地點,是一所學校。

“之前就有點想問了......”秋代理美小心翼翼地操縱方向盤避開不遠處洶湧如浪潮般的記者,“兩位是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嗎?”

中原中也朝天翻了個白眼,用手遮住眼睛不說話。倒是太宰治耐心的回答了對方:“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我和中也的确是在這所學校畢業的。”

“是、是這樣嗎!?”秋代理美微微張大嘴,雖然知道黑羊合作的時間很長,但她還真沒從南木村那裏聽過類似從中學時代就在一起的信息。

果然有着很深的羁絆呢,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她由衷的在內心感到佩服。

“那時候中也可是出了名的學校惡霸,而且家裏又是混黑道的,完全的不良少年啊。”

“你沒有資格說我吧,當時幾乎整個校園都遍布了你的前女友,被前任的前任追殺什麽的不是每天都在上演的事情嗎?”

“诶,有過這樣的事情嗎?太過久遠的事情實在是想不起來了呢。”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的摩拳擦掌:“......果然還是現在就把你絞死吧。”

秋代理美有些麻木地停車,果然羁絆深什麽的還是算了吧現在他們兩個連正常人的交流都嚴重缺乏......

咔嚓。咔嚓。

照相機的鏡頭在雨幕中一伸一縮,焦點直聚從車上走出來的幾個人。

“喂!那邊的!”封鎖線旁的警員忽然發現了這個戴着棒球帽的可疑分子,指着他,“在幹什麽!這裏不準照相。”

他迅速地把相機收到身後,用另一只手拉低了帽檐。外套浸了水,緊貼着他手臂上的肌肉曲線。

那警員走到他身前,大聲問他:“你照了什麽?拿出來看看?”

“沒什麽,好、好奇而已。”他有氣無力地答道,迅速後退幾步,隐沒在昏黑的街巷之中。

第六起的受害者,是一名在校學生。

與上次一樣,秋代理美他們一進入出事的校園舞蹈室,原本還在緊張地拍照采樣的法醫人員立馬就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開始匆匆地收拾東西。

中原中也早就一幅見怪不怪的模樣,倒是太宰治露出新奇的神情,因為之前現場調查工作一直都是中原中也一個人出動,所以他極少見到這樣的撤離。

“神琦尤麗子,高二年級,比以往的受害者都要年輕,是本學校的舞團團長,案發當天放學後她一個人留在學校的舞蹈室準備接下來的比賽,但是卻一夜未歸,當第二天舞團的人打開舞蹈室的門時才發現了她。”南木村站在太宰治後面,難得地把情報主動透露給黑羊,雖然神色有些不痛快。“她年輕并擁有一頭黑發,死後雙腿被截掉,都符合竊腿者的作案手法。但是....”

“但是明顯又不一樣。”中原中也大步走上前去,他蹲下來打量着身為“神奇尤麗子”的物件,眯了眯眼睛,“這次對方的做法更加糟糕。”

神奇尤麗子并沒有全身赤裸,正相反,她穿着芭蕾舞的表演服,頸上系着白色的綢帶,隐約能看見裏面凸起的傷口,在死後被精細地縫合。

“是頭發。”太宰治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蹲在了他的旁邊,戴上了法醫人員給予的白色塑膠手套,他撚起地上的幾根頭發,“他用她的頭發做線來縫合傷口。”

這是一個巨大的工程,頭發不比毛線,又脆弱又滑,能用頭發把傷口縫合的這麽緊密結實,不但需要技巧,還需要耐心。

中原中也忽然想象到了那個場景,兇手将神琦殺害之後,抱着她躲在黑暗的舞蹈室裏面躲過巡邏,因為這幾天都是陰天,晚上沒有月光,他肯定自帶了手電筒,而他就在這慘白的燈光中一針一針地縫着......

頸邊傳來一陣涼意,他回頭,發現太宰治正從他的頸邊抽回手來,他的指尖挑着幾根棕紅色的頭發。

“污染了案發現場就不好了。”太宰治很無辜地說,“你想要回去?”

中原中也嫌棄地拍開他伸過來的手,剛才他想象出來的場景太宰治肯定也能想到——他總能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東西,但是對方卻總能表現的這麽淡然,這令他十分火大。

神琦的雙手并沒有像以往一樣呈交叉狀放在胸前,而是高舉着往頭頂伸去,她手臂上的皮膚被利器割出一個個三角形,再用釘子固定着往外翻,露出裏面紅色的肌肉紋理。

“就像在跳舞一樣。”中原中也怔然,“而手臂上的那些是....羽毛?”

“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太宰治點點頭,站了起來,走向身後的門口“神琦留下來排練的就是它。”

“兇手替她完成了這臺演出?”中原中也也站了起來,疑惑道。

“不,他在侮辱她。”太宰治揮了揮手,側過頭來,他的眼裏一點波瀾也沒有,有的只是死寂一般的黑暗。

“雖然很難說明,但我從他對神琦尤麗子所做的一切中看出了就是這兩個字,侮辱。”

不是帶着憎恨的侮辱,而是一種更為病态的感情,兇手在渴望着一些東西,渴望着神琦為他所做的蛻變,所以将她拉入地獄之中,折磨她的靈魂。這種強烈的感情在前面的案件中都是不曾看到過的。

中也,你不覺得每個連環殺手所針對的受害者都只有一個嗎?

太宰治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們當時正在為一個巷間妓女碎屍案而苦苦尋思。

你腦子進水了嗎,中原中也在一旁擦拭着自己的槍管,頭也不擡的回答道,加上現在這起這個混蛋已經殺了五個人了。

“不是所有,只是其中的一個。”太宰治側過身子,笑眯眯地将手搭在椅背上,“就像小孩子玩的抽獎糖果一樣。”

每個受害者都是一顆糖果,但衆多糖果之中只有帶有獎券的那一顆才是孩子們真正想得到的,“她”就是那張獎券。

中原中也停下手中的動作,很有意思的比喻,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從你口裏說出來就令人莫名地不爽。

太宰治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我也覺得我這套理論說給中也聽有些可惜,按照中也那蛞蝓般的智商應該是很難理解的吧。

雖然當時他們不可避免的又打了一架,但把當時的理論放到現在來用實在是絕妙的契合。

假如一個連環殺手忽然對一個人使用了‘個性化’的手法,那麽她大概就是特別的了。顯而易見,神琦尤麗子就是那張“獎券”。而犯人之前的所作所為也并不是在為獎券熱身,獎券不會是第一個受害者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這一切不過是個開始。

門口處傳來一陣騷動。

“我真的、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這不關我的事!”

“我們知道不是你幹的,你再想想,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你真的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員出入校園嗎?”調查人員癱着一張臉在記事本上快速地記錄。

校園的保安緊張地搓捏着自己的手心,冷汗直冒,當太宰治的目光和他對上時他吓得趕忙低下頭去。

中原中也也注意到了這邊,打量着對方,他大約四五十來歲,身強力壯,在一定程度上符合太宰治的側寫條件。但是,他們兩人同時在心裏嘆了口氣。

沒有動機。

“我說了很多遍了我真的什麽人都沒看到!這個學校的監管并不嚴!每天晚上只有我一個人執勤,有許多學生都能在晚上偷偷潛入偷東西何況是一個大人呢!”

在一旁聽着的南木村終于忍不住捂住腦袋,誇張地呻吟起來:“我真的受不了了,怎麽可能!就這麽屁大點地方你怎麽可能會在巡邏的時候發現不了!?那你說說昨天最後一個走的人是誰!”

保安被南木村吼得一哆嗦,聲音小了一大半:“是、是一個新來的實習老師。”

“叫什麽!男的女的!”南木村一把搶過記錄員的本子,眼睛冒出火星來。

“是個女、女老師。”保安話還沒說完南木村就洩氣地把本子丢還給原本的調查人員了,還狠狠地朝空氣中踢了一下,媽的這都什麽事啊,還是個女的,犯人真的飛了不成?

“我還沒說完......”

啊哈,南木村擺擺手,兇手不可能是女的,所以沒價值的信息他懶得聽。

“叫原木良子。”

聽到這裏中原中也一口氣哽在喉中,拍着胸口就開始咳嗽起來,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會在這種時候聽到這個名字,太宰治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僵硬,似乎也想起來了什麽。

這并不是令人愉悅的回憶,但原木良子的事情——那次莫名的綁架事件,的确是他和太宰治的初識的契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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