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水,是孕育了生命的事物。
人在未出生時就是被羊水所包圍的,相傳人類的祖先也曾在海底生活過。所以在許多終結生命的方式中,入水有着其特殊的意義。
被水淹沒的頭部、軀幹,冰冷的感覺滲進四肢百骸,氧氣逐漸耗盡,水流盡數倒灌進肺部。遠遠地,他聽到有人在叫他。
這個本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間的名字。
下一秒他被人拉離了橋邊,對于入水的幻想也戛然而止。
“早上好啊,秋代小姐。”太宰治睜開眼看着火急火燎把自己往後拖的警察,爽朗地笑着打招呼:“今天的天氣真好呢。”
“請、請不要在這種情況下說出這麽悠閑的話語。”松垮垮的馬尾,黑框眼鏡,身着警服,因為一點事情就會緊張地擺出不知所措的表情,赫然是許多天未見的秋代理美。她雖然瘦小但力氣卻驚人地大,不一會兒便把太宰治拉離了危險區域。
河風習習。
“您、您剛才絕對是想要自殺的對吧!?”秋代理美雙手撐着膝蓋,扶了扶眼鏡,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啊~秋代小姐買了好多食材呢!”太宰治雙眼冒光,好奇地在秋代理美放在馬路旁的袋子裏面翻找,顧左右而言他。
還是老樣子呢。秋代理美脫力地垮下肩膀。虧她在警局裏聽說黑羊被限制行動時還小小地擔心了一下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結果他們根本就沒什麽變化嘛。
要說秋代理美為什麽會出現在街上,那就還要從南木村說起,自神琦尤麗子案件過後竊腿賊的行動就像是停止了一般,明明先前那麽頻繁地作案,如今卻一連好一陣子都不見蹤影。為此南木村倍感焦慮,總覺得事情不會就這麽結束,可偏偏得不到破解的要領。加上前陣子出了相澤有馬那茬,他的脾氣越發暴躁,幹脆把老是在眼前礙着的秋代理美趕出去放假。
“可能是因為我的能力不足,并不能幫上大家的忙吧。”秋代理美在太宰治面前放了一杯茶,坐在他對面那張破舊的墊子上,勉強一笑,“不過這樣也好,我也許久沒有見到父親了。”
因為暫時沒什麽地方可去,而且秋代理美并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外閑逛,太宰治便應了秋代理美的邀請來她家裏做客。但當他來到這間狹窄、潮濕、破舊的出租房時,他才了解了秋代理美的家境和她內向性格的由來。
一個留着長發、系着圍裙,身着女裝的中年男子從廚房走了出來,對着太宰治憨厚一笑,遞上一份簡陋的糕點,然後慈愛地摸摸秋代理美的頭,一句話也沒說就又走了進去。
“很抱歉沒有什麽能招待您。”秋代理美抱歉地低下頭,“我的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失蹤了,父親為了照顧我失去母親的心情才扮成這個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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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抿了一口茶:“是那位坐在輪椅上的女性嗎?”
秋代理美順着太宰治的目光看去,在時鐘下方的櫃子上擺着一張全家福,上面一位坐在輪椅上的女性恬靜地笑着。她終于笑了笑:“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您的眼睛呢。”
“因為你們長得有些相像。”太宰治一手撐着腦袋,另一只手摩挲着茶杯的杯沿,浮着茶梗的水面上映出他虛幻的笑臉。
“相像嗎?我和母親?”秋代理美聽到這句話時有一瞬間的失神,但很快變恢複了平時的模樣,腼腆地笑笑:“因為母親是個非常美麗的人,所以我一直認為像我這樣的人和她是不可能有半分相似的。”
“所以說為什麽會失蹤呢?你的母親腿腳并不方便吧。”
“這也正是我們疑惑的。”秋代理美垂下眼簾,語氣出奇地平淡,“那時候我們并不住在這裏,尋常的午後、尋常的放學歸來,屋內卻沒有了母親的身影,到處也找不到,拜托過鄰居,拜托過警察,依然一無所獲。爸爸為此一蹶不振,放棄了工作,賣掉了原本的平房搬到了這裏。我和爸爸都在想母親會不會是已經厭倦呆在我們身邊了——因為屋內并沒有外人闖入的痕跡。而她又是那麽優秀和完美的人,理應去往更加美好的地方。”
氣氛有些沉重,茶梗在水面上漂浮。
秋代理美忽然深吸了一口氣:“抱歉說了這些話,但現在我和父親也生活得很幸福,這就夠了。”
太宰治也報以一笑,端起茶杯。
剛剛他聞到了犯罪的味道。就在那個午後的庭院。就在述說這句話的人的口中。
“話說回來......”秋代理美像是想起了什麽,“中原先生最近怎麽樣了?”
警方總部的的地板被皮鞋踩得咔哧作響,被披在身後的外套随着快勁的步伐揚起一陣淩厲的風。
走廊上不管是抱着文件的,還是讨論着案件的,都不禁停下手中的活,不約而同地看向走在走廊中央的人,表情活像見了鬼。
“他就是......”竊竊私語。
“不會錯的....瘋犬...”
“他來這裏幹什麽....他不是給相澤警官的兒子開了一槍然後被限制行動了嗎......”悉悉索索。
“聽說他是在跟疑似竊腿賊的人搏鬥最後誤傷了相澤警官的兒子....也太沒用了吧.....”
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腳步,然後緩慢地、緩慢地轉向剛才說話的警員,細碎的帽鏈後那雙藍色的眼睛裏溢滿了寒意:“你說什麽?”
那人頓時吓得魂飛魄散:“噫!!什麽、什麽都沒有!”
對方啧了一聲,按住帽子轉身離開。
“所以說,這裏應該是....”
“哐當”一聲,南木村正撐在桌上用手比劃着跟部下分析案情,突然房門就被人用力踹開了,還重重地反彈了一下。
“什麽人!”
幾個部下正想掏槍,南木村趕忙制止他們,絡腮胡子一抖,橫眉豎眼:“出去!都出去!”
部下悻悻地收起手槍。
南木村站在門口目送着他們離去後,才關上,不,掩上那扭曲變形的門板,強忍着怒火:“你們中原家的人都從來不敲門的?”
“前提是你不鎖門。”中原中也拉開辦公桌前的椅子,在坐下的一瞬皺了下眉頭——這椅子真是一點不舒服,但很快恢複那股嚣張的狂态。他交疊起雙腿,“太宰治在哪?”
今天早上有人給他發了一條短信,讓他前往總局一趟。雖然是陌生的號碼而且沒有落款,但那文绉绉又惡心巴拉的語言處處都彰顯着它出自太宰治
“我怎麽知道?他不是你的搭檔嗎?”南木村話說到一半就看見中原中也黑了臉,立馬改了語氣,“我沒見過他。”
話音剛落,他放在桌上的手機就響了,還不住地震動。
南木村看看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用一臉你看我幹什麽的表情回瞪回去,南木村肺都快要氣炸了,別人接電話他留這還有理了是吧?他到底是為了什麽受這份罪?氣呼呼地抓起手機,他粗聲粗氣地“喂”了一聲。
趁着這個檔,中原中也起身去辦公室角落的飲水機裏給自己倒水。
當初他們約定分開行動的時候中原中也還以為可以通過其他途徑分享情報,但結果就是,太宰治真的聯系不上了。那個男人的行為總是如此飄忽不定,如此令人郁悶的火大。
“文件袋?裏面有關于兇手的線索?你是認真的嗎太宰先生?”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中原中也把剛喝到一半的水全噴了出來,立馬擦了擦嘴就要去搶手機,南木村瞪着眼看着中原中也把自己的手機搶來喂了半天沒聲之後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人呢!?”中原中也抓狂。
“....他沒說。”南木村忽然覺得之前那一陣子追捕兇手未果的日子都沒有這一刻來得令人脫力,他上輩子犯了什麽罪欠了這兩個混球,“只說有東西要送過來。”
正巧門外就有人拿着個文件袋沖進來喊“警官有給您的東西”,扭曲的門被對方這麽一推就整個掉了下來。
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安靜了。
南木村捂着臉,覺得自己大概需要幾片鎮靜劑,他無力地用下巴指了指中原中也:“把東西給他,裏面的東西太宰叮囑過要先給他過目。”
“送東西過來的人是誰?”中原中也問。
“是、是一位賣花的姑娘,她說有位先生一大早就到街上拜托她在這個點送東西到警局。”
該死的太宰治,中原中也在心裏恨恨地罵道。
“哦,對了中原。”南木村忽然緩過神來,“太宰說你有引出竊腿賊的辦法......”
“他放屁!”
“......”
用着一臉世界毀滅的驚悚表情說着與其不相稱的話,除了中原中也也沒誰了吧。
中原中也心裏想的是:太宰治那混蛋連南木村都告訴了他的人生怎麽不幹脆重來呢?
南木村心裏想的是:自己好不容易想拉下臉皮來求助一下黑道方的情報網有這麽困難嗎?
兩人各懷着心事腹诽着低着頭,中原中也打開棕黃色的文件袋,一愣,裏面什麽文件也沒有,只有一部照相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