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杜宇生看着黎曜的臉笑了笑。
兩個人離得很近,杜宇生原來覺着黎曜和自己差不多高,可現在看着他好像還比自己高上一點。黎曜的身材比例很完美,臉也好,衣角幹淨,頭發鬓角一點都不油膩,就連鞋子都一塵不染,整個人上上下下都充滿這一種杜宇生喜歡的氣味。
杜宇生看黎曜看的出神,後者似乎感覺到了對方的目光,有些窘迫的掏出剛放進口袋不久的眼鏡,掏出來在衣角擦了擦,又重新放了回去。做完這些動作之後,黎曜擡起頭,發現杜宇生仍舊在看着自己。
忍不住輕咳幾聲,杜宇生這才反應過來,紅着耳朵撓了撓自己的鼻子。 “裏面的大姐沒事兒了吧?”杜宇生借故往裏張望片刻,道:“不用再去醫院看看?”
黎曜順着他的目光往裏看,大姐明顯好轉,正站起來在屋子裏慢悠悠的踱着步。
“我們建議是讓她再去系統檢查。可她說什麽都不去……”
杜宇生不解道:“為什麽不去?”
黎曜無奈的搖搖頭道:“就一個醫生而言,有的時候你的建議就只能是個建議。”
“有深度。”
杜宇生豎起了大拇指。
要不是小白在邊上傻乎乎的盯着自己看,杜宇生真想給黎曜鼓個掌。他的話聽着順耳,不像有的專家,咬文嚼字好幾句話,重點還是沒說明白。簡而言之,就連他說話,言簡意赅,杜宇生也覺着舒服。
黎曜低着頭露出一個文雅的笑容來。
“杜副隊那邊還順利嗎?”黎曜看着那些陸陸續續趕過來的人道:“我聽說又有命案?”
杜宇生點點頭“殺人焚屍,好破。”
黎曜客套道:“你們平時也很辛苦,什麽樣的東西都要面對。”
“我們都一樣。”杜宇生指了指自己,又在黎曜的胸口點了點,道:“都算是救死扶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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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曜愣了愣,看着自己胸口的手指,而後微微後退,避開手指的觸碰,杜宇生有些尴尬,僵硬的收回手指露出略帶受傷的笑來。
“你是不是特煩我啊?”
杜宇生忍不住問出了口。
小白在邊上突然醒悟了什麽,一巴掌拍在杜宇生的大腿上。杜宇生這才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麽,兩只耳朵紅紅的支着。杜宇生這個人可能平時帶着腦子上班,但凡遇到點感情方面的事,腦子就擱在兜裏忘了掏出來。
杜宇生自己也沒弄清楚,就才見黎曜幾面,怎麽什麽話都敢往外說啊。
好在黎曜似乎沒有聽清楚杜宇生說了什麽,臉上仍舊是波瀾不驚,帶着距離适度的笑容。
這個空氣凝固的檔口,救護車上面的小護士跑過來,在黎曜的耳朵旁邊說了幾句話。
杜宇生懂唇語,即便是聽不見,只要看見你的口型,就能知道你說了什麽。目不轉睛的看着兩個人,簡而言之,就是環島醫院要黎曜回去換班,而救護車還要等一會才能走,這邊又偏僻,不好打車,來來回回幾句,杜宇生看着黎曜的眉毛越皺越緊。
他這個人笑起來很好看,好看的人就應該笑,杜宇生不喜歡看他皺眉困擾。
“坐我的車走吧。”
黎曜錯愕的擡起頭看着他,确認道:“你說什麽?”
杜宇生指了指街頭那邊不遠的賓利道:“我說你坐我的車走吧,我們正好要回去。”
黎曜的眼睛看了杜宇生一會兒,他剛要張嘴,杜宇生立刻打斷他。
“你把我當快車不就得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怎麽也不應該再拒絕了,黎曜想了一會,點點頭,應下來。
黎曜那邊正在換下白大衣穿上自己的衣服,杜宇生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口袋裏的手機越攥越緊,小白斜着眼睛看着杜宇生的樣子用胳膊肘怼了怼他。
“宇哥……”小白提醒道:“你今兒,不大正常。”
杜宇生沒說話,用眼神表達了一個‘哪兒不正常’的意思。
“你怎麽那麽在意他啊。”小白學了一下,道“眼睛都快長他身上了。”
杜宇生吸了吸鼻子沒好氣道:“我他媽的也想知道。”
完了完了完了,杜宇生心裏犯嘀咕。
小白那兒先去把車開過來,杜宇生瞧着黎曜快換好衣服了,往那邊走了幾步。黎曜因為換衣服的緣故,頭發有些淩亂,也似乎因為着急,衣服有些褶皺,讓這個人多了點煙火氣。
杜宇生走到他身邊道“行了?”
黎曜回頭拽了拽自己的衣服點點頭“麻煩你了。”
“不麻煩,我順路。”
杜宇生走在後面指着自己街道盡頭的賓利,示意黎曜往前走,自己跟在他後面看着他的背影。殺人焚屍的犯罪現場就在右手邊,同事們陸陸續續的進進出出,左後方是一輛白色的救護車,杜宇生卻好像覺着這條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似得,嘴角越咧越大。
就不知道為什麽,特別想笑。
這裏是城鄉結合部,不怎麽發達,杜宇生那輛停在街口的賓利特別紮眼。
“羅大亨的案子好像沒有給黎醫生的生活造成什麽影響……”
黎曜看着杜宇生,臉微微有些發冷。
“我應該有什麽影響?”他道:“睡不着,還是應該吃不好?和我無關四個字我還要和杜副隊說幾次?”
惱了?
真好看。
杜宇生摸了摸下巴轉移話題道:“你別那麽叫我,我叫杜宇生,你可以叫我……”
“阿杜?”
“……”
“阿杜,你好。”
“……”
杜宇生看着伸過來的手不知道是握好還是不握好。
蔫壞,杜宇生看着黎曜微微上揚的嘴角腦子裏浮現出這兩個字來。
杜宇生的賓利是在三十秒之後爆炸的,那會正好車上信號不好,小白剛發動了車子就下車去外面接了個電話,臨了還招呼散步聊天的兩位趕緊上車。
車和人的距離還有五六米的時候,黎曜突然拉住杜宇生的胳膊,印象當中,他臉上永遠都是帶着笑禮貌的樣子,還是第一次,杜宇生在黎曜的臉上看見了從未有過的嚴肅。杜宇生的身體有片刻的僵硬,低頭看着黎曜握的死緊的手指,他的力氣很大,指甲都泛了白,剛想張嘴打趣,小白那邊突然轟的巨響,杜宇生腦子嗡的一聲,随之而來的是充斥鼻腔刺鼻的燒焦味。
賓利瞬間被火苗所包圍,不到幾十秒就只剩下了一個燃燒的軀殼。
還是第一次,杜宇生覺着自己和死神打了個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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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宇生是當天下午回到的局裏。
回局裏那會秦衍正從實驗室裏出來,他在實驗室裏忙了整整一天,頭發濕着,幾乎和手術帽黏在一起,膠皮手套幾乎被汗液浸透,口罩也不知道換了幾個,來不及洗手換衣服,就帶着這身裝備,秦衍迎面碰上了剛剛從外面回來的杜宇生。
沒和杜宇生打招呼,秦衍在杜宇生的身後張望了片刻。
他好像帶回來一個人。
“是黎曜。”
小白狼狽的擦着身上的塵土,心有餘悸,道:“這次多虧他了,不然咱們得給宇哥燒紙去了。”
秦衍沒明白,看着後面的同事把黎曜帶到另一個房間裏。杜宇生咚的一聲重重的陷在自己的老板椅上,而後拿起桌上昨天剩下的開水,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
杜宇生從來不怕死,但是他怕別人因為他而死。
“有人在宇哥的賓利上裝了炸彈。”小白解釋道:“就差一點。”手指作勢比量比量,接着道“我也差一點。”
秦衍聽完渾身冰涼。
“那周圍都是警察,誰敢這麽做?”秦衍加了一句道:“誰能這麽做。”後一句話更像是質問。
小白聳聳肩。
“沒有監控,大家又各忙各的,我們車停在街口,誰能一直盯着看?”
秦衍看着杜宇生,後者沒說話,拿起桌上放着的半包香煙,動作娴熟的點燃,深深的吸了兩口,在嘴角叼着幾秒後,又把香煙夾在指尖。他抽的兇,一直香煙很快燃盡杜宇生也沒有說話,一直看着自己電腦上‘對照實驗’四個大字。
“讓人去查吧。總要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秦衍帶着口罩,聽不大清楚話,可能感覺到他語氣裏的着急。
小白從椅子上坐起來作勢要去。
“坐下!”杜宇生厲聲打斷他“我讓你坐下!”
秦衍不解。
杜宇生把香煙熄滅在煙灰缸裏,擡起頭看着秦衍。
秦衍一直覺得杜宇生的眼睛很好看,一眼望到底,可是這雙漂亮的瞳孔裏全然是黑色,和死亡的顏色一模一樣。
“我知道是誰。”
杜宇生看了看小白,又看了看秦衍,最終将目光停留在小白的身上。
“我知道是誰。”
他又重複了一遍。
第二支煙夾在指尖,杜宇生剛要點燃,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擡起頭,道:“喲,我剛剛都沒仔細看你。”杜宇生看着秦衍,一臉的後知後覺和抱歉。
他的臉變得很快,幾秒之間又恢複到之前認識的吊兒郎當的樣子。
“結果出來了嗎?”
秦衍點點頭。
“和你想的一樣,羅大亨生前那瓶用完的沙丁胺醇裏的确曾經裝過高濃度的硝酸甘油。”
杜宇生接着問道:“拇指上的碳粉呢?”
“也和硒鼓裏面的成分一樣。”
小白沒聽明白,眨巴着天真的眼睛看着他們倆。
“怎麽個意思?”
杜宇生還是把另一只香煙拿出來點燃。
這次他抽的慢了。
“羅大亨當天晚上先後見過兩個人,先抛開這兩個人不談。我們都有這種常識,當你打印機打不出墨來,把硒鼓拿出來左右搖晃,它就可以再打出來,但是這樣,就會在你的拇指上留下碳粉。所以,現在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羅大亨當天晚上肯定打開過打印機查看過硒鼓。”
“……”小白道:“所以呢?”
“打印機是電子設備,電子設備最容易積灰,羅大亨生前有嚴重的支氣管哮喘,塵土對我們來講沒什麽,對他來說呢?”
杜宇生的香煙夾在指尖,香煙頭對着小白,橙色燒灼的頭對着小白忽明忽暗就像是一雙眼睛看着他。
小白突然覺得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