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莊浩死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杜宇生正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泡那杯受潮的茶葉。

秦衍坐在他對面,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杜宇生的辦公桌上本來就亂,遠看像是造紙廠,這會不知道他哪兒來的興致把桌上的打印機拆開玩了半個鐘頭,硒鼓就被遠遠的擱在一邊。杜宇生就着滿手是墨的手倒了杯水。

秦衍皺眉,眼看着那個杯子上被他按了五個黑色的指印。

“你有病啊。”秦衍道:“杯子以後自己刷。”

杜宇生這才反應過來,後知後覺拿了張紙巾擦擦自己的手。

擦了一半,他擡起頭看了秦衍一眼,把手裏的紙巾拿給他看。

“你還記得羅大亨死前拇指的那些碳粉嗎?”

秦衍點點頭,沒明白杜宇生的意思,道:“你想說什麽?”

杜宇生打開水龍頭沖着自己的手。

“……等會再說這個,我有件事還得靠你,”

小白這個檔口從外面跑進來,把秦衍嘴巴裏的‘什麽’硬生生的給憋回去。

他跑的有點急,臉上全都是汗。

這幾天連着熬夜,小白的黑眼圈幾乎到了下巴。杜宇生這人太自我,有時候說話辦事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只要他睡着了就是黑夜,醒了就必須是白天。小白這幾天不僅睡不好,有時候夜裏醒了手裏還握着手機。

“宇哥,城鄉結合部那兒有人報案。”

Advertisement

杜宇生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道:“然後呢?”

“殺人焚屍。”

“什麽人?”

小白擦了擦頭上的汗接着道:“現場已經有人先去了,說是焚燒的一塌糊塗什麽都看不出來,只能從衣物和身上的飾品辨認,應該是那邊的一個手機維修店,也就是案發現場的房主,叫,莊浩。”

杜宇生往秦衍那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小白。

“你說他叫什麽?”

小白愣了愣,重複一遍道:“叫莊浩。”

杜宇生一只手抓了抓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搭在辦公桌上,秦衍看着,他的拇指都握的泛了白。

秦衍認識杜宇生有幾年,杜宇生這人有個特點,他心裏想的一般很少會實打實的告訴你,表現出來,他表現出來的東西,大多數都是他想讓你看到的。看着他吊兒郎當的不務正業,案子不上心,平時對他那輛不能再修的破車上心的緊,你看見他熬夜看什麽汽車的維修,一千多頁,可是沒看見他頭半夜看的都是卷宗。往往都是他在腦子裏自己率一條線出來,等摸透了再和你說。

所以當杜宇生在別人面前表現出他在意一件事的時候,秦衍覺着這件事肯定不一般。

就像莊浩死了這件事。

“宇哥?”

小白又叫了一遍。

杜宇生回過神來點點頭“那去現場看看吧。”

從椅子上抓起一件被揉成一團的外套穿在身上,秦衍緊接着站起來,杜宇生回頭攔住他。

“秦衍,你別去了,我有點事兒,待會發你微信上。”

秦衍有點猶豫,看了看杜宇生帶着笑的臉,還是應下來。

杜宇生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大衣,裏面搭配着淺灰色的針織,下面是雙運動鞋,頭發是早上來局裏剛洗過的,有點淩亂的挂在頭上,剛剛被杜宇生打理過,這會劉海都被捋到腦後,手腕上是價值不菲的手表,秦衍看着杜宇生的背影笑了笑。

他還真是适合當一個富二代的公子哥兒。

比起杜宇生的說辭,秦衍更覺得他是不想讓自己去現場,至于原因,他并不想知道。

==============

小白有點着急,跑着去開車,打開車門正想往裏面坐,回頭一瞧杜宇生仍舊站在原地。

“宇哥?不走啊?”

杜宇生搖搖頭。

“開我的車去。”

“……”小白沒反應過來,站在車門口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道:“啊?”

杜宇生皺眉,道:“給局裏省點油錢吧。”

小白猶豫的點點頭,往杜宇生的那輛賓利走,走了幾步還忍不住回頭看看他。小白覺着今天杜宇生有點不正常。

上車之後,小白看着杜宇生的臉,壯着膽子問了句“宇哥,你認識那個莊浩?”

杜宇生拿着手機裏的播放器在車裏放了首歌。

“說不上多認識吧。”

杜宇生看着手機裏的播放列表一首接着一首的切換,一首還沒聽全他就換了下一首。

“莊浩是有名的玩電子的黑市商人,小到監控器,竊聽器,大到電子炸彈,他都會,只要你有錢,他那兒什麽都能買到,即便是買不到,他也能給你做出來。”終于翻了首滿意的,杜宇生把手機放在一邊,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道:“他有手藝,在那個圈子裏,手裏頭藏着不少別人的秘密,也因為這點,所以即便他仇家多,也沒人敢把他怎麽樣。”

正是紅燈,小白眨巴眨巴眼看着杜宇生。

“……所以呢?”

杜宇生看了小白一眼,突然很想抽煙。

他也很想告訴小白,自己的秘密也在那個人手裏。

有那麽一個地方,那裏最值錢的不是金錢,不是地位,無論你貧窮還是富貴,在那個地方你誰都不認識,又誰都認識。那裏更像是一個賭場,賭的不是錢,而是你的命。

當命把握在別人手裏,而變成那個人棋子的時候,你根本沒有選擇。

杜宇生有點煩躁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關掉了手機播放器。

城鄉結合部那一直堵車,兩個人急急忙忙趕過去的時候周圍已經圍滿了圍觀群衆,都被警戒線攔在外面,整齊的畫了一個圈。

杜宇生去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小白穿戴好之後就進了案發現場,杜宇生并不着急,站在外面來來回回的看着這條街道。

沒有監控,沒有居民樓,路燈也很暗。

秦衍被杜宇生留在局裏做別的事,來的是他們組裏的一個女孩,長得白白淨淨的。

“屍體焚燒的太厲害,完全辨別不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女孩兒把口罩摘下來,露出一張年輕的臉來“不過通過對死者身上的飾品和衣物殘留來看,應該就是房主莊浩。”

杜宇生點點頭。

走進去瞧了一眼。

和法醫描述的一樣,如果還能被稱為人的東西,黑乎乎的一團,就在那個板凳的旁邊。杜宇生往前走了幾步,看了看完好無損的,莊浩生前工作的臺子。這個臺子被改裝過,下面是個暗格,杜宇生把下面的東西拉開,和自己想的一樣,空空如也。

“桌椅沙發,甚至連地上的垃圾桶都完好無損,只有屍體被燒成這樣。”小白看了看莊浩的屍體“他是被人燒過了之後帶進來的。”

杜宇生點點頭,他的心思似乎不在屍體上。

莊浩的工作臺下面是個踮腳的墊子,上面已經被莊浩踩了深深的兩個腳印。

杜宇生帶着手套,掀開腳墊,露出下面地板來。

這間屋子雖然是個手機維修,屋裏的裝修卻更像是居家的風格,家具不是很講究,衛生環境也差,面積不大,可地板卻看着價值不菲,踩上去連個腳印都不留,幾乎一塵不染。

杜宇生坐在地板上拿出兜裏的工具撬開了腳墊下面的地板。

下面是一個空着的暗格。

小白看着杜宇生熟練的動作有點目瞪口呆,杜宇生抖了抖身上的塵土從地上站起來。

“……宇哥。你以前是不是來過這兒啊?”

杜宇生看了看小白,臉上沒有什麽波瀾。

“瞎猜的。”

小白咂舌,驚嘆于杜宇生撒了一個這樣低級的謊。

“……這下面以前是什麽東西?”

門票。杜宇生很想這樣告訴小白。

“我哪兒知道是什麽,這你得問死者。”杜宇生轉過頭和旁邊的同事說了幾句話。

杜宇生從兜裏掏出手機來瞧了一眼,秦衍那兒還沒有回音,估計自己給秦衍出了個難題。

回頭對小白道“打電話叫其他組過來。”

小白愣了愣“什麽意思?我們不管了?”

杜宇生撓撓鼻子,露出以前吊兒郎當的樣子。

笑道“勢力紛争,江湖鬥争,不歸我們管,找別人。”小白還想說什麽,杜宇生立刻打斷道“你還嫌手裏的活兒不多是不是。”

如果莊浩這事是別的組的工作範疇那你當初就不應該過來,打個電話讓別的組進現場不就得了,小白想不通,他覺着杜宇生來這一趟,比起破案來說更像是再找什麽東西。

或者說,他害怕別人比他先找到什麽東西。

“這種案子好破。”杜宇聲狡猾的掏出手機來笑道“仇家一個個查過去總有一個對的。”

出現場的時候還出現了一個插曲。

莊浩的手機維修店旁邊是個小吃部,環境差,店面也很小。

遣散了圍觀的人群,杜宇聲從這個店面路過,擡頭正看見黎曜穿着白大衣從裏面走出來。

黎曜雖然帶着口罩,可看着那雙好看的眼睛,杜宇聲一眼就認出了他。

無論醫生或者是護士,衣服都是白色的,遠看都差不多,可杜宇生還是覺着黎曜身上的那件比他們的都好看,不然怎麽那麽多人自己就一眼看見他了呢。

“什麽情況?”杜宇生問小白道:“怎麽還有大夫?”

“哦,是隔壁的店主發現的莊浩。”小白解釋道:“是個大姐,被吓出心髒病了。咱們來之前救護車就到了,搶救了半天。”

小白的話說完杜宇生才注意到警車的不遠處停了一輛白色的救護車,上面亮閃閃的燈。

大概是搶救完了,杜宇生看着黎曜摘下白色的口罩深深的出了口氣。

他在和身邊的醫務人員說什麽,臉上全然是工作中的嚴肅認真,杜宇生走過去打了個招呼,露出個笑臉來。

“喲,黎醫生。”

黎曜這會戴了副眼鏡,看着不僅溫和,而且還斯文,像個研究學術的學者。他顯然沒想到會碰見杜宇生,眼裏有片刻的錯愕。側着頭看了看旁邊的警車,黎曜明白過來了。

“剛剛的大姐還說是被命案吓到了。”黎曜禮貌的笑笑“原來是你帶隊。”

杜宇生點點頭。

看着樣子大姐已經沒事了,正坐在室內拍着胸脯緩神,邊上的護士還在那測着血壓。

“黎醫生的中心醫院離這兒有一個小時的路程……”

黎曜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扶了扶眼鏡道:“我恰好在邊上醫院的急診科給他們培訓,電話打到那,我就跟着過來了。我一不知道電話會什麽時候打進來,二不知道這裏會發生命案,杜副隊,你為什麽還往我是身上想?”

這句話要是別人說,興許聽着像是惱了,可從黎曜的嘴巴裏說出來更像是在和你聊天,而不是抱怨憤怒。

杜宇生看着黎曜的臉,突然有點想知道這個人如果生氣了會是什麽樣。是不是也會用這樣的表情和你說‘我生氣了’

“我沒有那個意思。也是職業習慣。”杜宇生撓撓臉,笑道:“就是挺好奇的,怎麽最近發生點什麽黎醫生都在附近?”

黎曜摘下了眼鏡,把它擱在了白大衣胸口的口袋裏。

他露出一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這你不應該問我。”黎曜道:“你應該問兇手。”

你應該問兇手。

這六個字杜宇生直到最後才知道是什麽意思。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