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地址很快發過來,杜宇生瞧着手機上的地址努了努嘴。

這個賭場在城北,既不能說是市區,也不能說是郊區,杜宇生也就剛入行的時候在那邊待過一陣子,辦過幾個小案,對那裏并不算熟悉,那地方有點亂,人多又雜。

杜宇生回到老爺車裏靠在椅背上看着發來的這段文字,眼睛看着字,可是心卻不在這兒。

羅陽的家有點詭異,就像是酒店,除了你自己的東西之外,所有的都是新的。你要說是羅陽裝修的吧,他在那天晚上之後就出了國,根本不在國內,怎麽可能會去裝修家裏,你要說不是他做的吧,房子不是一個晚上兩個晚上就能裝修好的,那麽那段時間羅陽去了哪裏住?

還有,羅陽家裏為什麽要翻新?

兇案現場會翻新,可羅大亨的死沒有範圍限定,羅陽為什麽要翻新?

杜宇生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

不過提到裝修這個事兒,杜宇生想起來自己那個黎曜對面的毛坯房。

在手機通訊錄翻着,杜宇生找到了一個E字開頭的人。

這個號碼杜宇生很久沒有聯系,要說聯系,還真有點打怵。

撥通電話,那邊的人幾乎在忙音之後就立刻的接通,杜宇生沒想到,吓了一跳,半天拿着手機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他才憋出兩個字來。

“……二,二叔。”

“我他媽以為你啞巴了。”

這句話說得慷锵有力,杜宇生吸了吸鼻子,覺得二叔的氣場要從電話裏頭沖出來。

杜家在很久之前就分了家,杜老爺子和這個二叔各占一半,一直各過各的,一個玩地産,一個玩裝潢,兩個老人不怎麽來往,二叔頭發也白了一半,他這人年輕的時候就叛逆,老了也帶着那股子勁兒,二叔沒有孩子,所以即便和杜老爺子不來往,卻一直很疼杜宇生,就是說話永遠都铿锵有力,讓杜宇生分不清他到底是怒,還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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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宇生砸吧砸吧嘴巴,道:“二叔,我新買個房子,毛坯。”

“毛坯?”二叔在電話那頭笑了“毛坯也能住。挂了……”

“別別別。”杜宇生連忙叫住。

“杜宇生,你他媽的有事就說事兒,拐彎抹角磨磨唧唧什麽?”二叔嫌罵的不夠,又加了半句“跟你老子一個德行。”

杜宇生這次不敢迂回了,直接切入正題。

“內房子我想讓你幫着弄弄,我對這些又不懂,什麽環保不環保的,別我選了個殘次品的家具再得了癌……”

“瞎說什麽呢?”二叔打斷道:“你爸等着抱孫子呢。”

杜宇生努努嘴,心想,抱孫子抱不了了,能抱個兒子。

“說吧,都什麽要求?”

“沒什麽特別的要求。”杜宇生不安的撓撓鼻子“就是裝修時間要等我對面那戶人走了再裝,他回來了就得停工,反正就不能讓他知道我這屋在裝修。”

“你他媽有病吧杜宇生。”

二叔罵了幾句,杜宇生沒敢吭聲,受着。

等二叔那邊罵夠了,杜宇生才抿抿嘴,接着第二件事。

“二叔。”杜宇生說了羅陽家小區的地址“這片房屋裝修也是你壟斷的嗎?”

二叔恩了聲,道:“那片差不多都是從我這裏拿的貨。”

“您能幫我查查。”杜宇生說出了羅陽這戶的門牌號“這間屋子是什麽時候翻新的?經手人是誰?”

二叔在電話那邊沉默十幾秒,道:“小宇,你惹事了?”

雖然是個貶義的問句,可杜宇生聽着心裏一暖。

二叔和杜老爺子兩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人,從分家那一刻就誰也不理誰,逢年過節也沒個問候,二叔卻一直記挂着杜宇生。以前不覺着,過了那件事之後,杜宇生突然珍惜起來。

“沒有。”杜宇生解釋道:“就是想查查。”

“我可以幫你問問,不過你這範圍太廣,我這兒未必能問出那麽精确的東西。”二叔道:“我給你問問。”

“成,謝謝二叔。”

二叔罵了句小兔崽子才挂了電話。

杜宇生看着黑着的手機屏幕突然笑了笑。

挂掉電話,杜宇生看了看手腕上那塊表,還有點時間,賭場畢竟不是茶館,大白天去了也不不能喝茶。

杜宇生就把車開到那間賭場相鄰的街道旁邊,在裏面的飯館裏點了個蛋炒飯。炒飯看着很油膩,杜宇生吃着地溝油還挺香,甚至要了杯可樂,一邊吃一邊喝,他琢磨着,今兒得吃飽了。

在飯館裏吃了飯出來,杜宇生看了看手表,覺着時間差不多了。

把車開到賭場對面的胡同裏,熄了火,人坐在車裏點了支香煙,眼睛透過窗外看着那間賭場。

賭場的一層是掩人耳目的,上面寫着服裝兩個大字,一閃一閃的彩色劣質霓虹燈,真正的賭場應該在地下室。賭場從外面看着規模不大,進進出出的人檔次也不高,杜宇生覺着挺奇怪的,羅陽一富二代,不去澳門亮亮堂堂的賭場,非得來這種地下賭場。

就和你身家過億還住漏水的地下室是一個道理。

抽到第二支香煙,杜宇生在服裝大字後面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李四點看着比那時候胖了不少,他當初因為偷盜搶劫被杜宇生送進去關了幾年,不過看着李四點現在的身形,杜宇生估摸着他應該出來有一陣子,遠看着肥頭大耳的。

臨下車之前,杜宇生給秦衍發了條短信。

下了車,杜宇生點了一支香煙叼在嘴角,這會外面有點起風,杜宇生裹緊自己的大衣,掀開綠色的棉質門簾走進去,李四點沒察覺進來了人,還在那塊吸着煙,杜宇生沒客氣,就着冰涼的雙手一巴掌拍在李四點脖子後面的肥肉上。

冰涼的手指碰到溫熱的肉體,這感覺酸爽。

李四點張口就罵“你他媽沒長眼睛是不是,*……”

媽字沒說出來,李四點看着杜宇生的臉,硬生生的把媽字給咽回去。

“杜警……”

“喲,李四爺,咱有日子沒見了。”

杜宇生沒讓他把後半個字說出來,壓着李四點的胖臉,另一只手死死的搭在他的肩膀上,幾乎是拖着他人往外走。

“我沒犯事兒,您不能……”

李四點一邊走還一邊掙紮,杜宇生手勁兒大,把人幾乎壓得喘不過氣。

“看見我的那輛車嗎?”杜宇生湊近李四點的耳朵,眼睛不時的看向四周,道:“自己走進去,別讓我廢話。”

李四點不知道杜宇生要幹什麽,又不敢瞎嚷嚷,只能在杜宇生的注視下一步一步的走進那輛老爺車裏。杜宇生看着他人坐進後排,自己倒是沒着急進去,在服裝店門口抽完了一支香煙,确認周圍沒有什麽異樣,這才回到自己的老爺車裏。

李四點坐在後座,一句話也不敢說,低着頭時不時的看着杜宇生的臉。

“我沒幹什麽……你不能再抓我……”

“沒幹什麽?”杜宇生踹了踹他,道:“生活不錯啊,都知道賭錢了?轉行了,想回去重新改造了是吧?”

“別別別。”

李四點陪了個笑臉道:“您什麽時候還管上賭場的事兒了……”

賭場這一片水深,牽一發而動全身,杜宇生還真沒有那個意思。

“我問你點事,聽的我舒服了,就放你下去。”杜宇生點了支香煙“不舒服,咱倆就換個地方聊。”

有門兒,李四點趕緊點頭。

“我一定知無不言。”

杜宇生擡起眼皮鄙視的瞧了他一眼。

“我看着賭場裏面人可不少,生意興隆。”

李四點點點頭,笑道:“您別看他店面小,環境差,有的公子哥兒還喜歡來兩把。”

這個李四點是個聰明人,杜宇生一點就透,不用費什麽口舌,他知道杜宇生來是為什麽,與其在這裏和警察糾纏半天,李四點覺着還不如自己直接把他想知道的都說給他算了。杜宇生的脾氣一陣一陣的,他還真怕那句話漏了說被安上點欲加之罪。

“都哪些個公子哥兒這麽接地氣?和我說說。”

李四點想了一會,道:“羅陽,就是搞房地産那個,他兒子,有一陣子總來,出手闊氣,還敢玩。就是手氣不怎麽好,十次能贏一次就不錯了,有的時候還得欠錢。”

“欠錢?”杜宇生笑了,道:“我可沒聽說誰敢在賭場欠錢的。”

“這倒是真的。”李四點道:“每次他欠了錢都得找人過來贖他,大部分都是他爸帶着錢過來,他爸有的時候想治治他兒子就故意晚個幾天才過來,羅陽是有身份的人,裏面的人又不能對他怎麽樣,就在後院給他找個房間住上幾個晚上,他爸就來了,久而久之後院都快變成他第二個家了。”

第二個家?

杜宇生似乎找到了重點。

“這個賭場都是誰的地盤?”

一直滔滔不絕聰明伶俐的李四點突然沒了聲音,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杜宇生。

“這……這我可不好說。”

杜宇生知道他為難。從口袋裏掏出一枚硬幣來放在手心裏。

“這樣,給你個不說的機會,你覺着我手裏的硬幣是正面還是反面。”

杜宇生把手裏的硬幣捏的死緊,一點縫隙都看不到。

李四點咽了咽口水,看着他的拳頭,吐出兩個字“正面。”

打開手掌,正面的硬幣就在杜宇生的手心當中,李四點看着明晃晃的硬幣,松了口氣。

杜宇生突然笑了,伸出手拽着李四點的衣領把人拉近,用氣音道“那就猜對的說。”

李四點笑不出來了。

杜宇生那兒又重複了一遍。

李四點吸了吸鼻子。

“現在我不知道是誰的,以前這一片……”李四點頓了頓,舔舔自己的下唇,道:“姓景。”

“景?”杜宇生有點印象,道:“我倒是聽說過又個非常著名的軍火商姓景,但是他不是死了麽?”

“您知道?”李四點松了口氣“那我就不用這麽大負罪感了,就是他,以前這片也是他的,不過他死了之後是誰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一賭錢的,哪還能知道這麽多。”看着杜宇生踹過來的腳,李四點連忙解釋了半句。

人死了賭場還能正常運作,那就證明後繼有人。

“這個姓景的,有孩子嗎?”

李四點想了一會,道:“有個兒子,不過他這個兒子天生膽小,他爸覺着這個兒子沒出息,不能成氣候,就給扔在孤島扔了四年,結果這兒子最後一年跳海死了,他爸特別生氣,連塊碑都沒給立。”

兒子膽小,就給扔在孤島上,杜宇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只能慶幸自己活在一個正常家庭裏。

“有他兒子的照片嗎?”

李四點搖搖頭“死都死了,哪兒還來得照片,別說照片了,見過他的人都不多。”

杜宇生緩緩的吐了個煙圈。

該問的都問了,覺得也夠了,杜宇生熄滅香煙。

“知道回去該怎麽說嘛?”杜宇生揚了揚下巴。

李四點連忙點頭如搗蒜。

“知道知道,我什麽都不說,我下了車就忘了。”

這個答案杜宇生喜歡,點點頭把人放下了車。

按照這個李四點的說法,羅大亨為了讓羅陽長記性總是遲幾天,甚至于幾周才會帶着錢來贖人,那麽羅陽就有機會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李四點口中賭場後院的房間裏。賭場裏的人都不是善茬,欠錢不留下點胳膊腿是不會放過你的,但是羅陽是富二代,家裏就算是幾天,幾周不來人也不會落下一殘疾,畢竟都是血親,他爸犯不上因為錢這點小事而不要自己的兒子,所以杜宇生推測羅陽即便是被關了小黑屋待遇也不會特別差。想到這兒,杜宇生突然有個疑問,他在想羅陽會在小黑屋裏做什麽。

他會在裏面想怎麽殺人嗎?

杜宇生被自己這個想法弄得出來一身的冷汗。

大約過了一個鐘頭,杜宇生才從車裏下來,說來也巧,剛一下車就看見街口停的車下來一個人。

杜宇生愕然,指着那個英俊的人影。

“黎醫生,你怎麽來了?”

似乎看起來黎曜比他還驚訝,他從兜裏掏出手機來又确認了一次。

擡起頭看着杜宇生笑道:“不是你發信息讓我過來的嗎?”

杜宇生腦子嗡嗡作響,心裏罵了句曹尼瑪。別是剛剛着急,發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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