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看着杜宇生的身影一點一點的消失在自己的眼前,看着他被其他人帶走,黎曜抓了抓臉頰,覺得有些不舒服。
這種不舒服就像是小時候別人從你這裏拿走一件玩具,雖然這個玩具沒那麽好玩,買了之後也沒玩過幾次,并不待見它,可好歹是自己的東西,被人拿走怎麽樣都不痛快。
黎曜細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又規規矩矩的坐在板凳上,看着賭桌上的紙牌。
今天出門的時候比較急,連袖口上面的幾個扣子都沒有來得及系好,黎曜把胳膊在胸前彎起理着那兩粒扣子。
杜宇生雖然被帶走了,可是他的臉上一點着急的樣子都沒有,微胖的老板往後挪了挪屁股,看着黎曜。
老板打量道“你不是為了朋友還錢來的吧?”
扣子系好,黎曜又把袖口整整齊齊的塞進去,他擡起頭看着老板,問道“我不像?”
老板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來。
黎曜笑了,把雙手放在桌子上。
“我一開始進來真的是為了他。”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黎曜接着道“但是現在還多了點別的想做的事兒。”
老板的眉毛微微皺起,翹着二郎腿,看着有些不耐煩,整個人透露着一種‘我看你要放什麽屁’的感覺。這整個地下賭場都是他的,倒還真不怕黎曜一個人能做什麽,再者說,這種虛張聲勢的人老板見得多了。
“又不想出頭了?”老板已經做好了奚落他的準備。
黎曜笑着搖搖頭道“你認識莊浩嗎?”
老板笑不出來了,莊浩這兩個字像是石頭一樣砸在自己的頭上,嗡嗡作響。
“……你想說什麽?”老板吸吸鼻子,擡起眼皮看着黎曜道“我可不認識什麽莊……”
“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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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曜突然站起來走到老板的邊上,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搭在他的手背上,像是一個禁言的手勢。
老板擡頭,正對上黎曜那雙眼睛,他是在笑,可他的眼睛并沒有笑。
“話,等會再說。”黎曜低着頭禮貌的笑笑“咱們先玩兩局,你要是贏了就什麽都不用說。但你要是輸一局,我問什麽,你就答什麽,一句都別落下。”語畢,黎曜還安慰似得拍了拍老板的肩膀,告訴他放輕松。
黎曜把椅子拉開重新的坐回去,老板臉上的表情從聽見莊浩的名字開始就不自然,一直到現在,黎曜幾乎能看見他豎起的汗毛。
這個微胖的老板以前黎曜在照片上見過一次,聽他爸說和莊浩的關系很好,是好到可以一塊蹲監獄的那種兄弟。那張照片是早幾年的事兒,那會景墨還沒回來,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老板胖了很多,以至于剛進門的時候黎曜都沒有認出來,直到看見他手臂上的紋身才想起來。
黎曜自我覺着還比這個老板小幾歲,洗牌的事兒自然是晚輩做。
整齊的把牌碼好,洗了三遍之後又在老板的面前捋成一排。
“您先。”
老板看着黎曜的臉,努了努嘴。手指下意識的從前到後捋了捋牌,最終在紙牌的中間停住。
一張紅桃五。
黎曜倒是不着急,緊挨着老板選的牌選中。
紅桃六。
“你見過莊浩嗎?”黎曜補充兩個字道“最近。”
突然起來的問題讓老板愣了愣,他看着黎曜,又看了看桌面上的兩張牌。
“你說的十張牌一局。”
“我突然覺得十張牌有點慢。”
黎曜像是有些煩惱似得抓抓頭發,重複了一次剛剛的問題。
老板把那張紅桃五捏在自己的手心裏,他當然不想說,可看着這張賭桌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黎曜換掉的人,老板覺着自己就像是這張被抽出來的紅桃五,被一整副牌圍觀。
“我……,我最近是見過莊浩。”
“那就是莊浩其實沒有死。”黎曜把話接過來。
老板的腮幫子肉眼可見的抽動幾下。
似乎是覺着自己的手氣不好,老板在第一張把牌抽出來。
黑桃七。
黎曜不緊不慢的把挨着它那張黑桃八拿出來。
“莊浩沒有死,那死在他家裏的是誰?”
老板搖搖頭“我不知道。”
黑桃十。
黑桃J。
“莊浩為什麽要詐死?”
“我不知道。”
紅桃三。
紅桃四。
“莊浩來找你之前還見過別人?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找他?”
“我不知道。”
老板有些無奈的搖着頭。他不是不想說,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是不是裝着真誠二字,他只是希望黎曜可以相信自己的話。而且邪門的是無論自己選中的是哪張牌,黎曜總是緊挨着自己那張牌選,還會每次就比自己的那張牌大一點。這場賭局根本就是個提審會。
黎曜嘆了口氣。
“你玩過連連看嗎?”
老板被問的一臉錯愕。
“我上學的時候玩過幾次。”黎曜側着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道“一般三個相同的連在一起就會炸掉。”
語畢老板只覺得圍在賭桌上的這群人猛然的靠近了自己,死死的把自己夾在那個冰涼的板凳上。黎曜兩個胳膊肘拄在桌子上,架着上半身看着對面的人縮起上半身屏住呼吸。
“要不三個問題你改個答案?”
他的問題透着禮貌,老板聽在耳朵裏卻覺得毛骨悚然。
眼前的人一副規規矩矩的模樣,可骨子裏透出的東西卻一點都不規矩。
“我真的都不知道。”老板深深的洗了口氣,慫下肩膀來,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在哪兒,你可以親自問他,他只來找過我,剩下的什麽都沒有說,我也沒有問過,一點都沒問過。”
老板解釋的急,兩只手不斷的在胸前揮舞。
黎曜點點頭,像是信了。擺了擺手,看着圍在賭桌上的人稍微散開,老板微微的松了口氣。
賭桌上是狼藉的紙牌,才堵了三局,老板卻覺得像是玩了三個小時。
黎曜那邊似乎還沒有離開的意思,眼睛看了看那些紙牌,又看了看後院的方向。
他想,不能把自己本來的目的忘記。
只玩了三局的牌有些可惜。
黎曜把所有剩下的紙牌在賭桌上依次翻開。
也怨不得老板贏不了,這些紙牌全都被洗成了從小到大的順序,五旁邊就是六,六旁邊就是七。這牌是黎曜洗的,老板擡起眼皮看了看黎曜,一個字都不敢吭。
“這次換你洗。”黎曜把牌碼好遞過去笑道“好好玩。”
老板握着紙牌遲遲不敢動。
“你還有別的事兒想問?”
黎曜搖搖頭,笑道“這次不問,我們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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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宇生再次回到賭場已經是淩晨,賭場裏仍舊人聲鼎沸,沒有人在意誰來了,也沒有人在意誰走了。
就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杜宇生突然有一種錯覺,一種好像在這個時空中只有自己來了又走了,其他的什麽都沒有變,連空氣都沒有變過的錯覺。
黎曜仍舊是坐在那個位置上,他的腰板挺的筆直,規規矩矩的坐在那裏。
從杜宇生出現在視線裏一直到他走到了黎曜的身邊,黎曜的眼睛就沒有從這個人的身上離開過,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像是在确認什麽一樣,人走到身邊了才別開臉。杜宇生不知道為什麽,只能低着頭支起兩個紅紅的耳朵。
“該你了。”
黎曜手裏的紙牌敲擊在劣質的賭桌上,提示老板,道“該你了。”他重複道“我們手裏還有兩張牌,你換不換?”
老板有些斑禿的腦殼上多了幾滴肉眼可見的汗珠,杜宇生琢磨着,這位老板應該形勢不太妙。
“有點本事。”老板把牌面扣在桌子上,道“今兒晚上我就贏了兩局,你弄得我不大痛快。”
說着,老板站起來,把自己的椅子推到一邊。
“這樣,前面的我們都不算,就這一局,你贏了,人你帶走,我們兩清,輸了,你得雙倍還給我。”
“你還有這種算法?”
黎曜有些為難的皺起眉毛,搓着手指。
似有不甘心,道“錢我輸得起,可這不和我們先前說好的規則。”
老板一只腳踏在自己剛剛做的椅子上面,一只手在桌面上敲的叭叭作響,厲聲道“這地方老子說了算,我說怎麽個算法就怎麽算!要麽接着賭,要麽拿錢,要麽把人扣下。”
黎曜摸了摸自己的衣角,像是在思考。
杜宇生在邊上看着,吸了吸自己的鼻子,擺明了是這個老板輸不起想耍賴,說白了就是看着黎曜錢多,又是孤身一人來,想坑他一筆。原本這件事和黎曜沒有關系,可無論為什麽黎曜出現在這裏,現在這件事和黎曜産生了關聯,而源頭都在杜宇生自己這兒,杜宇生有點坐不住了。
看着黎曜的臉上露出微微慌亂的樣子來,杜宇生捏緊自己的拳頭。
原本就是為了查羅陽的事兒自己都端着呢,現在事兒辦完了,杜宇生覺着自己就沒有再端着的必要了。
不過杜宇生也覺着不對勁,剛才黎曜進來的時候可是一臉的信誓旦旦,不說百分之百必勝吧,身上那股勁沉穩的像是久經沙場的将軍,可是現在,那股勁在那身上一點都看不出來,要麽就是他根本沒這個本事,虛張聲勢,要麽就是他把那種氣勢藏起來了,故意示弱。
故意示弱?
杜宇生被自己這個想法吓了一跳。
看了看那位老板。“嘿。”杜宇生用肩膀撞了撞他,道“你都這麽做生意的?”
杜宇生不着痕跡的解開了手腕上的手铐,又覺得手铐沒地方塞,把它戴在了剛剛把自己關進小黑屋男人的手腕上。杜宇生的動作很快,等男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杜宇生仰起臉對男人笑笑,中指豎在唇邊,比了個噓。
大大咧咧的拉開椅子坐在老板的對面。
“要不這樣,我就在這裏看着,你們再來一局,這一局我們贏了就贏了,輸了,也是我們贏了。”
杜宇生解開外套上面的拉鏈,無意似得,把自己口袋裏的槍口露出一個邊兒來,在老板的可視範圍內,對準了他的腦袋。
“還比嗎?”杜宇生撓撓鼻子,問道。
老板的手指在桌角上搓了搓,眼睛雖然看着杜宇生,可更像是看着他身後的黎曜,好在後者的臉上沒什麽表情。
“……你們就這麽走了,我以後可沒法再做生意。”
杜宇生站起來,笑道“我就是走了,你能把我怎麽樣?”
兩個人的面前驟然出現了幾個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黎曜回頭看了看老板,走過去低頭攔住老板的肩膀,湊在他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而後帶着已經做好硬碰硬準備的杜宇生,微微欠了欠身,離開了賭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