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從羅陽的病房裏出來,杜宇生的手都是冰涼的。

短暫的靠在病房的門板上,杜宇生長長的出了口氣。

有的時候怕的不是當面捅你刀的人,怕的是對你笑着的人,而羅陽偏偏屬于那種笑着捅你刀子,看着你倒下之後抖抖自己的衣服,還對你說抱歉的人。這樣的人,杜宇生把他歸為變态。

杜宇生想抽煙,香煙掏出來才發現對面正對着禁止吸煙四個大字。

紅字白底,你想看不見都不行。

無奈的把香煙塞回兜裏,杜宇生叫醒門口睡着的小白。

小白也熬了好幾晚,睜開眼睛的時候裏面全都是紅血絲。

醫院裏有電梯,也有樓梯,但是到了十層以上很少有人選擇步行。杜宇生沒等小白說話,拉着他的領子一路把人提到人跡罕至的樓梯間。這會樓梯間沒有一個人,空落落的,說一句話都能有回音。

這裏沒有禁止吸煙,杜宇生把香煙叼在嘴角,狠狠的把小白壓在牆上。

“宇哥,你幹什麽?”

小白掙紮了兩下,杜宇生手勁大,壓着人的後脖子不松手。

兩個人離的很近,輕而易舉的能聽到各自的呼吸聲,杜宇生從小白的呼吸聲裏聽到了害怕兩個字。

“你知不知道羅陽在裏面和我說什麽了?”

大約是和羅陽相處了幾分鐘,杜宇生的語調裏多了些羅陽的那種不緊不慢。像是挑逗對方的神經線。

“……宇哥,你什麽意思?”

小白的身體抖的更厲害,杜宇生索性不壓着他,放開他,把人提到牆角,自己嘴巴裏抽着煙,緩緩的吐出個煙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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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露出痞痞的樣子來,杜宇生一只腳橫在兩人之間,把小白人控制在牆角。

笑道:“羅陽和我說,你是他的人。還罵我煞筆沒看出來。”

小白的臉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白過,幾乎快要和後面的牆壁融為一體。

白皙的皮膚,紅紅的眼睛,像一只小兔子。

他的嘴巴咬的死緊,杜宇生低頭瞧着他的拳頭也緊緊的攥着。

“……我不是。”小白勉強撐起一個苦笑來“羅陽是瘋了嗎?”

杜宇生從鼻子裏吐出煙氣,聳了聳肩。

比起小白來說,他輕松了許多。

“聽過關于曹操的一句話嗎?”

小白搖搖頭,他不知道杜宇生想說什麽。

“那句話叫,寧可錯殺三千,不能放過一個。”杜宇生把香煙熄滅扔在垃圾桶裏,回頭看着有些僵硬的小白,笑道:“給你點時間,好好想想怎麽和我說。”

小白的表現讓杜宇生有些出乎意料,原本以為突然詐他一下,小白應該急于為自己辯解,或者說氣急敗壞,可這些表情杜宇生都沒見到,反而他很平靜,只是一句‘羅陽是瘋了嗎’,就好像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一樣。

杜宇生從醫院裏出來上了自己的車。

呼呼的暖風吹出來,很舒服。

杜宇生側着頭看着羅陽病房的窗戶,他說他要出國了,看來自己的時間也不多了。

張開手掌,杜宇生看着手裏那枚小巧的竊聽器咧開嘴角笑笑。

莊浩死的那天,杜宇生在案發現場拿走了點小玩意。竊聽器就是其中一種,這種東西小巧又便攜,一般根本發現不了,而且莊浩的手藝,圈子裏的人都知道,用他們的話就是,莊浩做的東西壽命比你都長。

把小白從裏面提出來的時候,杜宇生順手在他的衣服上動了點手腳。

想知道小白到底帶着什麽身份,這是最快的方法。

杜宇生把竊聽器連接到了自己的手機上。

除了呼吸之外,現在小白上個廁所杜宇生都能聽得見。

杜宇生搓着自己的手指,深深地吸了口氣。後視鏡裏,自己眼睛裏的紅血絲幾乎能炒菜,算算時間,差不多有二十四個小時沒有合過眼了。杜宇生打了個哈欠,把車開回局裏。

踩油門之前,杜宇生腦子裏還想着自己算不算是疲勞駕駛,沒帶駕駛證會被扣幾分的問題。

人一旦疲憊至極,連腦子都跟着反應慢,這個問題杜宇生還沒想明白,人就開回了局裏。

秦衍這會正閑着,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翻着杜宇生帶來的那本書。

聽到腳步聲,秦衍像是知道來的是誰一樣,擡頭看了一眼又很快的低頭看着那本書。

“睡了嗎?”秦衍問道:“睡了一會兒?”

杜宇生腦子有點懵,秦衍問的什麽他都沒聽進去,木讷的“恩”了一個字。

“怎麽樣,書看完沒有?”

秦衍擡起頭把書合上放在杜宇生的手裏。

“你自己都看出來了還問我?”

杜宇生錯愕,看了一眼自己懷裏的書。

“我看出什麽來了我?”

“你自己折的頁。”秦衍把已經撕掉的那頁紙原本在的頁數掀開扔給杜宇生看“整本書只有你那頁有點價值。”

杜宇生手指捋過撕掉的位置,他沒大明白秦衍的意思,擡起頭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秦衍嘆了口氣,拉開抽屜把裏面剛剛拿到的報告扔給杜宇生。

“這頁上有一個被液體滴到的污點。”秦衍雙手撐在辦公桌上,俯着身體看着杜宇生道:“這個污點的成分是高濃度的硝酸甘油。”

杜宇生腦子嗡的一聲。

這本書是從羅陽輸給賭場的車裏得到的。書的接手人只有三個人,除了自己和秦衍之外,只有黎曜一個人。拿到書的時候杜宇生記得清清楚楚,這本書被人保護的很好,包了書皮,連一個細小的折角都沒有,換句話說,這本書離開自己之前一直都是完好的,那麽這個折角是誰折上去的。杜宇生看着秦衍的臉腦子裏嗡嗡作響。

“不過你也挺聰明的。”秦衍那邊接着說道:“還知道折角,不然這一本書我可能就真的當書來看了。這個污點很淺,時間也長了不做标記很難看到。”秦衍說道這兒,笑了笑“你是怎麽發現這個的?”

“不是我發現的……”杜宇生捏緊手裏的報告,擡起頭道:“這個折角不是我折的。”

秦衍的笑容僵在臉上,笑不出來了。

“還有誰碰過這本書。”

杜宇生沒有說話,秦衍看着他的臉已經得到了答案。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秦衍道:“杜宇生,沒有人會這麽巧,恰好會折在這一頁。”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故意的,他是故意折給我看的。”

杜宇生站起來把椅子拉到一邊,冷笑聲道:“這他媽算什麽事兒啊?”

抓起沙發上的衣服,杜宇生胡亂的穿在身上,氣沖沖的走出去。

走到門口,杜宇生又停下腳步,回頭走到秦衍的對面。

“你說他到底是什麽人?”杜宇生手指敲擊在桌面上叭叭作響“要是真知道點什麽,就告訴我,這麽一點一點的算什麽?問他又不說,我熱臉貼冷屁股,要麽看見我躲得遠遠的,別我往前走一步,他走零點一,羅陽的事兒,他親口和我說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然後呢?這算什麽,給我指點迷津來了?真知道實情就來告訴我啊。”

杜宇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上面的玻璃杯震的叮當響。

“他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特煞筆,他上次還說我不像警察,問我到底是不是警察。”杜宇生笑了一聲,道:“我他媽就不告訴你,那麽牛逼你猜啊。”

杜宇生越說越覺得自己挫敗,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捂住了自己的臉。

“我們倆關系這麽近,他有什麽不能說的!”

看着杜宇生氣急敗壞又無計可施的樣子,秦衍突然想起來第一次在局裏見到他的樣子。

那會他也是這樣,坐在沙發上捂着自己的臉,只不過那會,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手掌攤開的時候,秦衍看見那上面亮晶晶的,全都是眼淚。杜宇生其實根本不大适合做這行,富二代公子哥,又不是對口專業。那會發生了一些事,杜宇生不得不走這一步。

聽了這麽半天,秦衍站起來,走到杜宇生的身邊。

“近?”秦衍冷聲道:“那是你單方的近。”

杜宇生愣了愣,醍醐灌醒般的站起來。

走到門口,他給秦衍豎起了大拇指。

情緒來的快,散的也快。

杜宇生有自己的一套理論,他認為黎曜怎麽做是他自己的事,而自己怎麽做,也是自己的事。

而且從玻璃渣裏,杜宇生摳出了一點肉,黎曜肯留下端倪至少說明,他沒有表面上看着對自己那麽冷淡。他心裏還是有自己這個人存在的。杜宇生重新回到車裏,被自己這個理由說服了。

副駕駛上放着的是秦衍拿來那頁紙的報告。

杜宇生把它們拿起來看了看,發動了車。

很顯然,這個污點很可能是在羅陽換藥的時候留下的,書很有可能是因為被墊在了下面,不小心留下了這個痕跡。那,什麽情況下你會拿着書墊在下面?最可能的就是在看書的時候,而你最先想到看書的地方,大部分都是自己的家裏。

羅陽的家杜宇生曾經來過一次。

上一次除了在這裏發現它被翻新過之後,什麽都沒有發現。

再次來到羅陽的家裏,杜宇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裏面的東西仍舊是上次離開時候的樣子,這期間杜宇生故意沒有查封這裏,只是叫人在旁邊盯着,然而,地上的塵土說明這裏也沒有來過任何人。所有的家具地板都是新的,只有衣服,日用品是舊的。

杜宇生又重新感受了一次。

羅陽有個書房,書房的陳列家具擺放和羅大亨的很像。杜宇生走進去坐在有些塵土的椅子上。雙手架在桌子上做出要看書的樣子。桌子是單層的,下面連個抽屜都沒有,腿放在桌子下面很舒服,杜宇生在桌板的下面摸了一遍,除了塵土什麽都沒發現。

他有兩個卧室,靠門口的那間桌子很幹淨。

杜宇生走過去,擺着和剛剛在書房一樣的姿勢。

上學那會看書看累了就喜歡歪着靠在椅背上,坐姿不标準,所以人就會近視。杜宇生記得羅陽戴眼鏡。

人歪着靠着很舒服,視線低了,就很容易的看見隔着桌板的那個夾層。

夾層很小,但是很寬。

杜宇生伸手把它們拉開。

裏面的東西和他想的不大一樣,除了指甲刀和針線盒之外,還有扳手和螺絲刀,最下面是一把紅色的瑞士刀,看來是個工具箱。杜宇生有些挫敗的把夾層放回原處。

幾個桌子試下來,杜宇生沒感覺到有什麽其他的發現。

杜宇生有些挫敗的雙手交叉放下下巴颏。

兜裏的手機這會震了震,空無一人的房間裏,震動的聲音幾乎堪比鈴聲。

是小白的竊聽器。

杜宇生把手機貼在耳朵邊上。

小白那邊似乎在打電話,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聲音,隔了幾秒之後,杜宇生聽到了小白的聲音。

“黎先生……”

杜宇生在聽到從小白的嘴裏說出這三個字的一瞬間腦子幾乎一片空白。

也是同一時間,杜宇生想到了案發現場那個被換過沙丁胺醇的瓶子。

重新打開夾層裏的工具箱,杜宇生拿起了那把放在最下面的瑞士刀重新打開刀刃。

小白那邊似乎沉默許久,在等着電話另一邊的答複,而後,他又接着說道:“我沒有想到羅陽會那樣說。”

沒有再說其他,小白那邊就挂了電話。

杜宇生看着重新黑屏的手機,又看着手裏的瑞士刀,他突然不知道到底哪一件事給自己的震撼比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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