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死亡游戲(8)
黎曜是被吵醒的。
前一天淩晨做了接了急診,陳舊性冠狀動脈粥樣硬化外加心髒破裂急症,聯合幾個科室搶救了近十個小時,下臺的時候麻醉師幾乎攤在地上站不起來,助手一直靠着牆才不至于坐在地上,黎曜算好的,能自己走出去。精神一直高度緊張,出了手術室的門,黎曜腦子裏的那根繃着的線才算斷了。
好在第二天可以倒休。
黎曜原本打算洗個澡,睡到自然醒。
可誰知道手機的鬧鐘還沒有響,就被外面的聲音吵醒。
黎曜睜開一只眼睛摸到自己的手機,才六點半,外面天還沒亮呢。黎曜嘆了口氣,穿上衣服,閉着眼睛摸索着地上的棉拖鞋,路過客廳的時候瞧了一眼,街道兩側的路燈還亮着,太陽都瞧不見。
門口的聲音一直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聽着就像是有一群人拿着大小不同的鐵質工具,從一樓一直砸牆到十幾層,而且聲音起伏不定,斷斷續續,一聲巨響之後你永遠猜不到它第二響會在幾秒之後來,往往你剛放松警惕,外面又來一聲。
黎曜把水杯重重的放在茶幾上,打開了自己家的防盜門。
外面有人在吵。
“輕點,輕點!聽不明白嗎?這才幾點,上上下下都少人睡覺,他媽的叫你們輕點知不知道,再這樣我可不給錢,唉,誰讓你把櫃子放這兒的,放卧室,嘿,下面那個抽屜它倆是一套知道嗎,不知道你不會問啊!”
杜宇生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外面搭了一個軍綠色的罩子,也不知道他哪兒淘來了一雙軍訓用的綠色膠鞋,手上是一雙橙色的絕緣手套。他白色的襯衫上面布滿了各種家具擦過的痕跡,紅的,黑的,還有黃的,這身打扮,俨然一個搬磚工人。
似乎對搬家的師傅們不是很滿意,杜宇生扭曲着臉,嘴巴裏也罵罵咧咧。
“輕點!輕點!拿不了就別一次性拿那麽多東西,聲兒太大知道麽?”
杜宇生在門口指揮着,自己倒是連手都不伸,長個嘴就知道使喚別人。
黎曜穿着睡衣,把門完全打開,靠在防盜門上看着他。
杜宇生因為來來回回指揮別人,臉蛋紅彤彤的,看着鄉土氣息十足,這厮似乎還覺得自己不夠村兒,愣是在嘴巴裏叼了一支香煙,走廊裏不讓吸煙,他就這麽叼着,黎曜看着他這樣子嘴角微微上揚,心想這要是把香煙再夾在耳朵邊上就更完美了。他這樣想着,杜宇生像是感受到腦電波一樣,拿着嘴巴裏的香煙就要往耳朵後面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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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曜不想看見腦子裏那個畫面,趕緊叫了他一聲。
“杜宇生。”
杜宇生沒聽見,仍是維持着那個動作。
黎曜聲音大了些,又叫他一聲道:“杜宇生。”
杜宇生愣了愣,轉過身去尋找聲源,再看到黎曜一剎那間低下頭,他也知道今兒自己的形象不怎麽樣,輕輕咳嗽兩聲緩解自己的尴尬後,又裝腔作勢的讓師傅們趕緊把車上的東西搬進來。
“我這……”杜宇生吸了吸鼻子,走到黎曜的身邊,道:“我今天形象不太好,就搬家嘛,找了兩件不要的衣服。”想了想,杜宇生補充兩個字道:“耐髒。”
黎曜沒說話。
杜宇生接着道:“你今兒起的還挺早,每天都這麽早起啊?”
“你比我鬧鐘還早呢。”黎曜把手機的鬧鐘在杜宇生眼前晃了晃,言外之意,你吵醒我的。
杜宇生有點尴尬。
也不嫌髒,就着絕緣手套撓撓頭,道:“我都叫他們小點聲了……”
黎曜沒說什麽,倒也沒怨他。
說話間,杜宇生從走廊裏面一個破塑料兜裏掏出一塊手表來。手表外面的包裝盒很精致,細小的花紋點綴在上面,看着就價值不菲,美中不足就是高檔的絨布上面全部都是搬家抖落的塵土。
杜宇生有點不好意思,在電梯口撣了撣上面的灰塵。
“內個……以後我就是你鄰居了。有什麽事你就敲敲門,沒事的時候也敲敲門,反正,就……聯系聯系。”杜宇生把手表遞到黎曜的面前,笑道:“見面禮,我聽說現在新搬家都這樣。”
黎曜沒有接,也沒有拒絕,任由杜宇生的手停在半空中。
杜宇生有些尴尬,砸吧砸吧嘴,龇着牙,道:“……你別這樣啊,收不收的給個痛快……”
黎曜笑笑,回家從客廳的抽屜裏拿了樣東西出來。
“這都是相互的。”黎曜笑着接過杜宇生手裏的手表,再把自己的東西送出去,道:“不能只進不出。太不禮貌。”
杜宇生看着黎曜送來的東西,最近微微*。
黎曜送來的是一把手術刀,相比杜宇生精致的盒子,這樣東西就寒酸多了,只用一個玻璃盒子裝着,一點多餘的點綴都沒有,唯一不同的是這把手術刀是金色的,而且被主人保護的很好,看着樣子黎曜應該沒打開過幾次。
“這是以前我得獎送的,金的,不值什麽錢。”
像是害怕對方收回去似得,杜宇生一把拿過手術刀的盒子。擡起頭笑道:“我喜歡。”
搬家還需要點時間,黎曜看了看杜宇生渾身髒的樣子,微微皺眉。
“要麽去問我家洗洗?”
杜宇生原本想着搬完家就回去洗個澡,可黎曜這麽一說,他立刻二話不說答應下來。
衣服是不能換了,杜宇生在洗手間扭開水龍頭沖了沖自己的手。
黎曜家裏的鏡子挺大的,透過鏡子,他瞧着黎曜不僅沒有關門,人還站在門口,像是在監視那些搬家的師傅。
杜宇生濕着手走過去笑道:“沒事,不用看着他們。”
被看穿了心思,黎曜有些尴尬。
“我怕他們弄壞你東西。”
杜宇生擺擺手把門推上,道:“壞了讓他們陪。”
其實杜宇生就是那種你給一個甜棗他能自己抱着樂一天的人,黎曜這種不經意間的關心,杜宇生把它們都放在心裏,想着有一天把它們都翻出來給黎曜看。
喜歡黎曜這件事,杜宇生一直覺得就是一瞬間的事兒。第一眼見到他,杜宇生就順眼,喜歡。
黎曜不說話的時候總給人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禮貌,杜宇生不覺得這些是問題,他反倒認為黎曜越來越真實了。
老爺們的心思沒有那麽細膩,更多的理由杜宇生想不到,他把這種情感歸結為一見鐘情。
擦幹淨手,杜宇生吃了黎曜桌上一個水果。
黎曜回來的時候,杜宇生尴尬的抹了抹嘴,笑道:“渴了……沒忍住。”
上一次黎曜就發現了,他鼓着腮幫子特別像河豚。
敲門聲就在這會響起來。
杜宇生翻了個白眼,來叫門的是小白。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小白指了指搬家的師傅,道:“師傅告訴我的。”
杜宇生抓抓脖子,讓小白進來。
黎曜和小白四目相會,兩者都像是陌生人一樣,禮貌微笑的打招呼。
“什麽事兒?說吧。”
小白愣了愣,瞧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黎曜,問道:“就這麽說?”
杜宇生揚了揚手,道:“沒事。”
小白點點頭,打開自己的手機,剛剛在相關部門查到的資料信息都在上面。
黎曜就站在兩個人身後,沒有回避的意思。
“人家加班給我發過來的。”小白接着道:“這個陳鑫爸爸說的陳鑫的合作夥伴我找到了,叫顧卿羽,倆人是同學,也是一個地方的。陳鑫是顧卿羽的供貨商,因為他們倆是朋友關系,沒有什麽合約或者合同,就是口頭協議,汽車買了不少,顧卿羽的回款一直沒有打過來,這不是第一次,可以以前陳鑫不在乎這些小錢,沒要過,現在不一樣了,想着把這筆款要回來,我也去了解過,聽說因為這檔子事,一直拖着工廠的錢沒有給,工人呢,上上下下鬧了好幾次,都去鬧陳鑫,其實源頭都是因為這個顧卿羽。”
顧卿羽?
這名字倒是起的文藝。
辦的事真不地道。
杜宇生撓撓鼻子,問道:“這個顧卿羽人在哪兒?”
小白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擊道:“這就是我為什麽來的原因,巧的是,顧卿羽就住在你們這個小區裏。”
兩人作勢要離開,杜宇生人走到門口,又折回來。
他看了看小白,又看了看黎曜。
“回頭我再和你了解了解陳鑫的情況。他來住院的事兒我還沒想明白。”
小白回頭看了看黎曜,他總覺得杜宇生的話裏有別的意思。
顧卿羽住的地方,正好是緊挨着兩個人的那棟樓。不僅小區很巧,就連兩個人住的樓層都一樣。雖然是同一個小區,可是也分貴賤,顧卿羽這棟每平米就要比杜宇生那邊貴上幾千塊,室內的使用面積,采光,甚至是均攤面具都不一樣。每一層只有一戶人,走廊裏的設施配件也比那邊全面許多。
就連樓下登記刷卡的工作人員的工服都比那邊好看。
顧卿羽早上還在家,他穿着一身睡衣,睡眼惺忪的開了門。
杜宇生立刻伸出手,亮出自己的證件。
“您好,我環島分局的,來和你了解了解陳鑫的情況。”
和他的名字不大一樣,顧卿羽長得并沒有名字那麽文雅,他臉上的沒什麽肉,看着有些顯老,因為早上沒有洗臉的緣故看着有些油膩,好在他應該勤于健身,身材維持的很好,沒有中年發福,背影看着就像個三十多歲的小夥兒。他個子也不矮,背挺得筆直,杜宇生在後面瞧着,又想了想黎曜的背影,他突然覺得兩個人背影有些像。
杜宇生給小白使了個眼色。
小白過去問話,自己則在屋裏頭轉轉。
在客廳的沙發上做好,小白拿起筆記本裝模作樣。
“我聽說,您和陳鑫陳老板是好朋友?”
顧卿羽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得意道:“對,我倆算,發小。”
翹起二郎腿,顧卿羽點了一支雪茄。
“你們倆關系怎麽樣?”
“我們的關系?”顧卿羽說起這個有些得意的笑笑“我們倆,做生意從來都不用什麽合同啊,條款的約束。”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道:“就靠一張嘴,你說這關系怎麽樣。”
小白點點頭。
“你和他關系好,還拖着人家不給還款?”小白敲了敲桌面提醒道:“你坑他?”
“嗨,您這怎麽說的。”顧卿羽拿雪茄的手頓了頓,臉上的表情尴尬又不自然“我這兒确實拿不出那麽多錢來,我一有錢肯定給他啊。關系這麽好,我能欠他錢麽?”
都是屁話。
杜宇生走過去一巴掌拍在皮質沙發上。
“你睜開眼睛瞧瞧你手裏抽的是什麽,你再看看你住的什麽地方,這棟比我家都貴幾百萬,還有你這一屋子的假古董。雖說是假的,可都是正規地方出的贗品,也值不少銀子,再加上你屁股下面做的沙發,少說也有幾萬塊,你一個沙發都花這麽多錢,你沒錢還?”杜宇生冷笑聲道:“放的什麽怪味屁。”
杜宇生發起脾氣顧卿羽立刻慫了。
放下手裏的雪茄,搓着自己的真絲睡褲。
眼睛時不時的瞟着杜宇生的臉。
“警察同志你話不能這麽說……”顧卿羽舔了舔自己嘴唇“陳鑫我倆發小,他是環島數一數二的汽車商,我跟着他混做點小買賣,不就是回款嘛,他有那麽多錢,我這點錢在他那算什麽,他是個富商,一萬塊錢和一百塊錢在他眼裏沒什麽差別,說句不道義的話,我就是不給他,他也不受影響,那麽有錢,給我點怎麽了?”
杜宇生被氣笑了。
“你這叫他媽的不要臉知道麽?”
這種人杜宇生瞧不起。
只能說陳鑫交友不慎。如果按照顧卿羽的話來說,他倆是發小,那看來陳鑫一定是真的賠了不少,不然不會像合作多次從沒有要過錢的發小索要還款,投資不慎,從富到窮,往往都是一瞬間的事兒。
杜宇生踹了踹顧卿羽腳底下的沙發,道:“前天晚上,十點到十二點之間,你幹嘛去了?敢撒謊我他媽抽死你。”
顧卿羽被他這麽一吓縮了縮脖子。
雪茄也掉在了地上。
“我,我在家睡覺呢。對,睡覺呢。”
小白接話道“自己睡?”
顧卿羽點點頭“我老婆孩子度假去了。”
杜宇生冷笑聲道:“用陳鑫的錢是吧。會做買賣啊,顧老板。”
顧卿羽被杜宇生諷刺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窘迫的要命。
“睡覺之後呢?”小白提醒他道:“除了睡覺,沒出過門?好好想想。”
“我就睡覺了,什麽都沒做過,我連廁所都沒上。”
“哦,睡覺了?”杜宇生把玄關處的幾雙鞋子扔過來,道:“那你給我解釋解釋為什麽你所有鞋,只有這雙鞋的鞋底是洗過的。你是不是那天晚上,穿着這雙鞋出去過?”
顧卿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我沒出去過’幾個字。
臨走前,顧卿羽叫住兩個人。
“能不能告訴我,陳鑫怎麽了?”
杜宇生看了看顧卿羽那張臉,道“你以後可能沒法指望這個發小有錢花了,他死了。”
作者有話說:
好像攻的戲份這幾張有點少?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啊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