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二缺一(8)
其實除開自己的哥哥,杜宇生是景墨第一個感興趣的人。
他覺着這個人很有趣。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這樣感覺。
景墨喜歡杜宇生這種長相的人,長了一張聰明人的臉,看着好像身經百戰,其實骨子裏卻是個純情小處男,他喜歡自己的哥哥黎曜,卻又對他抱着懷疑的心态,忍不住被他吸引。景墨向來不相信什麽狗屁喜歡,他是一個各種情感都匮乏的人,他很想看看如果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黎曜,杜宇生會怎麽辦,還會喜歡他麽?
這種想法是最開始的,景墨自認為很不成熟。
杜宇生這個人太有意思了,他舍不得這樣放過他。
以至于,到了後面,他很想毀掉杜宇生。
看着他和自己哥哥在一起,他心裏就非常不舒服。
從小,景墨就是一個膽小懦弱的孩子,雖然和哥哥長了一樣的臉,性格卻千差萬別。自己的父親是個混蛋,親情淡漠,在兩個孩子面前做的事比殺人放火還要過分,他的那些兄弟也是如此,有時候景墨覺着自己都不如家裏養的那條狗。景墨害怕,每次都是哥哥擋在前面,而自己卻只知道躲在後面哭。一旦有了哥哥,自己就什麽都不需要承擔了,因為他會保護自己。
雙胞胎本來就不應該分開。
但是,當有那麽一天,你的保護從你的身邊消失,這種打擊對于景墨來講是毀滅性的。
最開始哥哥消失那一陣子,景墨最經常做的事就是哭,但是拳頭是解決哭聲最好的辦法。挨揍多了,景墨再也沒哭過。
他一直覺着哥哥會回來。
會像以前一樣,回來保護自己。
以至于被一個戀童癖玩那麽久,景墨都還抱着這種希望。
流落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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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也許景墨覺着是一件壞事,那會兒他每天最經常做的事就是靠在岸邊,一次又一次地看着遠方,他希望自己的父親會恢複人性,會開着船把自己接走,他更希望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可以出現,把他從深淵裏拉出來。
被猥亵也好,孤獨也好。
景墨漸漸開始覺着自己一個人擁有一片島嶼不是什麽壞事。
起碼這樣可以不用和人打交道。
有一只狗也是很好的陪伴,它比人強。
景墨給自己壘了個遮風擋雨的屋子,有了這個下雨的時候就沒那麽冷了。
有的時候景墨也會和狗說話,一個人太寂寞,有一只狗,可以一起睡覺,一起聊天,哪怕有一天染了什麽病死在這裏,景墨覺着也挺好。
後來。
後來有人讓景墨開槍打死那條狗,景墨舍不得,那個人就在景墨面前開槍打死了它。
最後的一點希望。
他終于明白,哥哥不會回來了。
比起回來,他更希望黎曜死了。
都說會存在平行時空這樣的東西,同一個時間還會有另一個你,他會過着和你不一樣的生活,也許會活成你最喜歡的樣子,過着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觸及的生活。
難道黎曜不是這樣嗎?
所以哥哥,還是死了好。
景墨常常會想,殺人,不能怪自己,是你們太多餘。
說到底,景墨還是最恨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明明我們都一樣,為什麽走的路一點都不一樣。
你。
就是我的對照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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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墨側着頭看着坐在副駕駛的杜宇生,後者正拿着買的最後幾根火腿腸吃着。大概是覺着鹹,時不時地還喝幾口水。
杜宇生回應了他一眼,咀嚼着問道:“你不餓麽?開了這麽久的車。”
景墨沒有說話,笑着搖搖頭。
杜宇生把最後的火腿腸吃掉,扔進塑料袋裏放在一邊。眼前的路越來越陌生,和來時候的方向完全是兩個,杜宇生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問道:“還有多遠啊?要去哪兒啊到底。”
景墨按了按車喇叭,笑道:“快了,快了。”
二十分鐘後,車才停下。
杜宇生彎着腰透過車窗向外瞧了瞧,是個廢棄的醫院。
開始杜宇生還沒有看出來,臨近才發現門口還模糊地印着醫院的名字。提起這個醫院杜宇生稍微有些印象,最早這裏是個精神病院,後來建了新院搬進了新址,舊址就一直這樣放着,地理位置偏僻,也沒有開發商喜歡,就這麽空着有好幾年了。
杜宇生想下車,景墨卻伸出手攔住了他。
他愣了愣,看了一眼景墨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
“……不下車?”
景墨搖搖頭,笑道:“你身上的傷都好了嗎?”
杜宇生“嗯?”了一聲。
他看了看眼前這位黎曜,沒有說話,因為他又在這個人身上聞到了那種淡淡的香水味,也感覺到了那種違和感,比哪一次都要強烈的違和感。就像是,他不是黎曜。
景墨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杜宇生的眼睛。
“你的眼睛真漂亮。”手指微微地滑過杜宇生的臉頰,道,“臉也好看。你很喜歡他是嗎?”
杜宇生幾乎僵硬地在那一動不動地看着景墨的眼睛。
景墨突然笑了。
“對你而言,最開始死的人是你的父親,然後是羅大亨,到陳鑫,再到現在的許淵。”景墨懶洋洋地靠在車裏,他已經鎖住了車門,杜宇生根本沒有辦法出去,他笑了笑,“照片上的人就剩下一個人,杜宇生,你怕嗎?你想不想知道什麽叫對照實驗?其實……對照實驗就在你眼前啊。”
“發生命案,找到兇手,兇手死掉,再發生命案,周而複始。”景墨笑道,“就像是一條看不見的鎖鏈,他們一個人接着一個人。你覺着會不會輪到你自己呢?和趙亮的邂逅是我安排的,你還喜歡嗎?”
景墨突然靠近杜宇生,湊近對方的耳朵輕輕地吹了口氣,道:“如果我現在在這裏殺了你,你說會有人知道是誰做的麽?”
杜宇生瞪圓了雙眼,幾乎不可置信地看着景墨這張臉。
緩緩地吐出了對方的名字:“……黎曜……”
“黎曜?”景墨咯咯地笑起來,“不對。”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杜宇生眼前晃了晃,道,“七個人,每個對應不同的數字,每一輪都有不同的人死去,每一輪都會有一張死牌,一個箱子,你在不打開之前是不會知道裏面有什麽的。如果說一輪的獎金是十,第二輪就是二十,第三輪就是四十,這樣一倍一倍地疊加上去,想找到七個缺錢的人,太容易了。”
“但是呢……他們根本不會得到這筆錢。”景墨咳嗽了兩聲道,“因為我會把他們也都殺掉。其實他們都該死,都該死,既然都是死,早死晚死不都一樣麽?杜宇生你知道我有多恨,我也想和你們一樣,好好地活着,可是我沒有這樣的機會,我們都一樣,你以為他不恨麽?但是,這件事我不用和你說太多,他會都告訴你的。”
杜宇生捏緊拳頭,他覺得自己被欺騙了。
景墨話裏的平靜就像是聊天那樣日常。
根本不像是在讨論一個人的生死。
景墨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又擡頭看了看車窗外,道:“要不要向上看看?”
杜宇生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僵硬地彎起腰,向外看。
然後他就聽見了砰的一聲巨響。
他看見了一個陌生的男人從樓上跳下來,摔落在面前的擋風玻璃上。
一個活人生生地從樓上墜下摔死在自己的眼前。車窗的縫隙中漸漸地滲出男人的血來。
那個人的五官放大在擋風玻璃上看着杜宇生。
這個人的臉杜宇生見過,環島兇殺案其中一個參與者,好像叫趙航。
他動了幾下,口中喃喃地說了什麽,然後再也沒動過。
趙航死了。
“黎曜!你他媽……”
杜宇生揮出自己的拳頭,景墨卻先他一步反手捂住他的嘴。
像是用了很大力氣似的,景墨喘了幾口粗氣,咳嗽兩聲。
“噓。”
景墨伸出食指橫在兩人中間:“你猜猜他為什麽會死……”
而後他伸出手。
“我不叫黎曜。”景墨笑道,“我們應該重新認識一下,我姓景。”
景墨理了理自己的衣角,頗為正式地伸出自己的手。
杜宇生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
他不知道現在到底哪一件事給自己的沖擊更大。
然後,他就感覺到了兜裏手機的振動。
來電號碼顯示着兩個字。
黎曜。
杜宇生腦子嗡的一聲炸開。
他看着景墨。
如果這個人不是黎曜,那他是誰……
景墨還在對他笑,這次的笑容看着更加讓人毛骨悚然。
“黎曜……”景墨笑道,“我們長得是不是一模一樣?”
一瞬間,杜宇生終于明白了對照實驗的含義。
你,就是我最好的對照實驗。
作者有話說:
你,就是我最好的對照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