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二缺一(17)
遠處的警車配合着刺耳的鳴笛三三兩兩的将要開過來,杜宇生轉過頭看着黎曜,張了張嘴,他突然發現自己居然喉嚨梗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感覺。
黎曜今兒穿着的是件厚實的棉服,內裏看着像是一件白色的毛衣,平易近人又淡然,安靜的臉上,沒有一丁點的情緒波瀾,杜宇生突然想起來,第一次在醫院辦公室裏見到他,他也是這樣。
昏迷之前,杜宇生想,如果手裏有槍的話,子彈從黎曜身體的哪個部位穿過比較合适,才能讓他再也別活過來。
亓磊看着歪在旁邊椅子上的杜宇生,又看了看自己手裏塗滿迷藥的手帕。
他看着黎曜笑了笑,打趣道:“這可是條子,你讓我弄暈了一個條子,我這是要坐牢的啊。”
和亓磊相比,黎曜臉上倒是沒有什麽笑容,甚至血色都少了點。
亓磊很少看見他這個樣子。
像是告別般的,黎曜道:“幫我好好看着他。”他囑咐道:“我沒回來之前,他哪兒都不能去。”
臨走前,黎曜又看了看杜宇生的臉。
亓磊怒着嘴,橫在黎曜的視線中間,看着杜宇生昏睡的臉,又看了看黎曜身後即将要臨近的警車道:“放心吧。有我呢。我和他說說話。”
語罷,亓磊沒有再多說什麽,将沒有意識的杜宇生拖進屋裏,打開最裏面的地下室,将人塞了進去。
亓磊回頭看着黎曜,他很想對黎曜說句:“一路平安。”
然而黎曜消失的太快,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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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曜坐上警車,他側着頭看着坐在副駕駛的小白,後者也正在後視鏡裏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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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錯開視線,輕咳了聲,道:“爾局說了,就給你十二個小時。送來警察局的那些東西,不單單是物證,光是裏面的視頻資料,連爾局也保不了你。”
黎曜看着窗外,道:“那不是我的。”
小白看了看黎曜,猶豫接話道:“只有找到他才能證明那些不是你的。這是爾局的原話,我其實也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小白撓了撓下巴,道:“你明白嗎?”
黎曜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翻開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而後又掏出另外一部手機。
上面的通訊錄上只有一個終端號碼,黎曜在剛剛拿到杜宇生手機的時候做了一件事,他換掉了杜宇生的手機卡。
這麽做很冒險。
但願,杜宇生遲一點再發現。
黎曜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塊杜宇生送給自己的手表,拇指在手機屏幕上停頓片刻,而後發了一行字。
“想見他,你來找我。”
重新将手機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黎曜擡起頭看着前排的小白。
問道:“王喆的事兒怎麽辦了?”
小白搖搖頭,道:“案發現場的廂式貨車我查過,裏面的血跡的的确确是屬于王喆的,但是它們都是經過稀釋的。也可以理解為,王喆的失血量其實并不多,活着的可能性很大。”
“杜宇生呢?”
小白嘆了口氣道:“現場發現了一塊屬于宇哥的手表,所以我們現在除了在找王喆,也在找他。我實在是不懂,如果真的是宇哥,他費勁巴力到底想做什麽?”
語罷,小白斟酌再三,道:“黎先生,他們兩個人現在到底在哪兒,您知道嗎?”
黎曜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手指在表盤上不住的磨砂。
早就知道會是這麽個答案。
小白嘆了口氣,道:“有些話我一直想問,寄到警察局的那份東西裏,幾乎有殺害照片上前六個人的所有完整證據鏈,并且都指向您,有些甚至還有您的視頻,我不明白,為什……什麽你會出現在那些案發現場。還有很多說不清楚的事兒,包括為什麽爾局說那種……也不知道該問誰。”
說話間,小白低下頭,不再贅述。黎曜看着小白,看來有些話,爾局從來沒有和小白透露過。
黎曜搓了搓自己的指腹,擡起頭淡然的看着小白,道:“視頻裏的人不是我,那些東西也不是我的。”
小白震驚得看着黎曜,那些視頻不是僞造的,更不是後期合成的,隊裏的同事驗證過,它們是真的。小白顯然沒有想到黎曜會給出一個這樣的答案,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黎曜從口袋裏掏出一副早就準備好的眼鏡戴在了自己的鼻梁上。
“如果十二個小時內我找不到他,那麽這些視頻裏出現的人,就只能是我。”
殺人的人,也只能是我。
景墨啊景墨,我們兄弟倆再見,第一句話你會和我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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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宇生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還是蒙的。
記憶最後定格在黎曜那張過分淡定的臉上。淡定到杜宇生想要在上面做惡。
最先映入眼簾的,不是靜物,是動物。是亓磊那張放大數倍的臉。
杜宇生猛的睜大雙眼從床上坐起來。
亓磊就現在他對面,靠着桌角,歪着頭對他笑。
“呦呵,醒了嘿。”
杜宇生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他很快的反應過來,擡起頭注視着亓磊。
道:“你這算襲警嗎?”
亓磊搖搖頭,笑到:“算,也不算。”
杜宇生懶得和這個人多說話,有些頭暈的站起來,問道“黎曜呢?”
亓磊看了看牆上的鐘表。
道:“兩個小時前,在你暈倒之後,他上了警察局的車。去哪了我也不知道。”
杜宇生愣了愣,道:“他被警察帶走了?還是槍斃了?”
“這怎麽說話的?”亓磊道:“你不也是人民警察。”
話說完,亓磊往遠處走了些,靠在牆角處點燃了一支香煙,道:“去警察局問問話,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在這兒等會,不出十個小時他就回來了。咱們都別急。”
亓磊說話的樣子很怪,杜宇生有點起疑。下意識的看了看手機,上面仍舊安靜如雞,景墨還沒有發信息過來。
杜宇生有些遲疑的将手機放進口袋裏。
亓磊仍舊維持着那個姿勢抽煙。
杜宇生走過去,道:“你和他認識多久了?”
亓磊撓了撓自己的眼皮。
伸出自己的手指,比劃道:“記不清了,反正是兩位數。”
“牛逼啊。”杜宇生道:“他的事,你都知道多少?”
“他的事兒?”亓磊打趣道:“得看你想知道什麽了。”
“我什麽都想知道。”杜宇生舔着自己的後槽牙道。
亓磊抽着煙,煙霧緩緩的從他的鼻腔中吐出,像是挑釁般的,煙霧順着空氣吹在了杜宇生的臉上。
杜宇生挑了挑眉,不經意似得看了看亓磊腰間的槍。
“我和他是在境外認識的。”亓磊比劃了一個高度,道:“大概這麽高的時候認識的。”
杜宇生拉開一把簡陋的椅子在亓磊的對面坐下。
“那會他跟着大毒枭,是他養的兒子。”亓磊摸了摸自己的膝蓋,笑到:“養兒子來幹嘛呢?運毒。小孩子嘛,既不容易被人發現,被抓住了也好搪塞。周邊的幾個地方,少單,都是這群小孩子負責跑腿。”
杜宇生的眉頭微微鎖緊。
亓磊吸了口香煙接着道:“所以我估計你也想到了,大毒枭有很多個‘兒子’,黎曜并不是唯一一個,也不是最獨特的那個,但确實唯一活到現在的兒子。想在那種地方好好的活下來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兒。”
看了看杜宇生的臉色,亓磊笑到:“算了,那些故事有時間你有興趣我們慢慢說。我猜你現在肯定更關心黎曜,好奇他到底想做什麽?。”
杜宇生挑了挑眉,等着亓磊說下去。
對方卻搖了搖頭,笑到:“但是我不想說。”
這話杜宇生早就料到了,搶先一步,從亓磊的腰間拔出那把槍,而後毫不猶豫的抵在他的太陽穴。動作一氣呵成,蓄謀已久,快到亓磊幾乎來不及反應。
地下室的燈光昏暗,杜宇生的眼睛卻亮的很。
亓磊看着太陽穴黑洞洞的槍口,深深的吐了口氣,道:“要不換一個,我和你說說你爸的事兒?”
杜宇生愕然,手裏的槍口卻沒有移動分毫。
“這科子彈能打到哪兒,就聽你說什麽了?”
亓磊搖搖頭,道“你爸還活着的事兒,我可比你知道多了,黎曜有沒有和你說過?”
杜宇生愣了愣。
“你想知道為什麽那麽多打撈隊下去,還是沒有找到你爸的屍體嗎?”亓磊慢悠悠道:“因為他根本沒有死。”
“你一直都很好奇,為什麽照片上沒有你父親他還是會遇害,其實你也應該想到過,那是因為,當初照片上不是七個人。”亓磊伸出手指,比劃道:“算上拍照的人,是八個,你父親就是當初拍照的人。”
亓磊道:“你父親沒有參與那些事兒。這些我們大家都知道,但是凡是和這張照片有關得人,景墨一個都不會放過,你父親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最開始是我先見到了景墨,我很好奇,黎曜明明還在境外,為什麽出現在了國內。第二個和黎曜說起這件事的人,是莊浩。你也知道,景墨用游戲殺人,是莊浩給他找來了參加游戲的人。哪種人好堵,哪種人喜歡刺激,莊浩門兒清。”
“但是莊浩沒有想到他自己會被牽扯進去,直到他發現自己抽到了這輪的死牌,那一輪的死牌就是殺掉你父親,所以要麽莊浩死,要麽你父親死。莊浩是個聰明人,他哪個都沒有選,他托人給即将要回國的黎曜帶了句話。”
“我看見了你弟弟。”
杜宇生冷笑聲,這個地下室和其他的地下室不大一樣,雖然昏暗,但卻并不潮濕,頂棚做的很高,人和人說話似乎都帶着回音。牆壁上,還挂着幾副高仿的名人字畫,杜宇生看着它們,突然想起在羅大亨書房的牆壁上看見那張他和老爺子的照片。
“所以,莊浩,我爸,再加上黎曜。”杜宇生道:“三個人給我演了一出戲。”
“你爸對這事兒并不知情。他老人家現在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亓磊歪着頭小心的別開杜宇生的槍口道:“黎曜當時也不知道景墨到底想做什麽,但是他留了個心眼,他讓景墨誤以為你爸死了,好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麽。”
“後……來他在警察局看見了你,你那會正為了你爸的事兒,在那個姓爾的老頭那兒捂着臉哭。”亓磊笑了笑,道:“你當時求着那個老頭子把你從基層調過去,你想搞清楚為什麽你爸會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你和黎曜的目的是一樣的。”亓磊道:“景墨是個不存在的人,幾乎沒有快捷辦法證明他的存在,他本應該已經死了很久,在我們不知道的前提下,所有景墨做過的,都是他黎曜做的。再加上那會知道的受害人只有你父親一個,沒什麽關聯,黎曜只能等,一直到羅大亨的死,他看到了那張照片。”
杜宇生怔怔看着亓磊。
他抹了把頭上的汗。
突然笑了。
他覺着自己給老爺子在家裏搞了個遺像上香的舉動特別的煞筆。
而後眼眶微微發紅。
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杜宇生退後了幾步,他捂住自己的臉。
“黎曜是個煞筆。”
杜宇生捂着臉罵到:“臭*。”
亓磊搖搖頭,看着桌上被放回的槍。
道:“杜宇生,你到底有沒有殺王喆?”
“我是瘋了嗎?”杜宇生道:“為了引景墨來找我,犯不上真殺人,我就是要讓景墨好奇到底人死了沒有,讓他來找我确定這件事,他不是想知道嘛!那就來找我啊!他一定會來!”
“你這麽肯定他會來找你。”亓磊道:“為什麽他還沒有聯系你。”
亓磊指了指杜宇生的手機。
杜宇生愣了愣。
他抓起亓磊的電話撥通了自己的號碼,然而手上的手機并沒有作響。
後知後覺,杜宇生瞪圓雙眼道:“黎曜換了我的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