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巍峨雪山一如之前,壯大華麗,日頭照耀下,像罩着一層銀白霧氣。太陽從山尖而起,紅日豔麗。

宿憶換好服裝準備最後一場的拍攝,程洲就在旁邊看着。他輕靠在黑褐色的枝幹上,黑夾克貼着,腳下踩着白雪,眼神專注。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做各自的事,沒人在乎宿憶,只有他的目光鎖定在她身上,好像她就是舞臺上的焦點。

隔着幾十米的距離,隔着各種設備和人群,宿憶在縫隙裏對他笑了下,很快轉身投入拍攝。

但那一剎那間,仿佛冰雪消融。

天空依舊藍得發白,飛鳥點翅飛過,但一切看在眼裏,明亮得如同水洗了一遍。

程洲捏了下手腕,好一會兒才回神。然後他靠在樹幹上,目光望着人。

鏡頭對着她,又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

宿憶對着鏡頭,眉目平淡。劇中的寧彩彩,最後孤身一人而行。

有些人,你不必強求,他始終在你身邊,溫柔善良不一定惹人愛,因為喜歡是沒道理的;

有些事,你不必不甘,該是你的逃也逃不掉,自甘堕落奉承只會給人笑,因為眼睛是銳利的。

一步登天誰都想要,但天若是那麽容易上去,飛上枝頭就不會變鳳凰。

宿憶盡了最大的努力演好最後一場,嚴開喊了“咔”之後,一切都塵埃落定。

她看向旁邊,程洲沒走,就靜靜地看着她。

宿憶脫了衣服,她走過去,仰着頭,問:“我演得好嗎?”

什麽時候,她也問過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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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回答。

程洲笑:“很好。”

“有多好?”

“你想象不到的好。”

“那是真的很好了。”宿憶喃了句。

至此,她已沒什麽遺憾。

嚴開沒有花心思在她身上,宿憶不過一個小角色,實在沒人探究她結束拍攝之旅的心路歷程,即使有機會成為女二號,那又如何,人只認眼前的事。

但有人覺得她演得好,而且是想象不到的好,即便是安慰,她也願意。

宿憶側眸去看程洲,程洲低頭與她對視。

吵雜的劇組安排聲音像空濛虛遠的背景音,漸漸遠去。

……

宿憶回去卸妝,卸到一半,手機響起。

程洲誤接的電話她沒時間打過去,以為是宿興國,接起來才發現不是。

是隔壁鄰居桂香姨。

宿憶眼皮跳了下:“是不是我爸怎麽了?

桂香姨忙道:“不是不是,小宿你別緊張,就我問你下,你什麽時候回來?”

宿憶說:“很快,再幾天。”

“行行行,你抓緊時間回來。”

“我爸真沒事?”

對面嘆了一口氣,“小宿,你也知道,你爸腿就這樣了,雖然沒事,但肯定抓緊治療好。”

“我知道。”

挂了電話,宿憶盯着手機看了好半晌。

要回去的,她本來就不會留。

雪山的夜晚,天空總是還格外清晰,沒有皎潔的明月,但有點點繁星。

宿憶靠在程洲肩上,兩人仰頭望天,彼此無話。

“我小時候也經常躺在屋頂上面這麽看天。”

“現在不看?”

宿憶說:“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

程洲說:“那你今晚盡量多看。”

宿憶無聲地笑了下,說:“我家夏天的時候很熱,冬天也不會下雪,不會有飛禽走獸,只有煩人的蚊蠅亂飛。我喜歡在高熱的晚上,在院子裏沖涼,甩着水撲上床,然後我爸就會過來打我。”

程洲靜靜聽她說。

“這點比起來,我還是比你幸運的。”宿憶說完,低了眸,“但你也有讓我羨慕的。”

他知道是什麽。

程洲握住她手:“沒什麽好羨慕的。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你只需要做好當下的自己。”

宿憶輕輕笑下:“你居然會說這樣的話。”

“這話怎麽了?”

“不像你,很說教。”

程洲也笑:“那就不說,你是個聰明的姑娘,你知道該怎麽做。”

是啊,他從來沒有幹預什麽,也沒有評判什麽,更沒有制止什麽。該不該做,做了會不會後悔,從來都是自己的事。

既然願意去做,就做好付出後果的決定,那就沒什麽好說的。

掌心溫熱,宿憶沉默了片刻,叫他:“程洲。”

程洲:“嗯。”

宿憶說:“你想我留下嗎?”

程洲還沒出聲,宿憶說:“說實話。”

“想。”程洲低頭看她。

他的眼神映着黑夜,更顯深沉,也更分明。

“但這是我的事,你的決定無需跟我一樣。”

宿憶轉頭看他,她的眼神澄清透徹,再沒有冷漠無情。

“你不會怨我?”

“不會。”

你盡量追求你想要的,不必妥協,不必跟随;我只管說我想說的,不會強制,不會埋怨。

宿憶慢慢收回視線,望着遠處星光點點,然後笑了。

**

劇組已經在做最後收尾,宿憶坐在帳篷裏收拾,程洲過來,“宿憶。”

“嗯?”

他眉頭擰着,神色嚴肅:“我離開一下,你別亂跑。”

宿憶直起身,轉臉看他:“去哪兒?”

“有點事。”程洲掃視了周圍一圈,囑咐她,“別一個人亂跑。”

分明有情況,但他既然不打算說,她就不會問。

宿憶點頭:“我知道。”

程洲轉身要走,走了沒兩步又折返,黑眸看着她。

宿憶昂頭對視。

程洲籲口氣:“是林達,我擔心他找你麻煩,別離開劇組。”

他眉宇間沉着一抹郁色,蹙眉看她。

宿憶說:“放心,我們拍完就走,他沒有理由找我們麻煩。”

但這麽多年,林達做的事總是無法預料,誰知道他想的是什麽。于嵘的電話也不确定,也許只是想太多。

但是不是想太多,彼此心裏都有數。

宿憶不覺得會有什麽事,不過一條鏈子,是不是她的還另說,就算是她的,以那晚窺見的情形來看,她不覺得自己能給林達造成什麽威脅。

她想的是其他事。

宿憶出了帳篷,繞到林間,抽了根煙,撥了宿興國電話。

鈴聲響了許久才接起,宿興國聲音沒那麽活力了。

宿憶手上拿着煙,好半晌好開口:“你怎麽不說話?”

宿興國在那頭笑了聲:“我猜你應該知道了,你桂香姨給你打電話了吧。”

“嗯。”

“沒什麽大問題,腿已經是老毛病了,治不好就治不好吧。”宿興國說。

宿憶蹲在地上,盯着地上白雪。

宿興國說:“宿憶啊,別擔心啊,你就做你想做的事,我這邊沒關系。”

“嗯。”

她靜靜頓了好久,久到面前站了人都不知道。

許眉出聲:“你這模樣是什麽意思?”

宿憶實在懶得擡頭。

“裝可憐嗎?”許眉說,“我不會可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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