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引蛇出洞

寧溪月侃侃而談,可說是恰好打在洛嫔七寸上,讓她空有滿腹怒火,卻不敢再輕舉妄動。眼看對方站在那裏,明明只是一個弱質女流,位份也不如自己,但洛嫔就是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忌憚,甚至恐懼。

“罷了,妹妹說得對,這事兒怕是原本就有些誤會,你看你,就較起真兒來了。我自問在這宮裏,算是一個得理不讓人的,沒想到你性子竟比我還拗,到底是沒經歷過世事,才有這份兒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當真讓人羨慕得緊。”

洛嫔冷若冰霜的美豔面孔上,忽然就綻開了如春風般的笑容,不能不讓寧溪月感嘆:果然變臉是後宮中人,尤其是後宮女人必備的技能之一。目前看來,自己對這項技能掌握的還不是很好,尤其在皇帝陛下面前,尚不能運轉自如,看來以後還是得多刷刷熟練度。

一面想着,她便也笑道:“進了後宮的人,哪裏還有什麽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臣妾入宮到現在,還不到一個月,卻也是如履薄冰呢。只是娘娘知道臣妾身份,根本就沒有什麽指望,如此也不會生出什麽念想。無欲則剛的道理,娘娘肯定明白,是吧?臣妾便是這樣,因為沒有念想,也沒有未來,那只能痛痛快快的活好當下,不然将來真是死都不能瞑目。”

洛嫔垂下眼,冷笑道:“好一個無欲則剛。但願妹妹能一直這樣無欲無求下去。站着說話多累,坐吧。”

“不了,看娘娘面色也是有些疲乏,請問還有別的吩咐嗎?若是沒有,那嫔妾便告辭了。”

“也好,你去吧。今日之事,便這樣了結了挺好。那個小宮女攤上你這樣主子,是她的福氣,但願你能始終平安,護着她一輩子。”

“臣妾在一日,自然盡力護她一日。若有一日真護不住,那也只能徒呼奈何了。這世間事,哪有盡如人意的?今日風光無限,或許明天便是昨日黃花,所以易安居士才會有’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嘆。似嫔妾這樣的,也只能盡力而為,求一個無愧于心罷了。”

寧溪月說完,微微一笑,躬身告辭。這裏洛嫔卻是面色不定,待她一出門,便将手中杯子摔在地上,恨恨道:“這個女人!這個可惡的女人!臨走還不忘詛咒我,什麽昨日黃花?物是人非事事休?哼!要休也是她休,她何德何能?能和我比?啊?她憑什麽和我比?”

彩袖見主子發怒,連忙上來勸解。而院子裏剛剛下了最後一級臺階的寧溪月和素雲,自然也聽見了那一聲脆響,寧溪月便搖頭道:“這麽沉不住氣,還學人家搞宮鬥,真不知道怎麽想的。”

素雲看着她,輕聲感嘆道:“是啊,太沉不住氣了。這真是怎麽說?洛嫔娘娘素日裏看着可也是高貴優雅的。可和小主一比……”

“和我比做什麽?”寧溪月立刻敏感了,看向素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說?就算這樣,和她一比,我也是渣?”

素雲回答的沒有半點猶豫:“在今日之前,奴婢的确會這樣想。”

寧溪月:……

“你要不要這麽直言不諱?怎麽說我也是貴人,我要面子的好嗎?”

“奴婢說了,那是今日之前,但是從今天之後,奴婢不會這樣想了。小主平日裏再天真爛漫,可到了大事面前,撐得起,拿得住,站得穩,這份兒沉着大氣,可不是誰都有的,奴婢以後對小主,當真要刮目相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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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沒想到我竟然也能得你一句好話,難得難得。”

寧溪月一下子激動了,卻見素雲慌張道:“小主別這樣說,折殺奴婢了,我就是吃個熊心豹子膽,又哪裏敢說小主不好?”

“行了,咱們之間,還用裝相嗎?自家知自家事,我知道我和宮裏這些主子們一比,的确有點不像話。誰讓我就是這樣性情?沒辦法。不過今兒這事我做得還算可以吧?連你都誇我,可見是幹得漂亮。”

素雲微笑看着寧溪月明媚得意的笑容,輕聲道:“奴婢今日方明白皇上為什麽會喜歡小主。”

“咦?我都不明白的事,你竟明白了?快說來聽聽。”

寧溪月眼睛一亮,就見素雲擡頭看了眼藍天白雲,又四下望望,感嘆道:“這後宮存在了多少年?看着大,其實和天地相比,不過是個井口罷了。這麽多年,這井裏無論是事還是人,都變成了一潭死水,一茬又一茬,都是這麽過來的。哪怕皇上,他或許不喜歡這潭水的死氣沉沉,可他能治國平天下,卻改變不了這潭死水。偏偏就在這時,小主竟進來了。我想着,若非皇上特旨,似小主這樣的人,恐怕也進不了後宮。可您進來了,帶着您這改變不了的性情,所以您就成了這潭死水中唯一那股清流,為這毫無鮮活氣兒的景色中塗抹了一股別致明媚的春光……”

“素雲你寫散文呢?看不出啊,你還是個才女。只是這形容有些不恰當,你确定我是一股清流?不是泥石流?”

素雲:……

“小主,什麽叫泥石流?”

“就是下大暴雨,然後山就塌了,泥水啊石頭啊都往下滑落,形成了一股可怕洪流,具體用在我身上,就是說我傻大膽,在這一派優雅的後宮中,顯得格外粗俗土氣。”

素雲:……

“小主不是這樣的人,奴婢知道您向來有自知之明,但這話明顯是謙虛,不是自知。奴婢覺着您很好,比任何人都好。這是發自肺腑的,若說奴婢只是拍馬屁,叫我天打雷劈……”

“我的媽,快打住。”寧溪月連忙捂住了素雲嘴巴:“咱們就是開個玩笑,怎麽連天打雷劈都出來了?不用,真不用這樣。”

主仆兩個說笑着回到照月軒,卻見奴才們都站在院子裏,寧溪月納悶道:“幹什麽?可是皇上又命人賞賜東西了?”

衆人一聽這話,都松了口氣,姜德海便上前苦笑道:“我的主子,您倒是有心情盡想好事兒,不知道奴才們擔心成什麽樣,生怕您在洛嫔娘娘那裏吃虧。”

“嗨!原來是這個,有什麽可擔心的?”寧溪月揮揮手:“沒事兒,洛嫔娘娘又不是饕餮,能吃了我。剩下的,吃點虧就吃點虧呗,俗語說得好,吃虧是福,懂嗎?”

“是是是,小主平安回來就好。”

姜德海抹了把頭上汗水,他這一句話,倒讓寧溪月又想起一事,連忙将素雲拽到一邊,輕聲道:“說起來,我如今是貴人了,就算皇後皇貴妃,也不能随便賞賜我一丈紅了吧?”

素雲愣了一下,才想起一丈紅指的是什麽,忙笑道:“是,小主不必擔心。您如今不會随便就領到一丈紅了,除非皇上發話。”

“我覺着皇上不會這麽無情,真要是厭煩了我,大不了一杯毒酒,何必這般折磨……好好好,我知道,我不烏鴉嘴。”

素雲:……你知道?這話我才聽過多長時間,你就又犯了老毛病?完了,我看小主這個愛好是不會改了。

寧溪月平安歸來,照月軒立刻恢複了先前的歡快氣氛,除了秋桂,所有奴才都聚在屋裏,寧溪月便對春草道:“你在這兒做什麽?去看看秋桂怎麽樣,順便告訴她,就說我從洛嫔娘娘那裏回來了,無驚無險,娘娘也沒把我怎麽樣,讓她不用擔心。”

“是。”春草答應一聲,轉身出去,這裏寧溪月的表情就嚴肅起來,坐在炕床上,也不說話,目光從站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們臉上掠過,方悠悠道:“我先前說過,你們也有難處,所以想報信兒做眼線,都可以,我這照月軒沒什麽怕人的。但今天秋桂遭了這樣的事,命差點兒丢了。我就有些奇怪,怎麽這麽巧?難得我心血來潮,讓她去禦膳房弄碗甜湯,偏偏回來就遇上了洛嫔娘娘。這事兒不是你們做的眼線還罷了,若是你們當中有人通風報信,就別怪我翻臉無情,行了,都下去吧,我累了,要歇一歇。”

太監宮女們本來都是喜氣洋洋的,此時被主子這樣一說,就如兜頭澆了盆冷水,于是喏喏退下。只有清霜留了下來。

“小主,就算要查,也該暗中不動聲色的查,您這麽一說,那虧心的人還不把狐貍尾巴藏起來?您還要從何查起?還是說,您有意就把這事壓下,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你懂什麽?”

寧溪月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冷笑道:“出了這樣的事,秋桂我都從慎刑司搶回來了,你說那卧底心裏能不發虛?做賊心虛之下,短時間內她還敢做什麽事嗎?她不敢做,我怎麽拿她的狐貍尾巴?”

“那您這樣……就能拿住她狐貍尾巴了?”清霜眨着眼睛:“恕奴婢愚鈍,不明白小主的用意。”

“笨丫頭。”

寧溪月終于能理直氣壯說這話了,十分得意的在清霜額頭上戳了一指頭:“你家小主我神機妙算,知道這叫什麽嗎?三十六計之中的引蛇出洞一策,怎麽樣?以後跟我學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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