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猶在夢中
“小主,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下次一定會小心,求小主饒了奴婢這一遭,奴婢再也不敢了。”
照月軒的暖閣中,秋月跪在地上,滿臉淚痕的哀求。寧溪月卻坐在炕床上,只是悠悠撥着茶碗蓋兒,一言不發。
這在別的宮殿中,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場景,然而在照月軒,卻是破天荒頭一次。
一時間,除了素雲清霜之外,其他人站在一旁,不住偷觑着寧溪月的面容,心中惴惴不安,只道從沒有見小主發這麽大脾氣,不過是打了個花瓶,怎麽就讓小主這樣動怒呢?難道入宮這麽多天,小主也終于和別的主子一樣,學會小題大做了嗎?
正想着,就聽寧溪月淡淡開口道:“行了,你也不用在這裏哭。看上去似乎是為了花瓶的事,但我到底為什麽攆你,你心裏應該清楚。昨兒上午你去了哪裏?和誰碰面?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我用這個借口,不過是為了你臉上好看,你還真委屈上了,打量着我就這麽好糊弄?”
一語既出,秋月面色劇變,有心想要再辯解幾句,可是見寧溪月銳利目光看過來,這素日愛說愛笑,活潑親切的小主,此時那眼神竟如同兩把錐子也似,仿佛輕易就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一時間不由被震懾住,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素雲,送她出去。就說她笨手笨腳,連着幾日,大錯沒有小錯不斷,今日更是打翻了我心愛的花瓶,所以我不用她服侍。至于她對別人怎麽說,不必去管了。”
素雲答應一聲,上前對秋月冷冷道:“怎麽?你還不走?可是想着再找什麽借口欺騙小主嗎?實話告訴你,小主心軟,那也是分對什麽人對什麽事。你拍着胸脯想一想,就以你犯下的過錯,在別的主子那裏,能不能保住性命?如今不過是攆你出去,已經是小主仁慈了,還不識好歹,要死賴在這裏?”
秋月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經暴露了,正如素雲所說,寧溪月留她一條命,已經是仁至義盡,這要是在別的宮裏,即便不死,也要被揭幾層皮去。于是二話不說,默默流淚給寧溪月磕了頭,便起身哭着走出門。
至此衆人方才明白,原來不是主子小題大做,這看上去老實本分的秋月,竟然是個內奸。而小主這麽輕易就放過她,已經是菩薩心腸了。只是如此一來,這未免也太心軟,後宮中的人,這麽心軟可不是什麽好事來着。
太監宮女們的擔心轉眼就換了個方向,忽聽寧溪月淡淡道:“前兩天咱們照月軒發生了什麽事,大家也都知道,不過秋桂如今已經能幹活了,所以我也不願意再追究下去。下次若是還有人想弄什麽幺蛾子,可就沒有秋月這般幸運了,明白嗎?”
“是,小主仁慈。”
一衆太監宮女齊齊答應,寧溪月點點頭,揮手道:“行了,這事兒便到此為止,你們都散了,各自做事去吧。”
衆人再次躬身答應,偷偷看一眼面無表情的主子,方魚貫而出。
“喜公公過來了,哎呀這是吹了什麽風?快快快,快請屋裏坐,我這就讓人上好茶。”
別看小喜子在內務府只是一個跑腿的小太監,但他是內務府總管心腹這件事,後宮中也沒幾個人不知道。所以洗衣房的管事婆子一看見他,便立刻巴結着迎上前來,卻見小喜子不耐煩地揮揮手,站在那裏面無表情道:“誰稀得喝你們那破茶?本公公過來是有正經事要辦的。前幾日你們這裏分來了一個宮女叫宛兒的是吧?叫她收拾收拾,準備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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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兒?”
管事婆子一愣,觑着小喜子的面色道:“但不知找她做什麽?”
“輪得到你來問嗎?”小喜子瞪了管事婆子一眼,但又忍不住賣弄之心,冷哼一聲,得意道:“幹什麽?她投了貴人的眼緣,貴人親自吩咐我過來要她。”
“貴人?”
管事婆子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一手指了指天上:“是……這後宮裏的哪一位主子?”
“呵呵。我也不怕告訴你,就是近來最受皇上寵愛的那位寧貴人,指名兒要她。行了,你也別和我廢話,趕緊把她叫出來,一旦讓貴人久等,降下罪來,你擔得起嗎?”
“不是我有意耽擱,只是喜公公,你知不知道她的情況?已經瘸了一條腿,走道兒都不利索,這樣殘疾的人,寧貴人肯要她?別是說錯了吧?偌大後宮,叫宛兒的宮女也不止她一個。”
“這怎麽還能有錯?後宮中叫宛兒的的确有兩三個,可是你洗衣房裏叫宛兒的,只有這一個吧?貴人明擺着之前就把事情都了解清楚,人家要的就是這個洗衣房的宛兒,去去去,快去帶她出來。”
管事婆子在洗衣房做了三十多年,由一個小小宮女熬到了管事姑姑的身份,最終又成了管事嬷嬷,就從來沒見過身有殘疾的宮女還能有出頭之日的,更別提如今是皇上面前最受寵的貴人指名道姓的要。
因一時間又是嫉恨,又覺着不敢置信,卻不敢耽擱,趕緊到後院把正在洗衣服的宛兒叫回屋,說了三籮筐的好話,又送她一管擦手藥膏,囑咐她:“每日別忘了塗抹兩遍,好好将養幾天,保管這雙手如之前一樣的白嫩。”接着張羅要幫她收拾行李,然後幾個得了信兒的婆子都趕過來,一起送宛兒和小喜子出了洗衣房。
一直到看見了照月軒的圍牆,宛兒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小喜子走了這半天,一句詢問的話都沒聽到,實在忍不住了,暗道莫非這個漂亮宮女竟是個傻的?
轉回頭,正看見宛兒在自己臉上掐着,白嫩如玉的臉頰頓時就紅了一塊,小喜子不由大吃一驚,尖聲叫道:“你做什麽?”
“喜公公,我……我想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宛兒一驚回神,連忙放下手,吶吶解釋了一句。
小喜子停下腳步,上下看了她幾眼,見宛兒膽戰心驚看着自己,他就嘆了口氣,指着對方道:“你說說你,似你這般的好運氣,整個後宮還能找出一個來嗎?那照月軒不是我說,真是一個好地方,寧貴人待人說話那叫一個和氣,她又受寵,心地也好。你倒好,拿出這麽副疑神疑鬼的樣兒,萬一過去了,也是這麽一驚一乍的,貴人還以為我送了個瘋子過去呢。告訴你,趕緊打疊起精神,再這麽不争氣,我就去回寧貴人,說你瘋了,萬萬不能要你。”
“不不不,公公放心,我一定不會再這麽疑神疑鬼的了。”
宛兒吓得魂飛魄散,連連擺手。小喜子這才一笑,回頭繼續往照月軒走去,一邊悠悠道:“啧啧,我有兩個老鄉,素日裏我們也和睦,這次照月軒有了空缺,我便想着能不能和貴人說說,舉薦一個,誰知道怎麽這運氣竟讓你攤上了,貴人指名道姓的要你,你可莫要辜負了這好運啊。”
聽他這麽說,宛兒眼淚都快下來了,心想我自己都不知道燒了幾輩子高香,才能換來這樣運氣,都說寧貴人好,只是不知道真正是怎樣的。當初去玉妃那裏時,不也是人人誇贊嗎?但願這位貴人的脾氣比玉妃娘娘和善一點,我便心滿意足了。
一邊想着,便進了照月軒的院門,小喜子讓她在外面等候,宛兒就站在臺階下,滿臉緊張的看着門口挂着的厚厚簾子,一面想着這門口怎麽沒有丫頭站着打簾子呢?
正想着,就見門簾一挑,一張熟悉臉龐探出來,這個宮女她認識,叫做秋桂,平日裏和杏兒不錯,兩人也說過幾回話,就見她招手笑道:“貴人叫你進來呢。”
“哦,好。”
宛兒幾步上了臺階,待進到屋裏,只覺溫暖如春,外屋幾個宮女太監正在擦拭桌椅,聽見腳步聲,扭頭好奇看了她一眼,然後微微一笑,便轉回身繼續自己手中活計。
接着進了暖閣,就見寧溪月在炕床上坐着,正和小喜子道:“這差事辦的不錯,賞你幾個錢回去打酒吃,前日發了月錢,恰好你就趕上過來替我辦差,多賞你幾個,到得下個月,可就沒這待遇了。”
“這卻是為何?難道小主覺着奴才下月辦差就不用心了?這可是冤枉奴才。”
“不關你的事,因為我是月光族啊。哈哈,不明白吧?就是說到了下個月,這些月錢怕就被我花得差不多了,那自然沒有錢賞你。”
“月光族?”小喜子忍不住哈哈一笑:“貴人真是風趣。差事辦完了,奴才也該告退了。”
“行了,你去吧。”寧溪月點點頭,這裏小喜子退出去,她便扭頭看向宛兒,招手道:“過來過來,今日這麽冷的天,風又大,連門口我都不叫人打簾子了,你怎麽倒穿的這樣單薄?萬一傷風了怎麽辦?”
“奴婢不覺着冷。”宛兒連忙上前,然而一開始走路,她臉就“騰”的一下紅了,恨不能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只覺活了十八年,從沒有這樣的丢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