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天子一諾

這樣一想,只覺心頭無名火起,一口氣堵在喉頭,上不來下不去,偏偏對着譚鋒,還不敢有任何嚣張放肆的态度,因只好勉強笑道:“臣妾想着皇上這幾日國事繁忙,今日天氣又着實炎熱,所以親自下廚做了銀耳蓮子梨湯,在井水裏鎮涼了,拿過來給皇上用,這個清心敗火是最好的。”

“難為你有心。”

譚鋒點點頭,從洛嫔手中接過蓋碗,喝了兩口,微笑道:“滋味不錯,你自己沒嘗嘗?”

“只嘗了一小口,臣妾知道皇上不喜歡太甜膩的,所以只加了一塊冰糖,稍微解個味兒。”

“辛苦你了。”譚鋒幾口将銀耳蓮子梨湯喝完,遞給洛嫔道:“還有什麽事嗎?”

“沒有了,臣妾不打擾皇上做事,這就告退。”

洛嫔盈盈一禮,告退離去。這裏譚鋒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好一會兒,才好笑道:“這才是後宮禮儀。若是換成你是洛嫔,處在這樣境地中,能有這般優雅從容嗎?”

“說句大不敬的話,若是有一天臣妾也過來獻殷勤,卻見皇上和新歡正卿卿我我,我保準轉身就走,絕不打擾你們半點時間。”

“所以什麽甜湯涼糕之類的,朕也吃不到了?”

“您還想着用甜湯和涼糕?臣妾不把它們當着您的面兒砸了,就已經是在後宮修身養性的結果了好嗎?”

“你這個醋壇子。”譚鋒哈哈大笑,然後感嘆道:“洛嫔心裏未嘗不是如此想,朕寧可她們當着朕的面兒砸了,好過在心裏砸,一邊罵朕。”

“皇上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寧溪月又好氣又好笑:“就咱們後宮這些嫔妃,哪個不是官宦女兒?若是嫁給尋常百姓,丈夫敢這麽對待,恐怕都不只是砸在地上,直接就扣腦袋上去了。可因為您是天子,真要這麽幹,大概都不是住冷宮能夠了事,怎麽着也得白绫鸩酒吧?所以大家自然就不敢了。”

譚鋒伸出手,于是寧溪月來到他面前坐下,就見他牽起自己的手,含笑道:“放心,你若是這麽幹,朕既不給你白绫鸩酒,也不讓你住冷宮。”

寧溪月沒想到譚鋒能說出這種話,不由怔怔瞧着對方。好半晌,忽地流下淚來。

“怎麽了?”譚鋒納悶笑道:“朕以為你會歡喜無盡,怎麽倒哭起來了?”

“寧溪月拿帕子擦了擦眼淚,”輕聲道:“臣妾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姿色平平,都說少女心事總是詩,臣妾從前也曾幻想過,自己的夫君會是什麽樣子?這世間男人,哪有不愛美色的道理?我若是嫁了人,夫君會對我好嗎?抑或是只有尊重,卻把情意都給了那些漂亮的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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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思亂想什麽呢?你是朕的女人,怎麽可以去想別的男人?”

“皇上。”寧溪月哭笑不得:“我那會兒哪敢想着自己能進宮陪王伴駕啊?就我這姿色,選秀活不過第一輪,你信不信?”

“越說越離譜了,怎麽就活不過第一輪?你以為皇宮選秀是殺人呢?”

“我的意思是說,第一輪我就得被刷下去。皇上別打岔,讓臣妾說完好不好?難得的一點女兒心思,再讓您這麽東扯西扯,就沒了。”

“哦哦哦,好,你說,你說。”難得這女人還能露出這樣小女兒的一面,皇帝陛下決定好好珍惜。

“只是臣妾做夢也沒想到,最後我的歸宿竟然是進宮。我更想不到,皇上竟是如此優秀的男人。”

“嗯?”譚鋒又忍不住打岔了:“你想象中朕是什麽樣的男人?又肥又蠢?還是又老又醜?”

“皇上,家父好歹也和您做過對,我總不至于連您的年紀都不知道。只是那時,真的沒想到皇上是這般芝蘭玉樹的人物,且睿智天成英明神武。是了,您總說我拍馬屁的功夫不如我爹,其實是您誤會我了,對您的贊美,臣妾都是發自肺腑,從不是拍馬屁,所以才會顯得樸實無華,不像我爹那樣辭藻華麗。”

譚鋒:……“所以朕還應該感謝你了?”

寧溪月卻沒答他這個話,而是低頭看着兩人交握的手,輕聲道:“這樣如天上明月般的皇上,臣妾若說不肖想,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我怎麽也沒想到,竟會有一天夢想成真,我不但侍寝了,皇上對我還越來越好。今兒陳公公說我這個晉封的速度,從他進宮就沒見過。其實他不知道,臣妾心裏真的惶恐,只是強自壓抑着,不肯表現出來。偏偏剛剛皇上又說了這樣的話……臣妾一時間……真是心神大亂。”

“這有什麽可亂的?”譚鋒越發好奇,卻見寧溪月擡起頭,淚眼婆娑道:“皇上,您不懂女兒心思,你可知道?在剛剛你說這樣話的時候,臣妾覺得多麽幸福?越是幸福,就越是惶恐。人生百味,無非苦辣酸甜,幸福的滋味何其短暫?剩下的便全是苦辣辛酸。尤其您是天子,只要您想,全天下的美人都可以任您挑選。喜新厭舊乃人之常情,皇上又如何能例外?”

“過分了啊。”譚鋒假意訓斥:“讓你這一說,朕倒成了色鬼似得,什麽全天下的美人,就算朕有那個心,也沒有那個力啊。”

寧溪月讓譚鋒這一逗,也忍不住破涕為笑,然後将身子一歪,倚在他懷中,輕聲道:“臣妾曾經有過大逆不道的想法,就是想着永遠也不要愛上您,這樣,将來您厭煩臣妾了,有了新歡後,臣妾也不會太難過,仍然能安分守己的過太平日子。皇上,你不能怪我,你貴為天子,怎麽會懂愛而求不得的苦楚?我不過和素雲說了一句紅顏未老恩先斷,不等說完,她已經吓得花容失色,可這種事情,難道不說就永遠不會發生嗎?臣妾不會那麽天真。所以臣妾剛剛聽見你那麽說,想到或許有一天,君恩斷絕,那時您看臣妾,自然也是面目可憎,如果臣妾真的敢把東西砸了,那時您對我沒有半分愛意,白绫毒酒冷宮,哪裏又逃得開?因此一時感慨,才會忍不住落淚。”

“難怪人家都說女兒心海底針。想是你見朕對洛嫔無情,所以勾起傷感。只是洛嫔和你哪有可比性?按照你的說法,朕這會兒就該把姿色平平的你攆走,然後和天仙絕色的洛嫔你侬我侬了,不是嗎?”

寧溪月想了想,好像的确應該是這樣。譚鋒見她出神,這才笑道:“像你這麽笨的,還學人家裝着什麽女兒心事。你剛剛都說朕是英明神武睿智天生了,怎麽一轉眼,就把朕想成喜新厭舊的膚淺蠢男人?溪月,你放心,朕喜歡你,只要你心裏不存着什麽圖謀不軌的念頭,朕都可以容忍。你若擔心,朕今日便天子一諾,金口玉言的明白告訴你,任憑将來世事如何變幻,朕永不會賜死你,冷宮也不會讓你去。如何?這下你可以安心了吧?”

寧溪月瞪大眼睛看着譚鋒,臉上全是不可思議的震驚之色,好半晌才喃喃道:“這……這就是免死金牌?”

“錯了,沒有金牌。不過朕乃天子,一言九鼎。只要你不變成野心膨脹,圖謀不軌的女人,朕永不負你。這話的份量,也不比金牌差了。”

“皇上,臣妾何德何能?”寧溪月是真的動容了,怎麽都想不明白,這個天上掉餡餅般的狗屎運為什麽會砸到她頭上?她明明只是棵野草啊。

譚鋒點點頭:“唔!你這話問到了點子上。是啊,你何德何能?朕也不知道……”

不等說完,就被寧溪月在身上捶了一拳,只見她柳眉倒豎,咬牙道:“皇上,您就不能讓這麽溫柔美好的氣氛多持續一會兒?讓臣妾享受一下自己是才貌雙全的錯覺?”

“哈哈哈……”譚鋒忍不住大笑:“這委實不怪朕,看見你這模樣,就忍不住想戳破你的幻想,讓你認清一下現實。所以說,你沒事兒感嘆什麽紅顏未老恩先斷呢?也該照照鏡子,先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紅顏再說。”

“皇上!”

寧溪月悲憤的都快掉眼淚了:皇上腹黑她是知道的,但舌頭毒到這個程度,她竟是頭一次發現。自己今天難得發了一大通感慨,還以為能感動這厮,可怎麽最後竟變成了這樣的結果?等等……好像還是感動到了,畢竟免死金牌……哦不,免死金言都拿到手了嘛。

“行了。後宮不易,朕知道”譚鋒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膝蓋上:“你呢,就乖乖的,好好的,永遠保持這份兒善良和無憂無慮,雖然君王無情,但朕願許你一世白頭。以後別胡思亂想了。”

“嗯嗯嗯,皇上放心,臣妾再不胡思亂想了。”是啊,君王無情,能夠做到這一步,皇上應該也是盡力了,自己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這裏是後宮啊,是最不可能實現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地方。

他們兩個在這裏脈脈含情,卻不知從景明殿出去的洛嫔已經氣得絕美面龐都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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