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恃強淩弱

“胡扯。”寧溪月冷哼一聲,接着看向那小太監道:“行了,別打了,我就不信,禦膳房能有什麽樣的罪過?還值得這樣罰人。”

那小太監不知是太過懼怕這太監,還是神智已經不太清醒,仍狠狠扇着自己。倒是旁邊兩個有眼色的太監,連忙搶上前去抓住他的手,小聲道:“萱嫔娘娘開恩,你不用再打了。”

說完見小太監仍然愣愣的不知所措,兩人便悄悄兒掐了他一下,氣道:“你傻了嗎?還不趕緊去謝恩?”

那小太監這才反應過來,他也并不像其他太監那般,聽見這話就倉皇奔過來,而是木木地起身,走了幾步,才來到寧溪月面前跪下,木然道:“奴才多謝萱嫔娘娘開恩。”

“呀!怎麽打成這個樣子?”

薛答應都忍不住驚叫了一聲,別過臉去不肯再看。這裏寧溪月便皺眉道:“到底怎麽回事?這人犯了什麽過錯?要這樣毒打?”

“回娘娘的話,這蠢奴才平日裏就笨手笨腳,如今這要緊日子,他更是拿錯了食材,險些釀成大禍,所以奴才才罰他自扇耳光,為的是給他提個醒兒。這是後宮,全天下最尊貴的地方,哪裏容得他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

“拿錯了食材?”寧溪月眉頭一挑:“他把鶴頂紅砒霜當成調料品拿過來了?”

胖太監吓得腿一軟,連忙陪笑道:“這倒沒有,別說他了,整個禦膳房也沒有這種東西啊,這要萬一灑了點兒,奴才們還用不用活了?”

“那到底是拿錯了什麽食材?巴豆?”

胖太監抹了下額頭冷汗,心想好嘛,素日裏就聽說這位主子百無禁忌,果然如此,不是鶴頂紅砒霜就是巴豆,她就不能想點好的?

一面想着,就苦着臉道:“奴才讓他拿一簍螃蟹,誰知他拿來後,螃蟹就是上面幾只,下面全都是一種叫做皮皮蝦的海鮮。這皮皮蝦因為長相獰惡,且容易傷人,所以從來登不上大雅之堂,都是下人們吃的,就是借着那一點鮮味兒,誰知這奴才竟然拿錯了。”

“什麽?皮皮蝦?蝦爬子?就是長着一顆小腦袋,長長身子,前面三對腳……哎呀,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你讓人擡來給我看看。我說呢,在家的時候常吃這個,怎麽進宮倒沒有了?明明每個月都有幾天快馬送海魚海蝦海蟹過來,唯獨沒吃過這個,原來都是讓你們這些貪嘴的奴才給偷吃掉了。”

話音未落,胖太監已經吓得面無人色,連聲道:“娘娘慎言,慎言啊,這……奴才們死無葬身之地了。實在是那東西兇惡,肉又少,剝起來還容易傷手,所以……所以才不敢給各宮送,不是奴才貪嘴偷吃。”

“行了。”

寧溪月聲音轉冷:“如今你也嘗到害怕恐懼的滋味兒了?我也不過是說了句玩笑話。人家只是擡錯了一筐食材,更何況你也說過,上面都是螃蟹,他想不到下面還有夾餡兒,這也是人之常情,你怎麽就那樣窮兇極惡?看看把人打成了什麽樣子?知道禦膳房恃強淩弱的事情不少,但似你這麽過分的,恐怕也不多吧?不然的話,若人人如此,倒是我的失職,我看也該好好整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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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娘娘教訓的是。”

胖太監苦着臉答應。這時就有人将那筐皮皮蝦給擡了過來,寧溪月伸腦袋一看,果然就是皮皮蝦,個個都有兒臂粗細,還在爬呢,可見鮮活。

“這個時節,皮皮蝦沒有三四月份的時候好吃,但你說的沒錯,借着那點鮮味兒罷了。”

寧溪月點點頭,接着看向那胖太監,沉聲道:“若是還有,就都拿過來,白水煮一半,剩下的一半用來燒烤。另外,你如此蠻橫兇惡,我不能不罰你,就罰你三個月的俸祿吧。以後記着,得饒人處且饒人,似這樣的小錯,實在不用狐假虎威,須知你今日作踐別人,來日未必就不被比你地位高的人作踐,人啊,還是應該心存善念的好。”

“是是是,奴才謹遵娘娘教誨。”胖太監磕頭如搗蒜,于是寧溪月便對薛答應笑道:“本來是過來檢查隐患的,萬萬料不到竟還行俠仗義了一把。”

薛答應嘆了口氣道:“宮中這種事也多,今兒是咱們遇上了,在咱們看不見的地方,還不知道有多少起比這個還慘的事呢。”

寧溪月點頭道:“是啊!可是你我終究能力有限,管不了這後宮所有不平事,也只能看見一件管一件了,倒也不用因此而鎮日裏憂心,那可真成了庸人自擾。”

一面說着,兩人就要離去,便在此時,忽聽一道凄厲的聲音響起:“娘娘救我”,接着“撲通”一聲,兩人回頭一看,就見那臉腫的老高的太監猛然跪倒在地,磕頭痛哭道:“娘娘救我,不然奴才在這禦膳房裏,沒有活路了。”

薛答應了解寧溪月的性情,一看她面上露出不忍之色,便連忙搶着道:“雖然你的上司小題大做,這事兒是刻薄了些,可你這奴才也不要得寸進尺,看着萱嫔娘娘為你說話,就生出什麽妄想。和你說,這宮裏像你一樣,甚至比你還慘的人不知有多少,誰不是暗自忍了?你今天運氣好,萱嫔娘娘替你說話;運氣不好,沒人遇見的話,難道你不活了?我們也不能為你開這個例子,不然後宮但凡受了丁點委屈的人都跑來找娘娘做主,她管是不管?”

那太監聽見薛答應如此說,便不再言語,跪着的身子慢慢挺起,也不再磕頭懇求,哪怕他臉已經腫的看不出原來樣貌,然而從眼神中,也能看出一股萬念俱灰的麻木決然。

這一來寧溪月倒生出幾分疑惑,暗道我在後宮這麽長時間,還從沒遇見過這樣的奴才,觀他行為,竟沒有半分尋常太監宮女那種奴顏婢膝忍氣吞聲的行為,倒像是有幾分铮铮風骨,這可當真難得了。

因便制止了薛答應,對那太監道:“好,你起來仔細和我說,為什麽我若不救你,你在禦膳房就沒了活路?以後小心不犯錯就是,怎麽也不至于到這個地步吧?”

那太監搖頭木然道:“娘娘有所不知,我若不遂了他的心願,他是不肯放過我的。他背後又有勢力,連楊公公都不肯招惹他,今日娘娘救了我,可來日我哪有這樣的運氣?所以我才說,若是娘娘不将我救出去,我唯有一死。”

“真這麽嚴重?”別說寧溪月,連薛答應都吓了一跳,寧溪月就疑惑道:“你可不許危言聳聽。剛剛你說不遂了他的願,誰的願?是什麽願?怎麽就能将你逼死?”

這太監緩緩道:“自然是喬管事的願,不瞞娘娘,他……他從我進了禦膳房,就……就始終……始終想和我對食,我……我寧死不從,他……他就變着方兒的來羞辱我。今日這事,原不是我的錯,那簍子上面蓋滿了螃蟹,哪裏想到下面竟是皮皮蝦?且喬管事位置說的分明,那位置上也只有這麽一個裝海鮮的筐子,這分明是做好了套兒讓我鑽,然後以此為借口作踐我,幸虧娘娘遇見,不然……奴才還不知道是個什麽下場。”

“對食?”寧溪月眨巴眨巴眼睛,看向薛答應:“是我聽錯還是看錯了?他……他不是個太監嗎?”

“姐姐,對食有太監和宮女,自然也有太監和太監,宮女和宮女,只是不管哪一種,都是違反宮規,若是影響惡劣,甚至會杖斃。”

“不至于吧?這麽嚴苛?”寧溪月吓了一跳:“七情六欲,食色性也,誰沒有?宮女太監也是人。若說嚴加防範,不能讓後宮成為淫穢之地也就罷了,真要是人家兩情相悅,睜只眼閉只眼就是,哪裏就到要杖斃的地步呢?唔!若說是強迫甚至淩虐,那倒還說得過去。”

薛答應微微一笑,輕聲道:“姐姐想的也太好了。這後宮的事,還不是主子們怎麽說就怎麽是?沒有背景的太監宮女,若是主子們心情不好,即便兩情相悅,說打死你,也就死了;若是那有背景的,便是強迫甚至淩虐,又有誰會多問一個字?”

寧溪月怔怔無語,半晌才搖頭道:“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黑,太黑了。”

說完看向胖太監,那喬明原本在小太監說完就想下跪喊冤來着,誰知寧溪月扭頭和薛答應說起了小話,于是只好惴惴不安地等着,此時見寧溪月看過來,這家夥便“撲通”一聲跪下,大叫道:“萱嫔娘娘明鑒,奴才可不敢犯下這樣的罪過,都是這元度誣陷奴才,娘娘明鑒啊。”

寧溪月便皺眉道:“一個說要強迫對食,一個說對方誣陷,無論哪個是真,都是混賬之極。素日裏我竟不知,管着這麽一個小小的禦膳房,竟也是烏煙瘴氣。來人,把楊九萬給我叫過來,我要問問,他這個首領太監到底是怎麽當的?”

不一會兒,楊九萬颠颠跑了過來,一看這場面,心裏就明白怎麽回事兒了。因來到寧溪月面前,陪着笑剛要行禮,就見她冷着臉道:“他們兩個,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給我說實話,若敢隐瞞,就說明你這禦膳房的首領太監是不想做了,我立刻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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