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好主子
“萱嫔娘娘息怒,這個事兒吧……那個……咱們能否借一步說話?”
“用的着嗎?我身邊都是信得過的,你說。”
楊九萬心中苦笑,暗道得!這主兒的脾性,這事兒是沒有任何轉圜餘地了。喬明啊喬明,早叫你收斂着點兒,你不聽,到底撞牆上了吧?你說你被誰遇上不好,偏偏被萱嫔娘娘遇上,她就是這後宮裏一個異類,一株奇葩,什麽利益關系,全都不管不顧的,人家有皇上撐腰,你那後臺夠看嗎?
心中嘆息,但楊總管是萬萬不肯為了喬明而丢掉自己這個首領太監位子的。因便小聲道:“娘娘有所不知,那元度乃是一個書生,偏偏他生的好看,被他們當地一個大富商看上,這富商百般威逼利誘不能如願,竟讓人将他綁了弄傷致殘。這元度也是一口氣咽不下,逃出後索性來到京城,因他生得好,所以竟被選中進宮。我問過他,他說原本想着是要告禦狀,可皇上哪是那麽容易見到的?且他書生習性,也不懂什麽鑽營之道,所以被分進了禦膳房打雜。那喬明喜歡他容貌俊秀,又知書達理,起先還讨好追求,後來見他實在不知好歹,這才又想逼迫他就範,可這讀書人的骨頭……唉!總之呢,娘娘,其實這事兒在宮裏也常見得很……”
“常見你個頭。”
寧溪月眼睛幾乎都要噴火了:“你既然知道他的冤屈,為什麽不幫着伸冤?哪怕告訴我也行啊。虧你也知道他是讀書人,讀書人是可以這樣侮辱的嗎?喬明一只癞蛤蟆,吃不到天鵝肉就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你是死的?就容許他這麽肆意妄為?”
“哎喲,萱嫔娘娘,奴才倒是想管,可這喬明,他是褚總管的幹孫子,奴才萬萬不敢得罪褚總管啊。”
楊九萬一張胖臉都要擠出苦瓜汁了。寧溪月便疑惑看向薛答應:“他說的褚總管,是內務府那個?”
“想來是了,這宮裏有權有勢的大太監,我也只知道那一個。”
薛答應沉吟點頭,這裏寧溪月就納悶道:“不對啊,我記得褚總管的幹兒子是小喜子,那是常來我這裏走動的。小喜子做喬明的幹兒子都綽綽有餘了,怎麽喬明倒認了他做幹爹?”
楊九萬道:“娘娘,這宮裏什麽時候是按照年紀論資排輩?那都是按照地位來的。不過這喬明和小喜子倒沒什麽關系,他幹爹是褚總管另一個幹兒子,褚總管一共有十三個幹兒子呢。”
寧溪月:……這位是兒子控嗎?等等,十三個,那不就是十三太保?我去!這位內務府大總管該不會是《隋唐演義》中楊林的粉絲吧?
“我不管他幹爹是誰?幹爺爺是誰?我只知道他幹的不是人事兒。”寧溪月面無表情看了正向這裏張望的喬明一眼,淡淡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讓你背鍋,那個混賬東西,我親自處置。”
“哎喲娘娘您這話說的。是奴才馭下不嚴,理該奴才處置他,怎麽能叫背鍋呢?奴才這就去。”
楊九萬直起身,薛答應在一旁微微點頭,卻聽寧溪月慨然道:“走開,別和我争奪這個見義勇為的機會。這是積德行善的事兒,知道嗎?楊九萬你去處置,怎麽?還想把我的功德都算在你自己頭上?”
“奴才不敢,娘娘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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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九萬無言以對,只能在心裏感嘆着:遇上這樣通情達理敢作敢當的好主子,我莫不是燒了十輩子高香才修來的吧?
寧溪月最厭惡喬明這種狐假虎威還心狠手辣的混蛋,當下也沒客氣,就将他這個禦膳房的管事太監給發配到雜役房去了。
處置一下,喬明腳一軟,就癱在了地上,接着便被人拖走。
這裏寧溪月看着元度,嘆息道:“我只說紅顏薄命,誰知藍顏也是這樣可憐。只是這會兒看不出來,我委實有些不信,難道你再漂亮,能比我們家小易子還漂亮?”
楊九萬在一旁陪笑道:“元度倒和小易子有些不一樣,小易子男生女相,長得跟朵花兒似得;他不是,他是那種竹子一般的俊秀挺拔,又是讀書人,身上自有那股從容潇灑氣質。哎喲我這也不會說,總之等他傷好了,我讓他親自去謝娘娘,您就知道他是什麽模樣了。”
寧溪月沉吟道:“我今兒狠狠罰了喬明,雖然與你無關,但褚總管只怕要遷怒于他,你禦膳房受內務府轄制,褚總管要是鐵了心要替幹孫子報仇,你也沒辦法。不如還是讓他跟着我吧。我晉封嫔位之後,因為是在這盡情苑,所以身邊該添的人都要等回宮再說,我也不想再添別人,就讓元度過來補個空缺便是。”
“哎喲,那可真是他的造化了。”
楊九萬動容,感慨道:“萱嫔娘娘心慈,從來都是好人做到底。元度啊,你之前的命确實慘了點兒,可如今遇上萱嫔娘娘,便是你的福氣到了。正所謂時來運轉,說的可不就是你這種?更不用說萱嫔娘娘深受盛寵,你到了她那裏,說不定就有機會伸冤。只是有一條,娘娘這般待你,你可要謹記在心,伸冤也要找個恰當機會,別到時候惹了皇上不喜,伸冤不成,反而連累娘娘。”
元度定定看着寧溪月,好半晌,忽然深吸一口氣,鄭重地磕下頭去,沉聲道:“劫後餘生之人,謝過萱嫔娘娘救命之恩。”
“言重了言重了,那個……就算沒有我,你也未必就會死。”
寧溪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咳了兩聲,命春草扶起元度,一旁楊九萬到底和她接觸少,見她這個作派,好懸沒滴下汗來,暗道難怪人都說,萱嫔娘娘平日裏沒有一絲威嚴和架子,但真若是惹惱了她,她也絕不會心慈手軟。看看剛才收拾喬明的時候,多殺伐決斷啊,這會兒對着元度,倒是有些無措。
薛答應和春草對寧溪月這個性情知之甚深,一點也不覺着奇怪,寧溪月又囑咐楊九萬好好辦這一場野炊,莫要給她丢了臉,聽楊九萬拍着胸脯立了軍令狀,又将各樣菜色和流程都說了一遍,果然井井有條,于是誇獎了幾句,這才轉身離去。
彼時妃嫔們已經在草地上坐夠了,在太監宮女們的簇擁下來到湖畔,聽說寧溪月選了一只水鴨子船,不由個個笑得花枝亂顫。連譚鋒也是哭笑不得,一邊聽着不遠處女人們暗含譏諷的話,一邊無奈心道:你說你這個女人,怎麽就非要處處出格兒?
正想着,就聽見寧溪月的聲音:“咦?大家都過來了?這就要劃船嗎?太好了,我早就迫不及待了。”
皇帝陛下暗暗翻了一個大白眼,轉頭招手叫寧溪月過來,沉聲道:“再選一只船。”
“皇上不知道嗎?臣妾已經選好了啊。”寧溪月指着那只水鴨子船,卻聽譚鋒斷然道:“不行。”
“為什麽?”寧溪月瞪大眼睛:“皇上您知道我是個百無禁忌的……”
不等說完,就聽譚鋒冷哼道:“百無禁忌不代表非要去主動觸黴頭,那是奴才們坐的船,你去坐,像什麽話?”
說完見寧溪月委屈巴巴看着他,皇帝陛下心一軟,拉過她的手,輕聲道:“朕知道,你是不願與人相争,所以才選了這個。只是這什麽事都要有個規矩,大不了讓她們先挑,剩下的那條你再坐就是,沒道理為了避開她們,倒委屈自己做奴才的船。”
“皇上。”寧溪月眼巴巴看着譚鋒:“您委實太高估臣妾的度量了。臣妾哪有什麽不願與人相争的意思?我就是看那條野鴨子船漂亮,所以心生歡喜,才想坐的。皇上您看啊,船頭那只野鴨子多肥……哦不對,多大啊,翅膀上各色羽毛不比鳳凰差……”
“夠了。你這樣說,可知道是為那造船的工匠惹禍呢。一只野鴨子的羽毛竟不比鳳凰差,這一個理由便夠要他腦袋的。”
譚鋒面色沉下來:“不許再多說,只能坐鳳船。不然就算朕不說什麽,皇後和貴妃日後也定要以你為借口尋那工匠的晦氣,你向來心慈,應該也不願給他惹麻煩吧?”
“有沒有這麽嚴重啊?”寧溪月果然被吓住了,就見譚鋒沒好氣道:“你說呢?以為後宮人人都像你一樣,百無禁忌嗎?說,到底坐哪條船?”
“皇上你都這樣說了,我還有選擇的權力嗎?合着我要坐野鴨子船的話,不是坐船,倒成了殺人。行了行了,就鳳船吧,真是,都是船,木頭做的,誰比誰高貴?”
“閉嘴。”譚鋒瞪了寧溪月一眼,被她吐舌頭“反抗”,不由又好氣又好笑。伸出手指搖了搖,暗自警告她不許再這樣出格,便轉身往皇後那邊去了。
于得祿連忙跟上,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看一眼,只見寧溪月和薛答應旋即被嫔妃們圍住,大內總管不由在心裏嘆了口氣,暗道這位娘娘真是厲害,就是朝廷那些老狐貍般的大臣,也沒見皇上這樣費盡心思過,竟是連恩威并施都用出來了,最後還是以那工匠性命要挾,才總算讓她就範。啧啧,這将來還真是要三千寵愛在一身了?呸呸呸!那是楊貴妃,像萱嫔娘娘這樣的主子,連楊貴妃那傾國傾城容貌的邊兒都沾不上,必然不會如貴妃那般慘然收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