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備孕的事情暫時放下以後, 柳宜一開始了普通的大學生活。

最開始幾天，宋錦英不回小院的時候她也不回去，就在宿舍住, 但沒到三天時間, 她就發現宿舍生活其實并沒有那麽舒适。

總有那麽一個熬夜或者早起的室友, 不同步的作息折磨着柳宜一的睡眠, 沒人照料的起居和不方便的浴室……處處都讓柳宜一不習慣。

她在小院住了一年多，太習慣于被人處處遷就照顧的生活了。

柳宜一在宿舍堅持了一周, 周末回去以後就很少再在宿舍過夜了。

她和施詩之間的關系也生出了一絲微妙的疏冷, 施詩曾多次示好，想修複兩人之間的關系, 但她越是帶着小心的示好，柳宜一就越是難以和她恢複原本的那種親密和随性。

十二月中，各科課程逐一結束, 大學的第一個期末考到。

柳宜一開始趕高數作業冊, 大學課程不如高中，每一個知識點都會被老師深入淺出地仔細講, 柳宜一上半學期缺了好幾節課，加上課上也不過剛好勉強聽懂，一遇見深奧的作業題就開始顯出無力。

于是她又像是高中那樣, 找謝思景網絡求助。

醫學生的期末忙得腳不沾地, 謝思景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把過程給柳宜一寫在紙上, 而是用視頻通話, 在線指導。

聯系幾次以後, 兩人的關系竟比高中同校的時候還親近了幾分。

柳宜一覺得這也和她與施詩關系疏遠了有關，畢竟她就這兩個朋友。

高數的考試在元旦後幾天，謝思景問柳宜一元旦要不要去他學校玩一趟，給她複習高數，順便參觀學校，雖然銀杏已經掉得沒葉子了，但冬天的解剖樓更有“氣質”。

宋錦英元旦第一天就要出國，她早先就和柳宜一說過了，陪她跨完年第二天就要出去，行程三到五天。

柳宜一想着反正元旦沒其他事，就答應了謝思景。她很久沒出門，正好透透氣。

自從她那個博主賬號被封了一直不給解禁以後，柳宜一就沒再弄過什麽視頻，她一邊想找點其他的事做，一邊又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些什麽來充實生活。

她又一次陷入了茫然。

晚上宋錦英回來，兩人一塊吃晚飯，柳宜一說起自己元旦打算去找謝思景玩的事。

宋錦英擡眸瞧了她一眼，問：“你一個人過去嗎？”

柳宜一說對，然後巴拉巴拉的抱怨高數太難了，她好多題不會做，過去就能讓謝思景給她講講作業。

宋錦英笑着給她夾菜：“要不要請個家教回來，像高中那樣給你補課？”

柳宜一道：“那倒不用，而且我蠻想去找謝思景玩，好久沒出門玩了。”

“嗯，你去玩吧……我最近太忙了，沒辦法多陪陪你，”宋錦英說，“你一個人過去嗎，施詩呢？”

柳宜一下意識的回避在宋錦英面前提施詩，也完全不想聽見宋錦英提起施詩。

“我還沒問過她……”柳宜一低頭扒飯，“明天問問她。”

但第二天去學校，見到施詩以後柳宜一并沒有提元旦去謝思景學校的事情。

元旦放假前一天，施詩主動約柳宜一出去玩，柳宜一找了個借口敷衍着拒絕了。

施詩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眼神深長而用力，像是在訣別。

柳宜一愣愣看着她，還沒來得及确定那眼神裏的意思，施詩就移開視線。

兩人在去圖書館的路上，施詩側頭看着廣闊的校園，笑着說：“時間過得好快啊，又是一年元旦了。”

柳宜一回想着她剛剛那個眼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施詩看了看鋪着方石磚的地面，問她：“你還記得多少高中的事情？”

說完不等柳宜一回答，她又自己說：“我現在回憶，發現自己好多事情都不記得了，高中的生活就像是昨晚做的一場夢，明明剛剛才發生，可早上起來就記不清了。一切都變得好模糊。”

她看了一眼天空，釋懷又傷感地笑起來：“我記得你以前愛染頭發，罵髒話，欺負同學，穿着高跟鞋在酒吧門口和人幹架……現在這些事你都不做了，你再也不和我去酒吧了。你……”

她停頓下來，笑得落寞地和她開玩笑：“……長大了。”

柳宜一沉沉地停住腳步。

心底那個一直被她壓抑着的某樣東西，突然間勢不可擋的萌芽了。

施詩也停下腳步，沉默地看着她。

柳宜一動了動嘴唇，她想問，你這些話，這個訣別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還有，為什麽？

施詩移開視線，繼續往前走。

柳宜一沒跟上去，她定在原地看着她。

施詩走了幾步，也停下來，回過身，靜默片刻，才說：“你不去圖書館複習了嗎？”

柳宜一壓住了心裏那些紛亂的思緒，她走過去：“要啊……”

施詩像是以前那樣，陪着柳宜一在圖書館待了一個小時，然後柳宜一去上下午的課，施詩回學校，兩人在圖書館門口的長階梯分開。

施詩對她揮揮手，說：“再見啊，依依。”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柳宜一脫口喊道：“元旦我要去找謝思景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施詩腳步緩了一瞬，卻沒回頭，沒停下，像是沒聽見，快步走下階梯，出了校門。

下午的兩節課老師在劃考試重點，柳宜一勾漏了大半，下課後問了幾個同學，把漏下的補上。

再回寝室收拾了幾本元旦複習的書，耽擱了小半個小時的時間，出校上車後，許叔問她今天怎麽晚了。

柳宜一毫無理由的突然炸了情緒，她反問許叔：“我什麽時候出來不能我自己決定嗎？”

許叔被問了一愣，連忙道歉。

柳宜一扭開頭，她知道自己在毫無道理的任性發火，但她克制不住。

施詩剛剛那些話，徹底點燃了那些她深深壓抑在心底的東西。

她拼命想控制，但是沒辦法。

回到家後她把自己關在書房，滿腦子的混亂思緒讓她煩躁不安，她必須得做點什麽分散注意力。

柳宜一把那個快要寫滿了的日記本拿出來看。

一開始裏面記錄的是柳宜一對宋錦英的喜歡留戀，但從歐洲回來以後，日記的內容徹底變成記錄宋錦英如何寵溺她的瑣碎細節。

她看着那些文字，回憶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不斷在心裏強調，宋錦英很愛她，宋錦英對她很好。

她反複的，只在心裏強調這兩點。

因為這兩點比什麽都重要。

院子裏傳來車鳴，宋錦英回來了。

柳宜一急忙收起日記本，去洗手間沖了一把臉，調整好表情下樓。

宋錦英給柳宜一帶了一束花，柳宜一很開心地收住，她看着花，腦子裏卻還在想施詩的事。

“晚上我們出去看電影，”宋錦英在說話，“我聽說今天上了一部很不錯的喜劇愛情片……”

柳宜一拼命壓下那些糟糕的思緒，笑起來：“好啊，我們好久沒一起出門看電影了！”

她打起精神，活躍地纏着宋錦英絮叨。

吃晚餐的時候柳宜一吃得比平時少，宋錦英問她是不是沒胃口，她眼睛亮晶晶地笑，一點也不像是在撒謊：“一會要去看電影，我留點肚子吃爆米花。”

宋錦英無奈，給她添了點些湯：“那你再喝點湯。”

柳宜一喝了湯，換衣服和宋錦英出門看電影。

電影的确很搞笑，看完出來宋錦英還破天荒的陪着柳宜一喝了杯奶茶。

柳宜一全程都表現得很開心。

回到小院，洗漱時她看着鏡子自己帶着笑容的臉，久違的記起了她在柳家的那段日子。

那時候，柳宜一也是這樣，戴着面具，在柳家乖巧聽話的笑。

柳宜一撐着洗漱臺，慢慢垂下頭。

有些事情，将要變得不一樣了……

睡覺時，柳宜一從背後抱住在看手機的宋錦英。

“怎麽了，寶貝？”宋錦英立馬放下手機，回身擁住她，“嗯？”

柳宜一沒說話，只把臉埋進她胸口。

宋錦英道：“你今天一直有些怪怪的，學校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柳宜一看着宋錦英米色的睡裙，低聲說：“我和施詩鬧矛盾了。”

宋錦英問：“怎麽回事？”

柳宜一道：“我說不清楚……就是……忽然疏遠了，以後可能也很少會聯系。”

宋錦英撫摸着柳宜一的背：“人與人交往，關系時親時遠其實很正常，你和她聊聊，說不定就恢複原本的關系了。”

柳宜一閉上眼睛，往宋錦英懷裏縮：“先不想她了，反正有你陪着我。”

宋錦英道：“嗯，不管怎麽樣，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柳宜一收緊手臂，沒再繼續話題。

第二天一早宋錦英就要去機場，柳宜一早起陪吃早餐，送她上車以後再上樓補覺。

睡前她看了眼手機，有兩條短信。

一條是陌生號碼，一共六個字：“元旦快樂——媽媽。”

柳宜一看了幾眼，關掉。

另一條是謝思景發的：“宜一，我昨晚急性腸胃炎，現在在醫院輸水，元旦估計沒法陪你玩了QAQ，要不我們下次在約吧。”

柳宜一猛然醒了瞌睡，她坐起身來，打字：“病得很嚴重嗎？”

發送前她突然停住，咬咬唇慢慢删掉幾個字以及謝思景的這條短信。她像是從未看到過這條短信，等到出發時間了，照計劃就讓許叔送她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