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醫院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從醫生告知陳遇珩醒了的那一刻,陳秋的大腦就屬于當機的狀态,他在門外站得腿都麻了,才想起醫生似乎是讓家屬進去看望病人,他動了動酸麻的腿,心裏像盈滿了郁結之氣,壓不下去也吐不出來,許久,他才下定決心挪動着身體,慢慢将病房門給打開了。

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都凝固了,陳秋清晰的看見陳遇珩一點點睜大了眼睛,眼裏寫滿了不可置信和驚喜,繼而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了,陳秋靜默的看着,直到陳遇珩哽咽的喊了聲,“哥哥......”

就是這兩個字,像魔咒一樣纏繞着他。

陳秋喉嚨發緊,将門給帶上了,往陳遇珩走去,每走一步,就像踏在自己的心上似的,很沉很沉,沉得他需要費勁的挪動着自己的雙腿,終于,他在陳遇珩面前站定了,聲音喑啞,近乎是控訴一般的問,“為什麽推開我?”

為什麽要讓他愧疚,讓他無法得以心安的遠離。

陳遇珩看着陳秋,陳秋看見他眼角滑下淚來,繼而他扯開了嘴角,僵硬得很難看,有氣無力的回,“不知道......”

陳秋鼻子瞬間酸了,他看着陳遇珩慘白無色的臉,捏緊的拳到底沒有落下,無奈而無力道,“現在這樣就是你想要的結果了吧。”

死了解脫,不死的話讓他一輩子都處于愧疚之中。

陳遇珩沉默着,空氣死寂了很久,他突然輕笑了聲,“哥哥以為我救你,也是在耍心機?”

陳秋其實心裏知道不是,人身體機能的條件反射是最真實的,但他抿着唇,沒有說話。

陳遇珩的眼神瞬間暗了下去,氣惱的問,“那哥哥為什麽不走,我現在是個廢人了,哥哥想逃到哪裏去,就能逃到哪裏去?”

陳秋壓下心裏的酸痛,如鲠在喉,“你知道了?”

“是,”陳遇珩呼吸漸重,因為初醒他現在說一句話身體內部都在疼,但他還是費勁的一個個字硬擠出來,“我的腿廢了,我現在是個殘廢。”

他的眼睛通紅一片,即使竭力壓抑,陳秋也感受到他語氣裏的絕望。

是啊,一個曾經那麽驕傲的,以為可以把所有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間的人,如今突然變成一個行動不便的廢人,該有多痛苦呢?

奇怪的是,明明看着陳遇珩痛苦應該是件讓陳秋痛快的事情,但他看着這樣的陳遇珩,卻又恨不起來了......他像被軟布束縛住,允許他掙紮,卻如何都無法掙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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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遇珩被接回家裏修養是個大晴天,陳秋将他從輪椅上扶進了車子裏,一言不發的坐到陳遇珩身邊,這些天都是如此,陳遇珩嘗試着和陳秋說話,陳秋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如今的陳遇珩是只被拔去利爪的獸,外強中幹,其實比誰都脆弱,陳秋多日的冷落讓他幾近發狂,但見到陳秋淡然的眼,又會不自覺壓抑着內心咆哮的沖動。

陳秋在和自己打心理戰,也在和陳遇珩打心理戰,而這一次,總是輸家的他也終于有了贏面。

陳遇珩住院期間,陳步世來過幾回,他隐晦的表達自己未來公司做了些事情。

陳秋聽明白了,在陳遇珩受傷這段期間,陳步世不知道動了些手腳,僞裝了陳遇珩再也無法醒來的假象,将陳遇珩名下的股份搜刮了一大半,只留下了足夠陳遇珩下半輩子生活的股份——他的這個父親可真像個無情無義的強盜,逼得原配自殺,連兒子都不放過。

張婷怎麽會覺得進入陳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他們母子早在陳家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陳遇珩是很長一段時間後才知道自己名下的資産被轉移了,他發了很大一場脾氣,陳秋進去的時候,他正把床頭櫃的燈往地下摔,陳秋看着不阻止,等他摔完了才說,“等你什麽時候發完脾氣我再來看你。”

陳遇珩揪着自己的頭發,低吼,“站住。”

陳秋只是頓了下,如今的陳遇珩就像一只紙老虎,他狠了狠心繼續往前走,果不其然聽見身後陳遇珩哽咽得不行的聲音,“哥哥......”

陳秋閉了下眼,回過身,竭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冷硬,“陳遇珩,你比誰都清楚,如果我要離開,以你現在的狀态是絕對阻止不了的,別再對我發號施令了,我不喜歡。”

陳遇珩看着眼前陌生而熟悉的陳秋,他可能一輩子都想不到原本才是主宰者的他會因為陳秋一句話而感到恐懼,多年做慣了上位者讓他很是氣惱,但在陳秋沉寂的眼神裏,卻終究敗下陣來,他胸口劇烈起伏着,半晌才悶悶的說,“我知道了。”

陳秋這才走過去将他扔在地上的床頭燈撿起來擺好,但被摔過的東西到底是缺了角,看起來不是很美觀。

陳遇珩一動不動的看着陳秋,就像在看一只美麗輕盈的蝴蝶,怕自己一個不留神這只蝴蝶就會從他的眼前掠過。

陳秋努力讓自己去忽略陳遇珩過分炙熱的目光,掀開蓋子陳遇珩腿上的被子,替他做腿部按摩,醫生每隔三天會到家裏來看陳遇珩的情況,但陳遇珩的腿部一直都沒有知覺。

陳秋按摩得很認真,忽然的,陳遇珩開口問他,“哥哥在替我做康複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

陳秋手上動作停了停,卻沒有回答陳遇珩的話。

陳遇珩扯了下唇角,“是在想希不希望我好起來嗎?”

陳秋看向他,陳遇珩的神情很是複雜,眼睛裏泛着淚光一般,接着說,“如果我的腿好起來,哥哥就要離開的話,那我寧願做一輩子殘廢。”

他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伸手緊緊摟住了陳秋,陳秋微微掙紮了下,由着他去了,他感覺到陳遇珩靠着的那塊地方被濡濕,聽見陳遇珩帶着哭腔的痛苦的聲音,“我真的只有哥哥一個人了。”

陳秋攥緊了陳遇珩的腿,陳遇珩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他緩緩的閉上眼,這樣病态的關系讓他心力交瘁。

半死不活,茍延殘喘......看誰先把自己的生命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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