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黎芳顧沒有多問,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問了也無用,兀自更換衣物準備出門。
“我進宮一趟,晚膳想吃什麽吩咐下人就是,不必等我。”黎芳顧臨出門前忽然囑咐道。
鸾陳沒有答他,快步走到他身前,假意為他正衣襟,自憐道:“現在還是午後,你要去這麽久嗎?”
黎芳顧無奈一笑,以往每次進宮,宣琰都會留他用完晚膳,聖上旨意,如何能拒絕?
鸾陳見他為難,放開了他。他也只是試探,凡人的情感摻雜了太多了東西,明明二人相互羁絆利益當關,卻還要這樣虛與委蛇,明明可以放下心中芥蒂,卻誰都無法做到性命相托。
“小心些。”鸾陳不放心的道。黎芳顧鄭重點頭,帶着黎夜出門。
“等等。”鸾陳還是有些擔心,将黎芳顧拽了回來。
“???”面對那扇又關上的書房門,黎夜一頭霧水。
一扇門,隔上的是兩個世界。鸾陳将黎芳顧壓在門上,溫潤的觸感自唇畔傳來,黎芳顧一動不敢動,被迫的承受這人掠奪自己胸腔裏的氣息,代替的是一股他不熟悉的呼吸,涼涼的,虛幻缥缈,他好像,不排斥。
須臾,鸾陳退後兩步放開了黎芳顧,稍稍平穩了下自己的呼吸,待看到呆愣的黎芳顧,連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不是輕薄侮辱你,我...我是風神之子,與旁的神仙不同,能讓我快速預知到你的,只有我自己的氣息,我...”
黎芳顧楞楞的抹了一把自己的唇,很快又将手放下,看起來十分冷靜:“無事,我先走了。”
書房門開而又合,鸾陳一個人在書房裏猛拍自己的額頭。
天啊,我都說了什麽。為什麽要解釋這些,瘋了嗎?不過...
鸾陳撫上自己的唇,唇齒間還是黎芳顧那冷冽的獨特氣息,不覺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若是能這樣伴你一世,你逝我歸去,也不枉日後酃風墟孤獨千萬年了。
黎芳顧進宮,果然如他所說,到黎王府用晚膳的時辰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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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陳是神,凡間的食物對他來說可吃可不吃,到晚膳時,鸾陳去了黎王妃那裏,陪王妃用膳。
“伯母今日齋戒,倒是苦了你這個年輕人了。”黎王妃聊表歉意。自黎王戰死後,黎王妃就每隔一段時間齋戒念經,算是為黎王府積福。
“怎麽會?平日在王府吃多了山珍海味,偶然吃上一頓齋飯,覺得新奇的緊,倒是叨擾伯母了。”鸾陳一口一口慢慢吃,其實齋飯是有些難以下咽的。
黎王府是武将之家,沒有書香門第那些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即便這飯吃的索然無味,可氣氛卻很融洽。
“說什麽叨擾,芳兒的事我也聽說了,多虧你救了他,伯母還沒有好好感謝你呢。”即便長年寡居王府後院,但對這唯一的兒子,黎王妃是關心的緊的。
“芳顧是我好友,幫他是順應本心,鸾陳本萬分感謝伯母收留,若是再就着芳顧來謝,那不是見外了嗎?若是這樣,鸾陳此後可不敢再登黎王府的高門了。”
“你啊,也是這樣的性子,對了,伯母還沒問你,你的家鄉,酃風墟那裏如何?”黎王妃忽然問到了鸾陳提過的他的出處。
不知為何,黎王妃一個深閨婦人對酃風墟這個地方一點也不驚訝,畢竟連鎮守邊關的黎芳顧都一度懷疑這個酃風墟。
突然被問及自家的仙府,鸾陳絞盡腦汁才編出了這麽一句:“我家臨海,一眼望去無邊無際,景色不錯,就是太遠了點。”他想,雲海,也算是海吧。
不過幸好,黎王妃沒再多問,不然他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他的真實身份,畢竟能有一個黎芳顧接受他已經難得了。
用完晚膳,鸾陳回了流風夢月,府裏還有其他的暗衛,鸾陳叫了一個出來,問他要了一本宣朝修史,不同于上回鸾陳看的那本,這本明顯新奇許多。
黎芳顧回府後先問了下人鸾陳晚膳的情況,知道他陪母妃吃了齋飯後,溫和一笑,快步走回了流風夢月。
才走到院門口,先前給鸾陳拿書的暗衛現身,向黎芳顧禀報了今日鸾陳說做的事。
黎芳顧聽了心地一沉,冷冷的道:“本世子何時命你們監視他?擅作主張,自去領罰。”
鸾陳在房內自然聽到了院子的動靜,心情大好,也不看那本修史,起身去迎黎芳顧。
“你回來了。”
黎芳顧轉頭看過來就是鸾陳眉眼含笑的向他走來,被他的心情感染,方才的不悅散去,随鸾陳回了卧房。
沒避諱鸾陳,換了一身便服。
隔着薄薄的亵衣亵褲,鸾陳欣賞了一把黎芳顧的身材,條理分明的腰線,像在雲海泛舟時突然出現的一片浮彩,吸引鸾陳的目光。
這道灼熱的目光,即便黎芳顧背着身也覺得落在身上滾燙的很,半晌,渾身不自在的黎世子轉過身問:“怎麽了?”
鸾陳尴尬的笑笑,心道自己什麽時候被美色迷了眼,對方還是個男的:“你還要出去嗎?”
灼熱的目光收回,黎芳顧覺得好受許多:“嗯,走吧。”
鸾陳不解:“我們?去哪?”
“你那麽挑剔,母妃那裏的齋飯你肯定吃不下,走吧,帶你去外面。”黎芳顧說的很正經,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
“不用了。”鸾陳想着黎芳顧從皇宮回來肯定累了,這飯吃不吃對他來說沒什麽區別,還是不要麻煩了。
像是早有預料,黎芳顧又道:“可我餓了。”
“嗯?你不是在皇宮...”鸾陳話還沒說完,黎芳顧已經往外走,空氣中是剩一句:“去還是不去?”
戌時二刻,南市街,不醉居。
鸾陳跟着黎芳顧來了這家他記憶尤深的酒樓。
還是從前的那個小二,見着黎世子熱情的迎上來:“黎世子,貴客啊,這位...喲,二位當真是有緣啊。”很明顯小二認出了鸾陳。
鸾陳對黎芳顧暧昧的眨了眨眼,調笑道:“是挺有緣的,黎世子,不知您可還記得那晚,你将我折騰的不行啊,這身骨頭險些都碎了。”
明明是在說他讓黎夜從城牆上扔下去,卻表達的這般容易讓人誤會,黎芳顧瞪他一眼,一句話回過去:“你還想再被扔一次?”
鸾陳笑笑,識趣的閉嘴。小二耳聽八方,對貴人的事向來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剛才鸾陳的話他就像沒聽見似的,将二人帶到雅間,以最快的速度上好了酒菜。
嘗到熟悉的酒水,鸾陳感慨道:“那日是我第一次來凡間,喝醉了酒,活了千年,也是第一次有人敢那樣對我。”
“那晚黎夜會錯了意,不過,難道我不該懷疑,什麽人可以做到躍下金陵城而毫發無傷嗎?”黎芳顧雖氣那晚那個酒鬼,卻不至于氣到濫殺無辜,流風夢月的那次交手,黎芳顧沒有認出鸾陳,可黎夜看的清清楚楚,禀報了這件事後,黎芳顧就罰了黎夜,同時也懷疑起鸾陳來。
鸾陳一下子就變得沒理了,無力的摸了摸鼻子,改而道:“不是餓了嗎?別浪費了這一桌好酒好菜,來,黎世子,鸾陳為您斟酒。”
不同于往日的飲酒作樂,鸾陳覺得,和黎芳顧喝酒是不一樣的。
酒過三旬,鸾陳開始發自內心的感慨:“和你喝酒,心境果然不同。”
黎芳顧以為鸾陳有些醉了,起身扶着他到榻上,疑惑的問:“嗯?”
鸾陳将手臂搭在黎芳顧肩上,走的時候還不忘帶上一壇酒,他道:“你不是問我為什麽下凡嗎?”
“因為酃風墟太冷,太冷...”
“父親與白鳳公主本有婚約,白鳳公主卻喜歡魔君臨下,因為在天界看來這是一樁醜聞,處置了魔君和公主,父親才娶了我母親,母親是個烈性女子,得知父親心中愛的另有其人,便帶着我離開了酃風墟。”
“這事在天界傳的神乎其神,什麽說法都有...過了三百年,父親沒找過母親也沒再另娶,可風神掌六界風向還轄着人間的風水,哪能無後?父親覺得愧對母親也沒說讓我回去,是母親思慮再三,将我送回了酃風墟,對外稱已經覓得良人,将少神歸還酃風墟,從此再不問風神世事。”
“其實,哪有什麽良人,那不過是個執拗的謊言,母親真心喜歡父親,因為性子,寧願自己孤苦也不願面對一個愛着別人的丈夫,而父親,一直都很糊塗,将一顆真心平白作踐,哈哈哈,好廉價的真心啊...”
黎芳顧眼神一暗,原來神仙也不是無憂無慮的嗎?
鸾陳喝了一大口酒,又道:“芳顧,有時候我挺羨慕凡人,數載壽數,百年一過,不論喜悲,全都會忘卻,而我們,若是看不開,一件事就是千年的魔障。”
“不過,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一定會讓你的姻緣完滿。”
說起姻緣,黎芳顧有片刻的晃神,他和溫雅的婚約何嘗不沉重呢?百萬兵馬,黎王府如同水火煉獄,溫雅不該嫁他,可...宣朝安穩,百萬将士的性命,都需要溫雅。
先帝是多麽精明的人啊,算計了丞相和國舅,又将護國公府黎王府和王權綁在一起,陛下心悅溫雅,先帝為宣朝斷了陛下的情,而我娶了溫雅,陛下便不會動黎王府的兵權,可這樣,我們三人,已經到萬劫不複的境地了。
鸾陳見黎芳顧的心情不佳,拉着他喂了一口酒:“你怎麽不喝?”
再看看身邊這個潇灑的鸾陳少神,黎芳顧的心情不知怎的,好了許多,拿起酒大口的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