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金陵,懸濟寺。
金陵城十裏外有間求平安十分靈驗的寺廟,傳承三百年,懸壺濟世,遂名懸濟寺。
天氣日漸轉熱,宣朝在宣琰的治理下,康樂太平,到了年中也無甚大事,溫雅郡主畏熱,往年都會在這個季節到城外宣琰送的別莊上避暑,今年也不例外,只是不同的是,朝中無事,黎芳顧就陪着溫雅一起到別莊避暑。
途經懸濟寺,溫雅下車,到廟裏求平安。從前黎芳顧不信這些,可認識了鸾陳之後,真正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也跟着溫雅進了寺廟祈求。
懸濟寺雖在城外,遠離了金陵的喧嚣,但古往今來,香火一直不斷,不僅是因為救世濟人受百姓貴族推崇,據說這裏曾經還出過一位西方之佛。
溫雅跪在廟裏的蒲團上,誠心祈求着此生所牽挂的人都平安,有時候她很慶幸眼下的情形,至少,她、宣琰和黎芳顧還沒有生疏到相互猜忌的地步,縱然心有芥蒂,可大是大非面前,她相信,那兩人是站在一起的。
只是...溫雅在心中念道:信女溫雅,祈求佛祖達聽訴願,保天下安平,皇權穩固,舊情猶在,信女願終身不嫁,以期安穩。
俯身三叩首,舟兒扶着溫雅起身,這裏溫雅每年都來,只是今年多了黎芳顧的陪同。
“世子?芳顧?”溫雅側身去喊站在廟裏的黎芳顧,豈料他竟然在神游,溫雅喊了三聲,他才回過神來。
“嗯?怎麽了,溫雅。”黎芳顧擡眼問她。
黎芳顧的眉眼裏有溫雅看不懂的悵然,或許在君臣家國面前,不論是黎芳顧還是宣琰,都不是她熟知的兩人了。
溫雅有些不自在的搖頭,沖他莞爾一笑,收拾好心底的情緒,款款道:“沒事,芳顧,你也為你在意的人求個平安吧。”
黎芳顧見溫雅已經求好,方才進廟宇的那一頭熱也散去,正打算拒絕然後同溫雅去別莊,誰知溫雅像是一瞬間猜透了他,攙着舟兒走出了懸濟寺的大殿,将這裏留給了黎芳顧。
舟兒扶着溫雅往廟外那片清涼的山林走去,想起未來姑爺方才的神情,操心的問:“郡主,世子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
溫雅苦夏,最近因為天熱,飲食上沒有胃口,黎王妃特意讓黎芳顧送了些井水鎮過的酸果給她,從那會溫雅就覺得黎芳顧心中藏了事,只是他不說,她也不好多問。
溫雅點了點舟兒的額頭,無奈的笑道:“你啊,操心你家郡主我還不夠,還要去操心黎世子嗎?”這丫頭操心的毛病,也不知道是學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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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主子點了頭,舟兒也不敢放開溫雅,這裏是石子路,一不小心是會扭到腳的。舟兒本能的擡起一只手捂了捂額頭,癟嘴道:“郡主,舟兒不是操心黎世子,是擔心小姐,再說,黎世子是未來郡馬爺呢,舟兒這也是心憂主子,不算逾矩。”
“你這丫頭,還學會頂嘴了,是不是仗着我苦夏乏力,最近越發嚣張了。”
舟兒眼珠一轉,托着笑挽着溫雅求饒:“哪有,舟兒不敢,但是真的,黎世子心裏頭肯定有事。”
溫雅和舟兒走到陰涼的地方,自然的放慢了腳步,舟兒好似有數不完的精力般,在溫雅面前揣測起來。
“黎王府的話,王妃好着呢,肯定不是擔心王妃,世子鮮少上朝,天下也沒有兵亂和災荒,那也不是擔心朝廷的事,那...是擔心...”
眼前山林随風而動,舟兒心一慌,止住了嘴,将溫雅護在身後,緊張的問:“是誰,誰在那裏!”
鸾陳從樹後走了出來,一臉笑意的朝溫雅打招呼:“溫雅,舟兒,許久不見了啊。”
“鸾陳!怎麽是你啊,吓死我了,我還以為這裏混進來了腌臜宵小呢。”舟兒護着溫雅完全是出自本能,可她自己也是個小姑娘,對歹人還是怕的。
“我長得像市井那些宵小之徒嗎?”鸾陳看着驚魂甫定的舟兒問道。
溫雅在一旁輕笑,也開口:“舟兒放心,這懸濟寺都有武藝高強的弟子看守,不會混進來人的。”
鸾陳眼睛一眯,心道:可是本少神混進來了。
懸濟寺出過佛陀,四周都有佛光照映,普通的精怪妖魔無法靠近,又有寺裏弟子看守,确實可以算是固若金湯,只可惜,鸾陳是誰啊!
舟兒深呼吸幾次,平複了忐忑的心,擡頭就看到鸾陳眯着眼,不禁斥道:“你這副賊眉鼠眼的眯眼模樣是在打什麽主意?還有,你怎麽在這裏。”
鸾陳無奈的扶額,當下起了玩笑心思:“我哪敢打你們倆的主意啊,我可不想被天下通緝,至于我為什麽在這裏,那當然是在這裏修行啊。”
前半句話舟兒覺得在理,自家主子可是掌百萬兵權黎世子的未婚妻還有皇上撐腰,鸾陳自然不會吃飽了傷害小姐,但是後面半句話:“修行?你是俗家和尚?”
有這個認知的舟兒不免為鸾陳可惜,好好的一個公子哥,竟然想不開去做和尚。
鸾陳被舟兒逗得笑出聲來,對溫雅道:“哎呀,溫雅,你的大丫鬟還真是個寶貝啊。”
溫雅也是一陣輕笑,伸手在一臉困惑的舟兒手背上拍了拍:“可不是嗎?”
鸾陳也不吊着舟兒,又道:“我不是和尚,我是在這山中修行。”
“山中修行?你你你...你不會是妖精所化吧!”舟兒一臉害怕的一只手挽着溫雅,一只手直指鸾陳。
越這麽想,舟兒越覺得是,從前鸾陳出現都是神出鬼沒的,明明一身貴氣,世家裏卻打聽不到這個人,不是妖精變得還是什麽。
鸾陳嘴角的笑微收,給舟兒一個贊賞的眼神:“舟兒真聰明,說對了。”
鸾陳那個眼神就把舟兒看的腿軟,意識到什麽又把溫雅護在身後,哆哆嗦嗦的道:“我家郡主對你那麽好,你可不能...忘恩負義,就算你忘恩負義,也...也殺我吧,別動我家郡主,我...”舟兒也不知道拿什麽鎮住一個妖怪,急病亂投醫之下搬出來黎芳顧:“我告訴你,世子也在的,你要是敢傷害我家郡主,世子肯定會讓你魂飛魄散的。”說起黎芳顧,舟兒瞬間有底氣多了。
像是一語中的,鸾陳臉上收了笑,變得正經起來:“芳顧...也在嗎?”
溫雅點頭,她好像明白為什麽黎芳顧最近愁容滿面了:“還在懸濟寺裏,你快去找他吧。”
鸾陳謝過,從溫雅身邊走過,然後快步的奔向廟裏。
舟兒全神貫注的注視了鸾陳的動作,生怕這人謀害她家郡主。
溫雅溫柔一笑,對舟兒道:“鸾陳逗你的,他會不會害我,這麽久你還感覺不出來嗎?”
舟兒還是不放心,努了努嘴:“但是鸾陳真的很詭異啊,神出鬼沒的,他不會害世子吧?”
面對舟兒這大膽揣測,溫雅一笑置之,若是鸾陳真有害人之心,那也不會去動黎王府的。
這裏陰涼,溫雅覺得好受許多,當下脫開舟兒的手,沿着石子路往林子裏走去。
“郡主,等等我!”想不通舟兒也不想了,這會要是把主子丢了,她罪過就大了。
這裏的空氣不燥,微風清爽,溫雅放松了心情慢步走着,忽然看見前方一矮樹叢窸窸窣窣的抖動着,好奇的走過去扒開,一只小白獸正虛弱的躺着。
溫雅憐惜的把它抱在懷裏,小白獸有些抵觸,但沒力氣反抗,只能任由她抱着:“小白獸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這腿邊青紫,難道是被掐傷了嗎?”
之所以叫他小白獸,是因為溫雅也不認識這只雪白一只是什麽,但是獸準是沒錯的。
舟兒過來看到溫雅手中抱着的這只,大驚失色:“妖...妖獸!”
許是今天被鸾陳吓到了,舟兒看到什麽奇怪的東西都覺得是妖。
小白獸內心:瞎眼凡人,你才是妖,我可是上古神獸饕餮。
溫雅嗔眼看舟兒,示意她別說了:“你的腿很疼?我幫你按按吧。”
“疼。”饕餮張嘴說道。一出口饕餮就後悔了,完了,他可能會吓死凡人。
果不其然,舟兒聽到這陌生的聲音,指着饕餮哆嗦一句:“妖...妖怪!”然後白眼一翻,昏死過去。
溫雅卻不似舟兒那般,依言幫饕餮按揉腿部,同時也一臉擔心的看着暈倒的舟兒。
饕餮享受着這凡人女子揉按的手法,睜眼看見她眼裏的憂慮,又開口:“放心,她沒事,就是暈過去了。”
溫雅聽他所言,心微微放下,低頭專心幫他按着。
饕餮覺得這麽恬靜不怕他的凡人女子很難得,當下問:“你為什麽不怕我?”
饕餮的聲音很溫和,縱然一只小獸說話很驚駭世俗,但溫雅就是怕不起來:“你沒有惡意,我為什麽要怕你呢?”
饕餮一噎,是啊,好像從來沒有人怕過他,都是他怕別人,這點認知,他...很不爽。
察覺到饕餮的情緒變化,溫雅關心的問:“怎麽忽然不開心了?我捏的重了?”
饕餮正欲說不關她的事,山林中漫過一種氣息,在眨眼,一白衣男子就這麽出現在溫雅身前。
溫雅雖然吓了一跳,也很快恢複過來,這人眉星劍目,不怒自威,比她見過的九五之尊還要嚴厲許多,可這人目光觸及她懷裏的小白獸時,一下子就變了。
“飲兮,別鬧了,和我回去吧。”白衣男子耐心的勸道。
這只被叫飲兮的小白獸不樂意的扭頭,往溫雅懷裏拱了拱,末了貼着溫雅的衣物捂嘴道:“不要。”
這香豔的一幕看的白衣男子臉色一沉,上前就将飲兮搶了過來,抱在懷裏。
“...”飲兮在心裏暗罵:降羽,算你狠。
溫雅看着這殘暴的一幕,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接到了飲兮,白衣男子也不再多留,對溫雅道了聲謝抱着飲兮離去。
此時,黎芳顧也趕了過來:“溫雅,你沒事吧?”
溫雅搖頭,上前扶着舟兒,出聲叫她,沒有反應,應該是吓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