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懸濟寺沒有臨時的禪房給女香客休息,溫雅只叫人将舟兒安頓到馬車上,早些去莊子上讓舟兒緩緩。

親眼看着舟兒平穩的躺在馬車上,溫雅才放心的停步上馬車,臨進去前,忽然看向還站在外面神傷的鸾陳:“鸾陳,一起去吧。”

鸾陳連忙回神,護衛們識趣的給鸾陳牽了一匹馬。

若說沒找到黎芳顧位置前,鸾陳滿是擔憂焦慮的話,從剛才到懸濟寺的廟堂裏見黎芳顧後,他就成了神傷哀愁。

方才,他站在門口,看着殿裏的黎芳顧站在佛像前凝視,明明是那麽短的距離,他卻不敢進去,不敢叫他。

許是鸾陳的目光太過真切,黎芳顧有所感的轉過身來,只是一眼,他就漠然的往外走去,仿佛沒見到鸾陳一般。

“芳顧。”鸾陳欺身上前,攔住黎芳顧。“我...我...”鸾陳叫了他,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讓開!”這語氣,就是在對陌生人說話,黎世子的威嚴,不容許任何人侵犯。

而這眼前,就真的像鸾陳是陌生人一樣。

“對不起,那日是我的錯,可是芳顧...”除了道歉,鸾陳真的說不出什麽來。

能不能,別那麽陌生呢。

像是失去了所以耐心,黎芳顧沉聲喊了一句:“夠了。”

腦海裏風聲騷動,千纏百繞,鸾陳無力的扶着額頭:“附近有,法力高強的人出現,小心點。”

鸾陳猜想,能運用這麽強大法力追蹤的神仙,整個天界也數不出幾個,而有空到凡間來的,也只有那位離了天罰宮的獬豸降羽天尊了。

至于他為什麽會知道降羽天尊離了天罰宮,說起來,也全靠這一身血脈傳承。

可黎芳顧卻不這麽想,無論是神是妖,視人命為草芥,且對有法力的非人來說,殺死一個凡人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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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雅!”只是念了這個名字,黎芳顧身影已經沖了出去。

鸾陳還在回想方才的事,降羽天尊喜歡非神非妖的饕餮是真的,那只饕餮是雄的,這點也是真的,原來男人相戀,不是禁忌嗎?

身旁的馬車一停,鸾陳也拉住了馬。轉頭時,一座大院落在眼前,黎芳顧讓黎夜将舟兒抱進別莊,自己親自扶溫雅下馬車。

這麽小心翼翼,是愛吧?是的吧。為了平衡皇權、黎王府和護國公府三者的關系,溫雅必須嫁給黎芳顧,可從來沒問過,站在這平衡裏的兩人,是不是真心的呢?大概也沒必要問。

鸾陳忽然有些迷茫,這樣的他留在凡間是否有意義呢?

前頭的黎芳顧見鸾陳一直站在那裏凝眸發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鸾陳似有會意,眉頭的沉重褪去,還是那副不羁的模樣,提步跟着往裏走。

他想,或許還是有的。

這處莊子确實別有洞天,四周有千年古樹遮蓋,層層綠蔭之下,将夏日的燥熱隔離在外頭。

溫雅到了這裏,只喝了一碗津甜止渴的酸梅湯,臉色就好了許多。

因為溫雅每年差不多都是這個時候來,莊子裏的人早早的布置好了,只是沒想到半路多來了一位鸾陳公子,她們也不能将給皇上備着的房間給鸾陳住,是以當溫雅和黎芳顧等人都去休息時,他善解人意的到莊子周圍去轉轉了。

剛轉了兩步鸾陳就發現不對勁,這四周的林子裏,掩藏了不下五十人。不要想也知道,這是來找黎芳顧和溫雅麻煩的。

芳顧啊芳顧,你們凡間麻煩還真多。堂堂一個世子,什麽人都敢來找你的晦氣。

不過再想想,連天界天胄戚離神君的弟子,逢誦仙君都有人找麻煩,一個凡間世子,确實不足言說了。

鸾陳輕哼一聲,無奈的将手藏進袖子裏,欲施法将這些人困住。

“你若是還想留在黎王府,以後就不要再用法力了。”腦海裏飄出這麽一句話,鸾陳幾欲出手的動作停下。

也罷,既然如此,本少神也不介意欺負一下凡人。

鸾陳意念禦風而動,一句悄無聲息的傳話落到了黎夜耳朵裏。

“黎夜,借我一把劍。”

站在黎芳顧房中的黎夜猛的聽到這句話,眉頭一皺,警惕的往門外看去,可哪裏都沒有鸾陳這個人。

“怎麽了?”正在更換衣物去沐浴的黎芳顧問。

黎夜上前,将自己剛才聽到的話說出來:“方才似乎聽到鸾陳公子向屬下借劍。”

黎芳顧将外袍擱在屏風上,換上一件質地柔軟的便衣,許久才道:“給他。”手指向了床前挂着的那把劍。

腦海裏又傳來一句:“你不必出來,将劍握在手上,我自能拿到。”

黎夜聽令取了黎芳顧戰場殺敵的那把随身佩劍,放在手中,此刻的心情有些難以言喻。

就是不醉居那晚後,鸾陳公子不知蹤影,而他的主子的心情一日比一日沉,剛擺在桌前的那株梅花,聽院裏的仆人說,差點被凍死了。

還沒聽說梅花會被凍死的事情,黎夜也猜不透那晚兩人究竟發生了什麽。

時到今日,鸾陳公子再次出現,世子雖然冷眼冷語相待,卻不難看出,世子心裏是高興的。

手中重量一輕,那把劍受到召喚飛了出去。

黎芳顧去沐浴,黎夜本應跟去,只是有鸾陳這個插曲,黎芳顧将他留在房裏:“他若是有事,你去助他。”

劍自黎芳顧的院子裏飛出來,落在鸾陳手上。劍一出鞘,铮铮鳴響,饒是鸾陳不用劍,也知道這是把不可多得的寶劍,當下也猜出了這把劍的主人是誰。

如此冷冽傲然的劍,當真是劍如其主。

有了劍在手,鸾陳走到林子裏,試着回想每日早餐黎芳顧必練的劍招,有模有樣的練了起來。

當然,鸾陳不是真的來練劍的。

半個時辰後,莊子外的樹林已是枯枝綠葉落了一地。鸾陳上方傳來一聲低啞的怒語:“我要殺了這人。”

“首領,冷靜冷靜,您忘了咱們此行的目的嗎?”

說起目的,那個已經被鸾陳摧殘的不行的首領克制自己冷靜下來:“等查明黎世子是否真的身有殘疾,我一定要殺了這人拿劍亂砍的人。”

聲音再輕,只要說出口飄蕩在空中,鸾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說他拿劍亂砍,他不過是劍沒拿穩,飛出去砍了這些人所藏身的樹的幾根樹枝罷了。

“首領,這個人是不是已經發現咱們了,不然怎麽會砍的那麽巧。”

“哼,這世上要真有這種本事的人,主子也不會派咱們來。”這次試探要保證萬無一失,所以派來的都是輕功最好的人。

若是有比他們更強的,主子不會派他們來。

鸾陳拿起被他不知道甩了多少次的劍,低頭失笑:芳顧身有殘疾...也是你們能試的?

剛才耍的這通劍,林子裏的五十人為了不被發現,躲藏許久,消耗了不少體力,眼看着就要天黑,多半人已經無力在黎王府暗衛眼皮子底下探進黎芳顧的院子,而剩下的幾個,黎夜他們也能應付。

鸾陳見劍收回鞘中,循着黎芳顧的氣息找了出去。

還是親眼看着他,比較能安心啊。

黎芳顧是有十足的自保能力的,只是對于神來說,任何一個凡人都太渺小,眨眼之間就是一具屍體,鸾陳依舊不放心。

劍被鸾陳以風送回來黎夜手中,走過大半個莊子,在一處竹林後發現了黎芳顧。

因着莊子裏氣溫比外頭低,這裏水面白霧缭繞,蒸蒸冒着熱氣,鸾陳不解為何夏日裏黎芳顧會來這裏跑溫泉。

鸾陳動作很輕,等他脫完衣服下手,黎芳顧才發現他的存在。

“你來做什麽!”黎芳顧錯愕的看了他一眼,冷冷的問。

“剛才和莊子外的人打了大半個時辰,一身汗實在不舒服,走了一圈發現這裏有水,想來洗洗,沒想到你也在這裏。”鸾陳少神說起謊話來面不紅氣不喘。

黎芳顧也不拆穿他,靠在溫泉池邊上,護着右手的傷,閉目調息。

水波嘩嘩的蕩開,鸾陳走到黎芳顧身邊,握着他右手手臂,看着那道不知怎麽冒出來的發紅的傷口,問他:“這是怎麽回事?我就離開了一會...”他不過走了半日,黎芳顧身上就多出了這麽大的傷口。

黎芳顧冷淡的将手臂收回:“你所說的離開一會,就是六個月嗎?”

鸾陳沒心情去解釋天上與凡間計算時辰的差距,強硬的拉着黎芳顧的右手,擡手運着青光覆在他的傷口上,一點點将他的傷口除去,稍稍一會,右臂上就複原如初。

鸾陳将他的手握住,擡頭看他:“這是舊傷?”

黎芳顧将手臂掙脫收了回來,繼續靠在溫泉湯池旁,任這熱湯的溫泉水包裹他的周身。

那确實是舊傷,前些年在戰場上中過一刀,就砍在剛才還在的傷口那裏,因為傷口見骨,且淬了南邊特有的毒,即便當時處理好了,一到六月便會發作,只能靠這溫泉水緩解。

可就在剛剛,這道伴随他多年的傷口,被眼前這個人輕易化解。

黎芳顧猛烈睜眼去看鸾陳:“鸾陳。”黎芳顧連忙從水裏出來,扶住搖晃的鸾陳。

替凡人施了法,引翩給他下的那道禁制起作用,強撐不住,就倒在了黎芳顧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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