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臨安巡撫府遞上去的折子先交到了東宮,龍悠拿在手裏詳細過目,眉間的喜色越來越甚。
“東南總督這次折子寫的不錯,比往日寫的天花亂卻無半句可考的,進步太多。”
陳公公見太子是真的心情好,也上前附和了兩句:“是啊,東南總督這回對水利和農事都分析的有理有據,據說還參考了多個地方百姓生活的實際情況。”
龍悠輕哼一聲:“陳公公,關于總督府你都知道些什麽?”雖是收了眉間的喜色,卻也未見是生氣。
陳公公慣會察言觀色,順着龍悠的氣聲兒道:“太子殿下莫要折煞奴才了,奴才日日跟着太子,哪能知道什麽啊。”
龍悠揮了揮手,失了興致将折子放到一旁,道:“行了,別在本太子面前打啞謎了,你是想問本太子明知東南總督那般剛愎自用又粗枝大葉,不像是會寫出這等奏疏的人,為何還要誇贊他吧。”
“太子殿下慧眼,奴才這點心思還真是瞞不過殿下。”陳公公大大方方的承認,其實他最想問的是,明明主子心中對錦狀元能力十分肯定,為何還由着東南總督占了錦狀元辛苦數日才得來的功勞,不過這二者,其實也沒差別。
“易朝興水運,而東南又是水運的樞紐,朝堂之上盡是些想鼓滿腰包的人,東南總督這個位置可不好坐,現任這位總督,粗枝大葉,難保不會讓人抓着把柄,可他剛愎自用,那些想在水運上撈一筆的,也沒那麽容易,畢竟,誰會允許旁人在自己的地盤上分一杯羹呢?”
所以,錦榭就是送過去給人當馬前卒的,這麽有用的馬前卒,不僅能打理偌大的臨安,還能給他這個總督弄點功勞,加上這個人又得了皇室的厭棄,欺負打壓也不會有人管,東南總督又怎麽會不收下錦榭這份禮呢?
“備車,本太子要進宮一趟。”有些事他心裏有數可不行,得讓他父皇知道。
陳公公不管聽沒聽明白龍悠話裏的意思,都沒耽擱,差個機靈的小太監給龍悠更衣,自己去外頭着人準備馬車了。
龍悠進了宮徑直去了禦書房,将東南總督遞上來的折子呈到禦書房的龍案上。
皇帝打開看了一會,擡眼看着下方站着的太子,問道:“錦榭寫的?”即便折子上蓋的全是東南總督的字眼和印章,皇帝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是。”龍悠倒是沒把錦榭的功勞抹了。
皇帝龍顏一悅,問:“那太子此番有何打算?”
“兒臣想引蛇出洞,就是不知...”龍悠來之前就想好了對策,中間只有一個點他還無法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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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麽?”皇帝問。
“不知父皇舍不舍得如此大才的錦巡撫吃點苦頭了。”
皇帝眉頭一凝,片刻後嘆道:“也罷,太子放手去做吧,莫傷及錦榭性命,畢竟是朕有愧于他的父母。”
“父皇放心,兒臣定會肅清朝綱,将裏頭的蛀蟲一個一個挖去。”太子龍悠正色答道。
對這個太子皇帝自然是放心的,有些事急不來,可若現在還不開始,興許他就看不到天下晏海清河的那天了。
沉靜片刻,龍悠又說了另一件事,“啓奏父皇,兒臣覺得,三皇弟這些年學了一身本事,該放出去歷練歷練了。”
龍悠來時皇帝已經批完了折子,此刻說起的就是平常百姓的家常,皇帝從禦書房龍椅上走下來,站在龍悠身前道:“老三閑着沒事,鬧得你心煩了?”
對于這一點,龍悠也不避諱,“是,三皇弟太閑了。”
皇帝想了想道:“老二去了東南那邊,水師建的有模有樣,老三這性子,兵權是不能沾了,罷了,等歲末過去,父皇就給你把老三派去西南,也好磨磨他的性子。”
“多謝父皇。”老三要走,龍悠心底簡直是說不出的暢快,這些年老三時不時的給他使絆子,若這人不是自己弟弟,早給發配到臨滄,離安陽要多遠要多遠了。
只可惜,世事無常,本想着八個月之後過個年三皇子外派,朝中便能大展拳腳的龍悠,一夜之間就遇上了宮變。
那日正是臘八,除了遠在東南的二皇子,其他幾位皇子和宗室貴族都進了宮宴飲喝臘八粥。
各官員朝皇帝敬了第一輪的酒,等到龍悠時,手中的杯盞一落,宮廷裏頃刻間就變成了腥風血雨的地獄。原本守在宴會地點禦花園外的侍衛一個個脫去盔甲,亮出寶劍砍向在場的人。
“護駕,護駕。”徐公公和幾名小太監圍着皇帝慢慢退,可這周圍都是刀光劍影。
龍悠撿起地上的劍,抵抗起這群侍衛。這些侍衛都是熟面孔,還有許多是皇家放到明面上來的暗衛,不知為何突然對他們刀劍相向。一時之間場面混亂,宮人四處逃竄,可沒走兩步就血灑當場,會些拳腳的就和侍衛打鬥起來。
龍悠一步一步殺到皇帝身邊,讓年已十六歲的四皇子護送他的父皇離開。他是易朝的太子,必須穩住這個局面,否則,明日的安陽将會人心惶惶。
這些侍衛沒了心智,見到穿着錦衣華服的人就砍,在這裏的多數官員都身居要位,龍悠救下了刑部尚書,讓他拿着太子的玉佩去找布防營的人來救援。
這些遭了變故的侍衛在他的劍芒劃過時倒下,再變成一灘灘血水,緊急之中,他聽到了哭聲,是他的皇弟。宮中大亂,宮人們都慌了,也沒人把七八歲的兩個皇子抱下去,龍悠找到他們時,他最小的六皇弟已經死了,五皇弟看到他就抱着他哭。
後來,那個平日裏和他作對的三皇弟來了,讓人送走了五皇弟,他自己留下來和他一起厮殺。
彼時,在安陽綿延的官道上,正有一人騎着一匹快馬,連夜往安陽城奔來。借着彎月的光輝,那人眉目分明,薄唇輕抿,時而張開催着座下的馬,一身青衣染着銀光。
錦榭是歲末回安陽述職的,因在路上耽擱了幾天,回安陽又要踐行離開安陽前與岑晏華的邀約,是以在初八夜裏,錦榭選擇抛下錦鯉和一衆随從,只身奔回安陽。
快馬加鞭,等到了安陽城外是,差不多就是卯時初,現下是冬日,稍等一會安陽便會開城門,一路上,錦榭是這樣計算的。
到卯時初時,他如自己算計般到了安陽城,可他沒料想到的是,城門上沒有守衛,城門也是開了一半,城門外偌大的平地上,呆坐着淺黃錦衣華服上染上血污的人。
那人是。。。盡管只不真切的看過那人兩回,錦榭也記得他的模樣,翻身下馬,錦榭走了過去,“太子殿下。”
在太子身前,是一灘四散開來的血跡,太子懷裏還抱着一個面目毀去一半的人,額上的血,腦後的血,不難看出,這個人是從城牆上墜下來的。
錦榭走到龍悠身邊蹲下,詢問道:“太子殿下,發生了何事?”
見龍悠好像聽不見他的話,錦榭一連喊了好幾遍太子殿下,龍悠才讷讷的偏過頭,雙目無光的哽咽了一句:“這是小四啊。我又失去了一個弟弟。”說完,就倒在了錦榭的懷裏。
“太子殿下!”不疑其他,看着天色逐漸灰蒙,錦榭将人背起,趁着夜色将龍悠背進安陽城,回到離開安陽前買下的那處宅子裏。
因為錦榭不住安陽,這宅子買在這裏就是空置的,也沒有仆人,只是錦鯉心細,離開之前置辦了一些生活用品屯着,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院中有井,因這處宅子在尾巷,受了多出阻擋,到了冬日井裏也未結冰,錦榭打了水去燒,找到幹淨的帕子端了熱水為龍悠整理儀容。
待聞到龍悠身上那股奇異的血腥味時,忍不住皺眉,最後到衣櫃裏取了一套還未穿過的幹淨亵衣亵褲,為龍悠換上。
弄完了這些,天色邊已經有了亮光,錦榭為龍悠蓋好被子,趕了幾天的路,他也去燒了些熱水沐浴一番,再回到房裏時,龍悠還沒醒。
沒醒,也睡得不安穩。
“阿然...小四...”夢中呓語間,龍悠額上又冒出了汗,錦榭看了又看,終是沒忍心,拿起放在床前的帕子為龍悠擦汗,帕子描過龍悠的輪廓,一直不安的人好像平靜了不少。帕子挪開時,龍悠無意識的抓住錦榭的手腕。
“...”錦榭一掙,沒有掙開,左手把帕子拿開,再一掙,非但沒有掙開,還被握的越緊,錦榭扶額一嘆:“若我是位女子,如今衣不解帶的照顧你,說不定明日會成一段佳話,可是太子殿下,錦榭是男子,這種睡夢呓語抓人手的事情,你是不是應該換個對象?”
夢裏的人自然是聽不到的,錦榭沒轍,畢竟是太子,強行掙脫若是傷到這未來儲君哪裏,他錦榭不是要被再惦記一次?屆時若是貶官去了西南,那才是天地不靈了。
“哎...”錦榭把手放在床邊,任由龍悠握着,“安陽這是發生了何事?街上門戶禁閉,城門無人看守,而太子...”
錦榭再次扶額,如今這狀況,便是他有心,也沒法出去查探究竟,只能等天完全亮了,這位正主醒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