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薛延離京的時候正是最熱的時節,七月的暑期,現在一晃,他們竟然在京外過了兩個月了,雖已經到了九月份的日子,平京已經消了暑氣,但南方卻還是悶熱悶熱的,時不時的會下場暴雨。
這日雨過,天陰沉沉的,像是落下的帷幕,叫人看了心裏起不了什麽好心情,但是鐘泊雅破天荒的出了門。他在院子裏呆了有小半個月,院子裏是風平浪靜,可院子外已經鬧的腥風血雨了。
銷金窟的事情的确鬧得有點大,雲大他們出去探回來的消息對他們挺不利的。雍城這邊許多人靠着銷金窟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黑洞生活,乍然出了事自然都是怨聲載道的。而銷金窟近日竟然還有重新開張的意思。
鐘泊雅聽了之後倒是沒說什麽。
早些日子薛延将兵符給了鐘泊雅,鐘泊雅沒說收,于是他自作主張,讓雲十八帶着兵符去了臨城調遣兵馬去了。
鎮南王既然敢在雍城明目張膽的做這些謀逆的行徑,自然對周邊的城鎮也是掌控了的。想來那些縣官早就不是朝廷的人了。
臨城離這十萬八千裏沒有,但也是很遠的了。它臨海,原本只是一個叫海島的小城,後來倭寇常來犯,先帝便設了衙役在此,還調遣軍隊駐紮,打了多年的仗才換得臨城一個風平浪靜。
臨城的領軍是薛延以前帳下出去的人,跟了薛延有五年,後來因為他父親病重,才請書回鄉侍奉病重的老父親。後來他父親藥石無用,只剩他和母親,家中也無其他兄弟姐妹,于是薛延托了鐘泊雅與他找個合适的地方安排一下,沒想到竟将他插進這般重要的位置上去。
想來以前自己若是有事托付鐘泊雅,他定盡心盡力的去完成,可是現在他的事情,自己似乎都不怎能插手,只能做點微不足道的事情。
鐘泊雅難得心情好,拿了把雨傘誰也沒招呼就出了門。雖然誰也沒招呼,但是他一出門,原本平靜的院子一下子炸了起來。
薛延拿了佩劍跟了上去,剛出門,哪還有鐘泊雅的影子。
雲大嘆了口氣,将手中的油紙傘遞給薛延,“皇上最喜歡熱鬧的地方,也最愛湊熱鬧,将軍不妨去茶樓看看。”
薛延接過油紙傘,上了街才想起來自己對雍城也不熟。但左右不過是街連着街,拐角逮到一個乞丐問了問就問出了個大概來了。
鐘泊雅剛進了市集,無數雙眼睛都盯上了他。他本來就顯眼的慌,找了那麽久就差将雍城翻過來了,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他自己耐不住性子跑了出來。
跟着他的人立馬請示自己的上級,跟着鐘泊雅在集市上閑逛。
鐘泊雅心情很好,買了許多的小吃,油酥餅的油實在是多,浸透了油紙弄得他手指上都是油,他舉起指頭啜了啜手上的油脂,擡頭就看見薛延緊巴着一張臉看着他,許是找了他許久,黝黑的臉皮上都是汗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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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被他捉到了,鐘泊雅啜着手指頭走到薛延面前,帶了點不好意思。
“你怎麽也跟着出來了?”明知故問。
“不放心你。”薛延将他腋下夾着的傘取了下來拿着,方便他吃手上的餅。
那餅油膩膩的,剛吃兩口尚可,再多吃一口鐘泊雅都想吐,于是那剩下的大半張餅都進了薛延的肚子裏。
鐘泊雅吃不了太多油膩的東西,可偏偏愛買這些,路邊遇上了賣炸魚的攤子,掏了銀子準備買一斤,好在薛延攔住了他。
這炸魚一兩五文錢,在雍城這富得流油的地方來說,算是很便宜劃算的了。加上這個攤子是個老字號,許多人排着隊的買,一買四五斤都很正常。只不過他們買了都是回去一大家子一塊兒吃。這玩意兒油膩,倘若當小食,是吃不了太多塊的,于是在薛延的堅持下,鐘泊雅只買了二兩湊了個熱鬧。
炸魚塊上撒了辣椒面和一些醬汁,用新鮮的荷葉包着,香的誘人。
鐘泊雅吃了兩口之後便意興闌珊的轉手遞給了薛延,奔向下一個攤子上去了。
薛延嘆了口氣,有種帶孩子的感覺。小時候的鐘泊雅乖的不得了,出門從不要着要那,給他什麽就吃什麽,哪像現在,挑的不行,還愛亂花錢。
兩人在市集上逛了一上午,鐘泊雅看了看天色,“飯點了,我們去吃飯吧!”
“......”吃了一上午的薛延差點把肚子裏的那些東西都吐出來。
鐘泊雅手上拿着根糖葫蘆,咬了一口之後就一直拿着,街上的門店五花八門的,他看到一家店門口插着旗,寫着大大的“茶”字,一晃身子就進去了。
薛延手上拎着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沉着氣跟了進去。
鐘泊雅今日真的只是出門逛街的,他的所有行為都正常的很,可就是正常的很,讓薛延心底裏打鼓。
算算日子,臨城的駐軍也該快到了,也就是這兩日的事情了。
他們大軍行動,肯定不方便走官道,可不走官道的話,時日又來不及。想來鎮南王也該聽聞臨城兵動的事情,他這幾日已經關了城門,大力的搜捕薛延他們,也該是猜到了什麽了。
鐘泊雅挑的這家茶館正好是飯點,不少人一邊聽說書,一邊吃着酒,唠嗑。
店裏客人還算挺多,大家夥兒坐在一塊,認識的不認識的一塊唠唠嗑也算是一種樂趣。
鐘泊雅扔了錠銀子要了個桌子,小二樂颠颠的給二人清理出一個不大的八仙桌方桌。
到了店裏鐘泊雅倒是不再像方才那般作妖了,只要了壺茶水,點了一些糕點作罷了。
薛延看他支着下巴看臺上那位老先生将一些不知打哪搜刮來的小故事,聽得津津有味,也不出聲打擾他了。
薛延不愛聽這些說書的瞎說,倒是隔壁桌說的話挺戳他耳蝸子。
“要我說,鎮南王反是遲早的事。你看這兩天挨家挨戶的找人,那人将銷金窟鬧成那樣,前兒個日子又傳出皇帝南巡的消息,這人八成就是皇帝的人。就算鎮南王不反,這皇帝也該要逼他反了。”
“馬兄,這天下太平的,你怎麽就天天想着這種事兒呢!咱們雍城在鎮南王的整治之下不也安安穩穩?皇帝不念咱麽王爺年輕時的戎馬征程,也該體諒他的治理有功吧?”
那被稱為“馬兄”的人嗤笑一聲,“若是兩方相安無事,我将我項上人頭割下來給你當球踢!你且看着,也就這兩日的事!”
“不不不!馬兄言重了,我只盼無事發生,馬兄的項上人頭我也不要。”
“兄臺,你們這瞧着都是讀書人啊?”薛延向他們打招呼道。
“正是,馬兄乃是陳和二年間的舉人。在下不才,今年才得了個秀才。”
薛延笑笑,“你可知曉他為何陳和二年便中了舉人?”
那人疑惑的皺了皺眉頭,“在下不才,請兄臺指教。”
“因為你一肚子的小雞腸。”
“你!”那人反應過來自己被人罵了,任誰平白無故的被人罵了都不高興,漲紅了臉,“這位兄臺,你怎麽能這麽說我呢!我與你初次見面,不曾......”
“你不是當官的料,換一個吧!”薛延擺擺手打斷他,繼而對那位馬兄拱了拱手,“三年一大考着實不易,今年秋闱,在下希望能在進士中見到馬兄!屆時,一同暢飲國家大事!”說完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
馬兄受寵若驚,忙還了禮。
“哎,瞧瞧,這鎮南王狼子野心,簡直就是司馬之心,路人皆知。”鐘泊雅把玩着自己的折扇,擡眼翹了翹那迂腐秀才,“這些愚人也是被養的太安逸了。”
薛延嘆了口氣,那馬兄所預言之事恐怕今晚就要成了。外面日上竿頭,昨夜下的雨已經瞧不出什麽痕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