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農歷十二月下旬,朝廷的官員都迎來了他們的假期,紛紛回家和家裏的人一起辭舊迎新,為來年的新氣象做準備。
今年的皇宮有點不大一樣。
皇宮裏的所有人,上至成了太後的德妃,下至冷宮的太監都知道,皇上娶了男妻。雖然很奇怪,但是,他們那個性格古怪的皇帝,似乎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都能讓人接受。只是在聽到消息的時候震驚一瞬,旋即表示,哎,那樣的人,什麽事做不出來呢。
雖然還未舉行測風大典,但整個京城的人怕是都知曉了這件事情了。
皇帝讓宗人府的人将薛延的名字寫進玉牒的時候,曾遭多名王爺一同抵制,一同跪在了宗人府的祠堂內。
所有人以為這件事會以鐘泊雅低頭為了解,誰知道鐘泊雅倒是不客氣,讓那群千金之軀的人在祠堂裏跪了三四個時辰,才施施然到場,表示,今日折子太多,多費了點神。
幾個王爺怒不可制,拿着宮規指着鐘泊雅大罵他目無尊長,蔑倫侼禮,妄圖觸犯祖宗家法。
鐘泊雅坐着聽着幾個王爺一一列舉了他的數條罪狀,掩着唇輕笑。“朕大喜的日子,就不追究你們不敬之罪了。”鐘泊雅收起自己的神色,冷冷的看着他們,“祖宗家法不可廢?哼!朕繼位的日子裏,就是朕說了算。什麽祖宗家法,能管得了朕?”說完将那厚厚一本宮規扔進了取暖用的炭盆裏。
“幾位皇叔若是覺得日子太好過了,那就去陪陪五哥,他一個人在皇陵裏,這樣的天氣怕是要凍壞了人呢!”
自此,再也沒人敢在鐘泊雅面前提這件事了。
二十九的晚上,屋外大雪漫漫,積雪都到了成年男子的膝蓋處。鐘元箐跺着腳将腿上的雪抖落,捧着炭盆的手小心翼翼的。
皇陵不适宜住人,他帶着妻兒來到這的第一年過得無比艱難,甚至凍死了守夜的太監。後來,熬過了第一年,往後的日子都好過了不少。今年算算,竟然已經是第六個年頭了。
“夫人,快過來烤烤火!”
皇陵不比其他的地方,常年寒冷異常,宮中提供的炭根本不夠燒的,只能自己出去燒炭。而自己燒出來的炭往往沒有宮中的好。鐘元箐這些年都将宮中的炭放在後頭用,先将自己燒的炭用完。
但是今年不比往年,他的第二個兒子出生了,怎麽都要用最好的。
“五郎辛苦了。”皇子妃将懷中熟睡的孩兒放到床榻上,才走到炭盆旁。炭盆離床不遠也不近,不會烤到孩子,也不會冷到孩子。
Advertisement
“希望今年的年也過得像往常一樣安穩。”皇子妃笑道。她嫁給五皇子的時候,五皇子正得勢,但好景不長,她沒過太久舒服的皇子妃的日子就收拾細軟陪他來到了這裏。皇陵的生活困苦,幾乎事事親力親為,五皇子的幾個妾室有到了這裏受不住病死的,有忍不了這樣的生活跑掉的,幾年下來,竟然只成了夫妻二人的日子了。
“只願如此。”鐘元箐捂住她的手,将她攬到懷中。同甘容易共苦難,自他落魄至今,只有發妻不離不棄。
“皇上駕到!”太監尖銳的嗓音在屋外如同撕開靜默的剪刀,激的夫妻二人一個激靈。從他們來到此處後,就再也沒和成為皇帝的鐘泊雅見過面了。就算每年的祭祀,鐘泊雅也不會宣他來見。兩人像是兩個世界的人,從不過問彼此。鐘元箐想過,這可能就是鐘泊雅給他的最後的尊重了。他的去處是他給他的機會自己做的抉擇,鐘泊雅不會用勝利者的姿态出現在他的面前,提醒他經歷過的難堪。
因為太過陌生,所以夫妻二人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而屋外淩亂的腳步聲卻表明,這是真的。
鐘元箐甚至還沒來得及思考,房門就被推開了,屋外的冷風一下子灌了進來,随着鐘泊雅的進入又被封在了門外。
“草民/民婦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鐘泊雅擡眼看了看鐘元箐,挑着美人榻坐了上去。
鐘元箐盡力穩住自己的身子,與鐘泊雅的一剎那間對視讓他下意識的別開眼睛。鐘泊雅已經成長為一個真真正正的帝皇了,連眼神都是君臨天下的漠然。
“皇兄并未削藉,稱自己為草民實屬不該。”
鐘元箐伏着身子,“微臣知錯!”
鐘泊雅打量着這間屋子,屋內并沒有華麗的擺設,所有的擺件都是能用得上的。就比如說,他靠着的小茶幾上放着的小籃子,裏面擺滿了女紅制品,都是小孩子用的。
鐘泊雅把玩着那只紅色底料的虎頭鞋,也許是第一做的緣故,虎頭鞋做的很醜,一點老虎的樣子都看不出來,但針腳細密,可見做的人的用心。
“皇兄的兒子,幾時滿的月?”
“回皇上,上月中旬滿的月。”
“嗯。”鐘泊雅點了點頭,“嫂嫂這是頭胎吧?回頭我讓內務府的人多送點東西過來,好好補補,第二胎才安穩。”
鐘元箐手上的青筋脹痛,幾番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說出口,滿是不甘心的回咽下去。
“皇兄有話直說,不比這麽忍着。”鐘泊雅丢掉手上的虎頭鞋,抱緊了手爐,“哦,快平身。朕這幾日啊,被那幾個吃白飯的皇叔吵得頭疼,想起還有黃兄長這麽個清淨的地方,所以才躲了過來,向皇兄讨一分清淨。”
鐘元箐撫着皇子妃,拍了拍她的手,“進去陪着孩子吧。”
皇子妃看了看鐘元箐,點了點頭,進了內屋。
鐘泊雅淡淡掃了眼鐘元箐,指着他對面擺着的板凳說:“坐。”
鐘元箐雙手捏拳藏在衣袖中,咬着牙看着鐘泊雅,卻又無可奈何。
“皇陵清淨,不知皇兄可以聽聞些什麽。”
鐘元箐自然聽說了,他和薛延的事情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皇陵守衛的将士們将薛延封為戰神憧憬着,突然有一天告訴他們,你們的戰神要當皇後了,誰能不議論一番。
“皇上自己沒有兒子,所以要搶走我的兒子嗎?”
鐘元箐幾乎咬碎了後槽牙才說出這些話,他不甘心當初敗了,因為敗了,所以才落到如此被動的局面,自己的家守不了,自己的兒子也保不住。
“皇兄還記得钰兒是怎麽去的嗎?”
鐘元箐身子一抖,紅了的眼睛幾乎冒出火來。
钰兒是他的第一個孩子,第一年到了皇陵,水土不服,不出幾日便倒下了,高燒不退。皇陵這個地方離京城遠的慌,守靈的衛兵連夜出去帶了個大夫回來,結果大夫拿不住,給開了幾副藥,藥服了下去并未見好轉,妾室求着他去皇宮請個太醫過來,可是鐘元箐那個時候還心高氣傲,始終不能接受那個不受寵的鐘泊雅承了大統,始終不肯點頭同意,等到钰兒不能進食再去請太醫的時候,所有事都晚了。
太醫到的時候,钰兒剛絕氣,滿屋子的死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