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宴會正中央本來用來播放貴族舊照的屏幕上亮起了荒明亮的笑臉——更像是冷笑,元帥仿佛絲毫不知道自己被全帝國的人悼念得有多慘,眉宇間還是原來的那份胸有成竹。他聲音比往常要冷冽:“無人指揮的烏合之衆,首領已死,我建議你們繳械投降。”

可事情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般發展順利,這支不知為了今日秘密籌劃了多久的軍隊十分成熟,已經在事前就準備好了針對意外情況的解決方案。一目連背後一僵,突然有一種莫名的不安。

但他并沒有掙紮的餘地——雙手被反綁,門口還圍着士兵,跑也跑不遠。

貴族中雖有太多貪生怕死的人,但也不乏衆多軍校畢業生,紛紛在伴侶的陪同下開始了反抗,卻很快又被井井有條地壓制了回去。為了防止意外,宴會入場時要經過搜身檢查,禁止任何人将任何可能成為武器的東西帶入,能打得贏就見鬼了。援軍被堵在酒店門外,已經展開了槍戰,暫時進不來。

一目連一時想不通控制這些徒有虛名的怠惰貴族們有什麽意義,但很快他就看到一排對着自己的槍口。

他看了一眼倒在血泊裏顯然已經死絕了的匪徒首領,似懂非懂。

“收回你的精神觸手,敢動一下就有人往你身上開一槍。”他聽不太清聲音,但能看清楚威脅他的人說話的口型,“首領已經死了,就別以為我不敢。”

他背後抵着一把槍,大約5.8mm左右,是小口徑的。但槍口直對着他的心髒,近距離接一發子彈,就算是哨兵也逃不過一死。

一目連挺直了腰杆,什麽也沒做。

威脅他的人對他并未肅起反抗的反應很滿意,朗聲道:“荒元帥,我覺得你或許要再考慮考慮……都說模範哨向夫夫關系極好,元帥我們是傷不到了,但若挨刀的是一目連上将,又會如何呢?一定是身心都如被刀割吧!”

一目連聽着這話一陣反胃,卻并不覺得說這話的人語氣中帶着惡意。

他有種直覺,哪怕自己轉身就和對方扭打起來,對方也不會真的要了他的命。

屏幕的畫面中,荒依然站在原地,背景還是某棟高樓上的狙擊點。荒對自己的作戰安排總是很有自信,甚至沒有親臨現場——一目連能感受到秘書官煙煙羅小姐的信息素就在百米之內,但她并沒有沖進來,外面的戰況或許一樣危險。

一目連自知自己同荒并沒有正式結合,所謂同生共死也自然不存在。荒大可無視這條微不足道的威脅,只需拖延一段時間等待援軍從外邊沖進來就大功告成。

荒的笑臉逐漸凝固了:“你想要什麽?”

一目連聞到了暴怒的味道,自己并不依賴向導的能力去理解荒的一舉一動,哪怕唯一的“聯系”斷了也沒有關系。哨兵元帥平時經常鬧脾氣,但若是真正動怒,怒火都絕不是像現在這樣寫在臉上的。上一次一目連看到他這表情時,荒足足宣洩了一下午的購物欲才把怒火發洩掉,一目連看着一屋子新家具,竟不知道該安慰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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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總是克制着自己的破壞欲——那種寫在哨兵DNA基因上的暴躁并不是那麽好克制的,此時一目連卻在他身上感受到了。

雖然形勢危急,但一目連腦中還是不斷浮現出荒把對方吊起來打的滑稽畫面。

匪徒頭頭二號見威脅有點用,氣勢瞬間足了:“都說死了向導的哨兵就是待死之人,死了哨兵的向導卻還可以改嫁,真不明白這年頭到底是誰的身份更高貴……呵呵!為表誠心,元帥還是先退兵吧。”

“退兵?你覺得自己還能逃到哪去?”荒嗤笑一聲,視線從未放到一目連身上。

一目連了然,突然仰了仰脖子。

這一舉動引起了荒的注意,荒看懂了暗號,眼神又堅毅起來:“不過一個普通向導,就別忍着剛失去哨兵的痛苦這麽拼命了,不過也是插翅難逃而已。”

凡是帝國軍校出來的學生都知道,每支部隊中都有特定的暗號——比方說哨兵是低頭,向導是擡頭,用于将敵人身份信息傳達給信息素感知範圍外的同伴,以尋找最好的突破、談判方式。“嫁入”軍部之後,無論二人私底下關系如何,身為元帥的向導都是要如影随形的,自然知道特別的規矩,早已爐火純青,信手拈來。

不過荒判斷得很準确,能夠在頭領死亡後第一時間站起來的,一定不是一般人。如果一目連的提示是:這是一個向導,那很有可能就是剛剛身亡的哨兵的向導。

這向導也非泛泛之輩,與荒對話期間還能分神監視好一目連的動态,不讓他有機可乘,聞言高聲一笑:“荒元帥,你是否忘了你那舉足輕重的向導先生還在我手中作人質?”

荒微乎其微地皺了下眉。

這真是個太糟的重逢了,一目連想。

一目連将背向後頂了頂,隔着薄薄一層襯衣衣料,他能感覺到槍口的冰冷,這有助于他思考。若是能有什麽足以震撼這位向導的東西,讓其走神那麽一瞬……

一目連突然看向屏幕中的荒。與方才截然不同的是,荒不再頂着一張驟然冷下來,像是進了冰庫一般的臉,若有似無的笑意又浮上嘴角。荒輕蔑地睹了一眼:“心思既是這麽缜密,你又為什麽會産生我會給自己留下一個弱點的錯覺?”

向導立即收斂了得意:“什麽意思……你!”

還能是什麽意思,向導在體能方面比起哨兵要差得太遠了,離了哨兵的保護,就算說向導會成為哨兵的弱點也不過分——荒能如此放心地把一目連一個人丢在外邊,也不知出于什麽原因“裝死”那麽久,難道還能是普通的哨兵向導關系?

你們根本沒有結合!

向導一時有些慌亂,因為荒的表情看起來真的是毫不在乎的那樣。

戲而已,兩人演得還嫌少麽?

一目連心道是時候了,一直被綁在身後的雙手突然有了動作。他猛地将手腕一扭,一個收手,很快就摸到了抵在他背後的槍,那槍為了方便攜帶,造型很迷你,他一把用掌心緊緊包裹住了槍口,把掌骨堵在随時有可能迸出一槍的道口前,最差情況也就是用掌骨接一槍罷了,不會受到除此以外的重傷。

他的精神觸手動作更快,向導被“真相”震驚的一剎那,他就重新展開了精神屏障,先是将自己的思緒隔絕開、避免被窺探,再是向向導襲擊過去,時間可貴,哪怕能在對方思維力炸出一小片空隙都好!

向導被震得恍惚,很快又反應過來,但是沒有開槍——人在情緒極其緊張的情況下,受到應激反應影響,總會優先保護自己,向導立刻調動精神力去試圖維護自己的大腦。

不過這都是徒用功,向導剛剛死了配對的哨兵,信息素紊亂,還要忍受着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的疼痛,精神力都很難能凝聚起來,如今手槍的威脅已經被消除,自然就是……

勝負已定!

一目連矯健地侵入向導的精神屏障,利用對方抵禦自己入侵的一瞬間,綁在一起的雙手狠狠向前一推,用掌骨活活把那脆弱的手腕折了去。

——失去了哨兵護佑的向導就是這樣,在近距離作戰中毫無掙紮空間,哪怕對手也只是一個向導。

“啊!”向導吃痛地哀嚎一聲,很快就在痛感的輔助下被一目連攻陷了精神屏障,倒地直接昏死了過去。

一目連喘着氣,再回頭,荒已經不在屏幕上了。他感覺得到荒在哪裏——哪怕精神連接斷了半年之多,他依然記得很清楚荒的信息素氣味。荒并不在某座高樓的狙擊位上,而是就在酒店門外,并且正在接近。

他擔心向導發現自己反抗的意圖,自動屏蔽了這條信息素,一直到剛才。

壓制着其他貴族的人立馬過來了好幾個重新将他拿下,救兵即将臨近,一目連并不掙紮,那只會徒增傷口,畢竟誰也不能肯定破釜沉舟的匪徒們究竟會做什麽。意外的是,就像剛才那個向導一樣,并沒有人作出要傷害他的舉動……哪怕知道這個向導只要醒着就是一個會搗亂的禍害,也沒有硬着頭皮一巴掌把他拍暈,生怕拍出了毛病。

門外響起槍戰的聲音,一目連聽得小心翼翼,很怕有自己熟識的哨兵信息素彌漫着血腥味炸裂在空氣之中。很幸運,他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荒帶着一隊身着特殊部隊制服的反恐精英沖了進來,先是投擲了屏蔽哨兵信息素感知的特制煙霧彈,随後便是戴着紅外檢測目鏡的狙擊手,潇潇灑灑開了幾槍,宴會大廳之中的匪徒們便在垂死掙紮中應聲倒地。

一目連的精神防護網告訴他,周圍已經沒了威脅,但他還是不放心,從一具匪徒屍體中摸出一把槍,指着昏闕過去的向導,這才放心了些。

他的思緒亂成一團,一向敏感的自己腦中竟然只是空白一片。

煙霧逐漸散開,荒仍然穿着半年前消失在議會大堂裏那套為元帥特制的軍服,手裏很随便地拎着一把M416,槍口還冒着硝煙。半年不見,荒依然是那樣容光泛發,沒有什麽太大的改變,只是頭發被蓄了起來,紮成了一條麻花辮,還有點兒俏皮的喜感,只是有點兒陌生。

不過元帥的威嚴并不受發型影響,荒鎖緊劍眉,一聲令下:“抓活的,再救人質。”

人質指的是那些貴族,因為一目連已經脫離了控制。荒朝着一目連看來,一目連正好也在看他,二人四目相對,竟然有些尴尬。

不過尴尬也只是一瞬的,在大衆面前,無論如何還得做做樣子。荒走過來,身後緊緊跟着秘書官煙煙羅,煙煙羅迅速地将昏死的向導扣押起來,她動作很幹練,也很粗暴,一管子抑制劑戳下去,那向導手都青了。她示意一目連可以放松了,一目連才收起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荒吩咐了一句:“務必确保這人活着,醒了我要親自審問。”

煙煙羅回答:“是。”說完就扛着人退了出去。

一目連睜大眼睛,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個頭多的荒,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他心中滿是感慨——你還沒死,太好了。想着想着又對自己唏噓了起來:那我那些感傷難過又算什麽呢?是徒勞?還有那盞至今仍未熄滅的長明燈,那難道只是一個笑話而已嗎?

為什麽你沒死,卻沒有告訴我?

他突然有點兒慶幸自己才是一對情侶中的那個向導,身為哨兵的荒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tbc

預告:

一個淺嘗辄止的吻并沒有夾雜着太多信息素的味道,精神光鏈卻在久別重逢時湊到了一塊,最後纏在一起如膠如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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