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目連臉色蒼白,他被記者群緊緊圍繞着,從未直面過這樣的陣仗。
“一目連上将,請問您與荒元帥形婚的消息是否屬實?為什麽要這麽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內幕嗎?這事牽扯到皇室與軍部嗎?皇室和軍部又是否知情呢?”
一個賊眉鼠臉的記者胡亂将錄音筆遞過來,仗着一目連看起來很溫和,甚至有點“軟弱”,絕對不會當衆斥責自己,手裏的錄音筆幾乎都要戳到他臉上:“是因為私人感情,還是因為适配度太低?是荒元帥的意見還是您的意見?請務必要給大衆一個解釋!”
好不容易這麽近距離逮到了一目連,記者們哪管什麽“新聞緘默”,看到他就跟看到一大筆鈔票光着兩條腿在滿大街跑一樣,頓時把道路堵得水洩不通。
元帥府自然不可能在一個很容易就被找到的地方,這是一個遠離市區、通常只有權貴居住的別墅小區,位置僻靜,守衛森嚴,記者們卻居然成功繞開了小區門口看守的哨兵們潛入了進來。
一目連只是出門倒個垃圾,完全沒想到眨眼間第二天,記者們都已經激動得險些直接在元帥家門口開直播了!
他并不知道,記者們的消息是從哪裏得來的——那是一封郵件,發給了全帝國最知名的幾個新聞平臺,有點爆料人的口氣。追着IP查下去,只能查到一家網絡代理公司,發了這封郵件的人早已明哲保身地不知逃到了哪裏去。
一目連心中亂糟糟的,将自己的精神屏障更牢固地立好,丢了垃圾袋轉身就想跑。
都說向導為人圓滑,他就是例外。記者們圍着他不讓走,他煞白了臉色,半晌才磨出一句:“無可奉告。”卻怎麽聽怎麽像欲蓋彌彰。記者們總不可能無功而返,目标一致地将一目連裏一層外一層包圍起來。一目連的腦中充斥着記者們各自心懷鬼胎的自言自語,雖然那些話裏都沒什麽惡意,但還是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沒辦法,只好對記者們強行灌注了精神暗示,趁着他們夢游似的往後退了一步,撒腿就跑,一直到跑回元帥府的院子裏才敢停歇下來。
荒失蹤期間家裏的傭人都被他遣散了,否則也不至于凄慘到親自出門倒垃圾。
一目連氣喘籲籲地關上門,正趕上荒坐在餐桌前,桌上放着的蛋羹已經吃完了。荒的手僵在半空中,顯然剛接完一通電話,表情凝重:“你都知道了。”
哨兵的五感十分出色,一目連方才被記者圍堵的說話聲都傳進了荒的耳朵裏。他甚至還可以一心三用,一邊吃飯一邊接電話,反正也不需要考慮到什麽給通話對象留點面子的問題,因為來電的正是他的秘書官煙煙羅小姐。
一目連做賊心虛地“嗯”一聲,拿出平板想看看網上的讨論都變成什麽樣了——他起床後只來得及做了一鍋蛋羹,根本沒去看那些本就很少注意的社交平臺。
荒卻先他一步将平板從桌上抽走:“不用看了,我的秘書官會處理好的。”
一目連摸了個空,焦急道:“你不必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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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很執着:“新聞緘默是定下的規矩,違反的人自然會有違反的下場。皇室這兩天會派人過來拜訪一趟,他們才是需要應付的對象。”
說完,荒走出別墅,那群吵鬧的記者已經被門衛趕走,他坐進車裏,重新接起煙煙羅的電話。
煙煙羅猶豫不決,生怕把上司給惹毛了:“是白塔那兒的命令。”
荒啓動了車,無所事事地在等油預熱,聞言一陣狐疑:“跟白塔又有什麽關系?”
“一目連上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可能浪費。”煙煙羅委婉地說。
“什麽意思。”
“上将他……應該是去見白塔安排的新哨兵的。”
荒腳一滑,踩着油門就沖了出去。
這事還得從昨天說起。
前往阿瑟港監獄的行程取消之後,荒接到了來自軍部待機的指示。雖然關鍵人物已經被炸了個粉身碎骨,但落網的共犯也仍然不在少數。軍部将人全部扣押下來,叫了幾個向導去連夜加班“逼供”,這些向導都是軍校特務科出來的,在利用精神力方面尤其擅長。荒問了确切的時間,軍部回應說會在隔天中午結束拷問。
“嚯,還是大工程。”荒頗為風涼地感嘆道,為軍隊賣命真是沒人權。
一目連苦澀地笑了笑,軍部對向導就是這麽沒人權地利用。向導因為數量稀缺,一旦覺醒後被帶到了白塔登記,一輩子就屬于國家了。先是不由分說地強行将你和一個素未謀面的哨兵配對,交代了你的一生,再是将你分配進一個殘忍的部門——比方說特務科、調查科,讓你直面軍事上最黑暗的一面,最大限度地壓榨你的才能,最後還要因為操控、俘獲人心被全世界的普通人罵。
比起其他向導的婚姻,一目連覺得自己算是很幸運的了。
有了軍部的命令,荒也就能心安理得地下班了。他讓司機把卡車停在了軍部車庫裏,親自開着那輛半年沒人動過的勞斯萊斯回了家。
一目連拼命攔着,不過這并沒有起什麽作用,荒倔得很,只要一目連不擅自施加精神暗示,沒有什麽能夠撼動荒的決定。
一到家,荒立刻就明白了一路上都沒搞懂的一目連阻攔他回家的理由。
“這就是所謂的‘還行吧’?”
荒怒氣沖沖,頗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這倒不怪他脾氣暴,誰願意時隔半年回家就看到擺了一客廳的花圈?一幅幅挽聯還挂在花圈上,被人細心地整齊放置,一眼望過去別提有多陰森。看清上面的名字都是自己之後,荒不禁情緒激動,咬牙切齒地想問個究竟。
一目連感受到了哨兵克制下來的暴躁,舉手作出投降狀:“他們送得太多了,陵園裏沒地方放。”
荒詫異地止住了腳步:“陵園?”
他轉頭去看一目連,一目連雙瞳中倒映着自己,平靜得像一泊死水。
一目連遞過來一只手機,上面放着幾張截圖,內容是網絡論壇上全國人民舉國哀悼荒元帥的帖子,字裏行間都是真情流露,若不是知道這悼念的對象是自己,荒幾乎都要被感動了。
荒聲情并茂地朗讀了一兩句,覺得挺搞笑,但他很快就發現,一目連的臉色并不好。
說出來有些可恥,但哨兵的五感實在太強了。他只要站在那兒,一目連的呼吸聲、咽口水的聲音、甚至還有心跳聲都近得像在耳邊。更何況那是他的向導,一舉一動都被放大了好幾倍。他能清晰地察覺到一目連狀态的低迷,從重逢到現在,這個狀态已經起起伏伏不下數十次了。
這下荒确定了,一目連是真的沒有收到自己的信。
他難以置信道:“我死了?”
一目連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最先想到的是要好好找假報消息的人理論,最好是個哨兵,這樣他能光明正大地以決鬥之名對方拖出去揍一頓。竟然說他死了!自己是那麽容易死的人嗎?!
但很快他的眼中就又浮現出一目連眼底的哀傷。荒冷靜下來,他并不擅長交際,想不通是不是應該先從道歉說起。不過哨兵猶豫的心境向導又怎會體會不到?比起去了哪裏,做了什麽,一目連其實更想知道荒這半年是怎樣的,哨兵定期的精神輔助和感官清理有沒有向導幫他好好完成,不能只是像婚前那樣依賴藥物了。一目連想了又想,覺得有點老媽子氣,還是不問了。
荒難堪道:“你……信了?”
難怪他通過狙擊目鏡在一目連的眼睛裏看到了惶恐和手足無措,還以為是一目連做了什麽虧心事怕被他發現,原來是被他“詐屍”給吓的。
一目連并沒有直接回答:“是皇室親自發布的消息。”換句話說,又有什麽理由不信呢?
荒皺眉,皇室并沒有隐瞞的必要,難道是軍部私自下的決定,并未告知皇室?
刻意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呢?
“他們……是怎麽說的?”
“荒元帥不幸在內閣叛亂中喪生,由元帥的向導一目連上将主持葬禮和後事。”一目連的聲音抖了又抖,始終平複不過來。他對自己進行了精神暗示,腦海裏自己的聲音在拼命對自己說:過去了,過去了,這一切只是個誤會,你的哨兵并沒有死。他突然想起了那些報道,雙肩一震,心道那些東西千萬不能被發現才行。
他不希望那些參雜了太多個人情感的報道影響了荒,更不希望自己暴露。
荒摸了摸下巴:“如果我沒回來,你就不打算告訴我了,是嗎?”
荒突然大步向他走來,一目連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最後跌坐在餐椅上。哨兵突然靠近的信息素氣味迅速地平複了他心中的不安,可他卻總是情不自禁地想在精神連結以外的場合避免與荒近距離接觸。
一目連咽了咽口水,後背撞在了金龍龍腹上。
荒看都沒看一眼精神向導:“你有事情瞞着我。”這次荒很相信自己的直覺。
一目連被逼到了椅背上,退無可退,只能被迫直視着荒的眼睛:“沒,你別多想。”
荒顯然是不信這話的,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手指若有似無地在一目連右手無名指的鑽戒上刮了那麽一下。一目連倒抽一口冷氣,狠狠顫抖了,慌亂的表情就像一頭迷了路的小鹿,四處亂撞卻找不着出路。
“不要逾矩,一目連上将。”他低聲說,恍若情人間的呢喃。
一目連如夢初醒,失魂落魄地推開荒,一溜煙跑上了樓。
荒望着消失在回轉樓梯上的背影,撥通了一個電話。
煙煙羅對于接到加班的電話一點也不意外,十分平靜:“元帥,什麽事?”
“幫我查查,上将今天是去宴會見誰的。”
tbc
這件事情告訴我們話要說清楚,不然對方可能真的不會想到你在撩他……
*這時候連連視力還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