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青行燈接過妖刀姬遞過來的一包樂○薯片,一臉愁容地調節微型望遠鏡——雖然破卻好用的小玩意是她可愛又迷人的哨兵用狙擊目鏡改來的,在她戰地記者轉型媒體記者的路上添上了不可磨滅的功勞。她翹着二郎腿,絲毫沒有坐在人家民用公寓天臺上就該低調點的自覺,迎着風邊嗑薯片邊偷窺:“賭賭看,多久會放人?”
妖刀姬一聲不吭捧着刀坐在一旁随時準備充當搬運工,半晌才道:“……半小時?”
“哈,怎麽可能,那幫無恥老賊臉皮一個比一個厚。”青行燈趁着她開口一把将薯片塞進她嘴裏,得逞了就得意洋洋地咯咯直笑:“不急,才過了兩天,還有八天慢慢耗。”
望遠鏡那端是帕特尼路上一座普通公寓樓,樓裏只有一戶人緊拉窗簾,不亮燈火。這年頭竊聽設備已經很先進了,但軍方防範一絲不茍,青行燈一邊研究代碼一邊埋怨:“要是真能換到元帥一個人情也不錯,但我怎麽就是覺得有點虧呢……”
妖刀姬嚼着薯片。
笨蛋,一個反應敏捷的哨兵怎麽可能會被向導“偷襲”呢?
她收好刀,緊繃的皮裙讓她感到不自在,不太高興地皺皺眉:“我出去一趟。”
青行燈靠在欄杆上,懶洋洋地沖她揮手:“早去早回。”向導與哨兵之間有太多無需語言表達的東西,比如情緒,比如信任。
“嗯。”她順着排水管滑下,鑽進陰森濕滑的小巷,蹬着恨天高的高跟鞋穿梭于屋檐下——青行燈總喜歡看她那麽行動。她快步在空無一人的大街小巷中穿梭,目的地很明确。雖然停在距離那座公寓樓很遠的地方,但直接将小卡車開過來,未免也太明目張膽。
“噔”的一聲,高跟鞋踹門的轟隆巨響把屋裏的人吓了一跳。
一目連顯然前一秒還在接電話,手裏掐着一支煙,那煙沒着,卻已經被捏得亂七八糟,像是猶豫過好多次要不要抽,最後還是掐掉了。他擺擺手,很抱歉地示意,繼續朝電話那頭說:“是的,希望上将能提供一份口供……麻煩了。”
他的通話對象不止一位,妖刀姬強忍着打斷的沖動聽他說完。
最後一目連挂上電話,彬彬有禮道:“久仰大名,妖刀姬小姐。”
他對眼前女哨兵的來訪并不感到意外,妖刀姬那千裏來相見的殺氣根本逃不過向導的信息素感知屏障。妖刀姬一向直來直往,沒有像尋常哨兵那樣特地隐藏自己的信息素氣味。
妖刀姬坦然地比劃兩下子,道:“燈燈既然要賣你們個人情,那我就幫到底。走吧。”
她氣勢洶洶,似乎等着這“盡興”的一天很久了。準确地說,她甚至只是來和一目連報備一聲,根本沒有與對方同行的打算。她蒙上面,抽出那比人還高的尖鋒長刃,像是地獄裏來的修羅,邁着大白長腿一步步逼近那座正因為外界輿論而處于一級警備中的民用公寓樓。
Advertisement
——十天半個月?她可等不及。
兩天已經是她的極限了,與其讓青行燈天天在這種破爛地方候着,還不如自己去殺一趟來個“促進消化”。
她是個已結合哨兵,短暫的戰鬥并不需要向導輔佐。一目連不需要跟進樓裏,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看着公寓中最後一戶燈亮起,一條簡訊便傳了出去。那是一個匿名的軍方內線求救信號,在帕特尼路尋求支援,要求特大武裝部隊。
樓裏的人肯定也會發消息,但按照軍部的慣例,一定會照更嚴重的那條派遣援兵。
這曾經是為了帝國人民安全而制定的規則,如今将被他利用,成為“罪證”……這是否有點本末倒置呢?一目連難堪地想。
難堪歸難堪,孰輕孰重他仍然分得清。
妖刀姬動作很快,消息發出後不出十分鐘就單手将那成年男性哨兵從樓上拎下來,沒好氣地直接甩在車門上:“你要的人。”
一目連良心不安地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廢棄的路燈下要看清楚東西很不容易——還好,妖刀姬的刀上沒有血跡,她雖然出身聯邦,但忠于戀人,沒有對帝國人下殺手。
“別忘了還人情。”
她丢下一句話便走了,“殺”了一通後心情舒暢極了,細高跟蹬得咚咚作響,如同跳舞的女郎,曾經也沾染了無數鮮血的長刀在水泥地上刮出細碎的聲響,聽起來像生鏽雪橇在砥砺前行。
一目連沖她道謝,她頭也不回,好像發生了什麽事都與她再無瓜葛一般。
一目連帶着那哨兵小心藏好,他本想等待軍方自己耐不住輿論壓力放人,結果妖刀姬來了這麽一手——她的DNA代碼可不在帝國信息庫裏頭,要論沖進去救人,确實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了。
不到五分鐘軍隊的支援便到齊,轟轟烈烈在居民區裏整搗一番,見事态發展如自己所想,一目連縮進小車裏,功成身退。
荒元帥于一審判決後一周後提出了上訴。
他先前過于消極的态度果然對軍方造成了極大的誤導,軍方雖然做好了随時應對元帥魚死網破的最後一擊的準備,但也絕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那幫老古董正忙于妥善解決輿論帶來的後續影響,焦頭爛額,聽到這個消息只好再趕鴨子上架一次,把那少校又叫了回來應付一下垂死掙紮的二審。
軍事法庭上可從未有過膽敢上訴、面對二審的人,他們大多被軍方提供的消息驚吓到,為了不連累親友家屬、或是敗壞名聲,最後都選擇了妥協。可是這在一審上一句話都不曾為自己辯護過的元帥竟然選擇了上訴!
少校既生氣又覺可笑,直到他看清楚法庭上站着的都是些誰。
——是那位因為哨兵被軍方壓制而被威脅着走上證人席的女向導。
“我不需要律師,我自己就可以為自己辯護。”荒元帥并沒有在一周的牢獄生活中受到打擊,背脊還是那樣挺得筆直,這次甚至連看他一眼都懶,最後才迫不得已面朝向他,極其嫌棄:“少校,幾日不見你真是豐腴許多。”
少校勃然大怒,将文件再一次拍出來:“二審?那又如何!元帥,您該有的罪,還是逃不掉的!”
真不知是誰恬不知恥,竟還教唆你起了上訴的心思!少校惡狠狠地看向站在一旁的一目連上将。這位連上将顯然極其無辜,什麽也沒說就被人惡狠狠地怒視着,睜大了眼只準備看好戲。
“少校,您的證據确實不少,但這些證據,我并不認為具有合法性。”
話這麽說着,荒的雙眼卻直視着法官,那無名小卒并非自己怄氣的對象:“聽說過這個嗎?《非法證據排除規定》。”
少校并非法學出身,聞言才向副官要了個眼神暗示。
“采用刑訊逼供等非法手段取得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采用暴力、威脅等非法手段取得的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應當予以排除,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吧?”一目連适時插話。
“不愧是連上将,和某人就是不一樣。”荒誇獎一句,精神連結斷開,現在只能全憑默契配合:“是的,法官,我認為少校提供的證據屬于非法證據,我方亦有證人出庭作證。”
法官掃一眼站在證人席上的那位女向導,眼神示意她開口。
她搖搖頭,身後的大門忽然開了,一位哨兵在法警的護送下進入了證人席。
少校一看,眼珠子頓時被氣綠了!
這不就是女向導那位被軍部綁架控制、還引發了社會輿論的哨兵嗎!?
“法官先生,前幾日一審時,我受到了軍方的人身侵害。他們軟禁我,威脅我的向導,如果不為他們作證,就會送我上路,然後我的向導會和我一起一命嗚呼。身為哨兵,我認為我有保護我向導的權利,她不該因為被脅迫作僞證而心驚膽戰,還要承擔法律責任!”
那哨兵手臂上還有清晰的鐐印,少校看了一眼,鼻子都氣紅了——根本沒有人用鐐铐控制你!當時我們因為怕留下痕跡,用的還是束縛帶!
他的副官一直在暗中保護他的意識雲狀态不被其他向導侵擾,卻在聽到這句話時忽然斷了守護層,他吓得回頭一看,他的向導分明就是受到了他人暗示,直接在法庭上睜着眼睛睡死了!催眠?一個具有精神屏障的向導忽然被人毫無反抗之力地壓制住了?
少校急得眉毛倒豎,那個女向導怎麽可能有這樣的能力,屁大個小孩也能看出來,在這審判席上只有一目連上将才做得出這樣的舉動!
他看向一目連的眼神頓時兇狠起來,但很快又被荒一眼瞪了回來。
女向導看時機差不多了,連忙開口道:“法官先生,我很抱歉在一審上作了僞證……他們威脅我!哨兵的人身安全也是我的人身安全,只要我不根據他們的要求說話,面臨的就是死!法官先生……我要重新作證,我确有聯邦血統,這也是我最痛恨自己的地方,但我心向帝國,當初為荒元帥獻上選票僅僅是因為個人崇拜的關系!”
她生怕供詞不夠令人信服,又添了一句:“這次,我将用信仰擔保,願意用DNA代碼畫押、接受特務科意識雲掃描,保證證言的真實性。”
法官欣然點點頭。
“被軍部軟禁一事還上了報紙,法官先生也看到了吧。”荒吐了一口惡氣,心中忽然暢快許多——卧底的鍋他才不背:“不說僞證的事,僅憑人身脅迫,就已經在《非法證據排除規定》範圍內了吧。”
“反對!證據,證據呢!”少校拍響桌子。
“哦,是我疏忽。”荒像是故意的。
一目連遞上來一份文件,上面全是軍方部隊進入帕特尼路的照片——青行燈辦事效率他一向放心,回到車上屁股還沒坐熱,照片就已經通過軟件實時發送過來了。
女向導驚叫一聲:“呀,那是我家!”
少校大為不滿:“血口噴人,就算軍隊進入帕特尼路又如何?因為紙廠爆炸案一事,帕特尼路到如今都還處于戒備之中,進點人算什麽!”
“少校這次是想找一條街的居民串口供嗎?”荒嗤笑說。
“你……!”少校想找副官尋求幫助,這位副官是特務科出身,雖然如今不在特務科工作,但掃描意識雲的基本功還是有的。可是他的副官面色呆滞,哪裏是正常工作中的狀态?他大喝:“我要求休庭!”
法官搖搖頭:“軍事法庭不接受休庭,這是明文規定。”
不然哪來那麽高的一審勝訴率?
沒想到吧,軍方這條用來限制人的霸道規則,竟然有一天會對自己生效。
提出第二條辯護意見的是一目連上将,他全無幾日前被荒當庭打擊的沮喪,嗓音蒼勁有力:“其次,與少校你只找一兩位證人截然相反的是,我方證人有很多。他們見證了荒元帥起初直接轟炸聯邦首都、港口的想法。元帥并不茍同我們不願撕開臉皮的做法,他認為只炸軍事基地和兵工廠是敵人也會想到的計謀,敵人會對此提前準備對策——這樣一個更願意對聯邦下狠手的荒元帥,會來自聯邦嗎?”
一目連拿出昨天連打了三十通電話要來的口供,厚厚一沓,放在桌上,那些前線戰士們根本無暇去管後方這些勾心鬥角,到現在還不知道元帥竟然被人猜疑到了軍事法庭上:“三十份口供,部分有DNA代碼蓋章。”
“這根本不算有效!”
“少校你不也都拿雞毛蒜皮的事來說話?”
最後這句是荒接的,指的顯然是少校指證他未結合的理由與“叛徒”身份有關一事。
一目連很贊同:“畢竟少校也沒什麽能提供的了。”
荒冷哼:“用僞證打官司,不容易了。”
這夫夫倆一唱一和,真是煩人透了!少校恨得牙癢癢:“什麽僞證,呵呵,這聯邦間諜的證言你們也敢信?沒經過精神掃瞄,一切證言都不能采信吧!”
這話有些賴皮,畢竟少校在一審提供證言時,也未曾提供經過精神掃瞄的結果報告書,不過荒很開明,贊同了他這番話:“是的,既然如此那就現場掃描吧。”
法官做了個請的姿勢,法警便護擁着一位向導自觀衆席上走下。
鳳凰火身為特務科的人,本不該出席這樣半擺在明面上的活動,可是她收到了軍部的通知,希望她能在二審時幫忙證明“己方”言論。這話她權當自己沒有聽懂,軍方是什麽意思她也明白,特務科雖在軍部,但地位特殊,不站保守激進兩派的邊,完全沒必要幫任何一邊的忙。
她是很公正的。
她對那名女向導進行了掃描,如實地告知了法官結果:“法官先生,她今日說的話都屬實。”
“你是哪根蔥?”那少校新兵上路,顯然不認得她。
鳳凰火瞥他一眼,已然覺得勝負已定,甚至都不想繼續看下去了。
少校還當她這是心虛的舉動,忙道:“反對,這人是元帥請來的,說的話不能信!”
法官甩過來一句:“反對無效。”
這可是風雲帝國軍部的特務科科長鳳凰火,為人法官是知道的,更何況這并非是元帥請來的人,而是軍方自己塞進來的……
少校走投無路,只好拿出殺手锏:“金魚姬、金魚姬的供詞怎麽說?她自己承認了自己聯邦軍人的身份,然後……”
荒冷冷道:“你最好再看看口供。”
什麽意思?
“有哪句話提到我是聯邦人了?”
少校暗自一驚,狐疑着打開文檔,心中城牆紛紛開始崩塌——這陰險狡詐的小姑娘,竟然真的把話說得直白,卻又沒有絲毫提及荒的身份!“我受聯邦要求,潛入帝國帝都監視荒”這話就能理解成兩種意思,一是去監督荒的反叛行為,二是知己知彼地觀察這聯邦未來的敵人!
一目連絲毫不介意把話說得更清楚些:“少校當時還有話沒念完吧?不妨念念看。”
少校頭皮發麻。
那後文對自己有大為不利——聯邦丢失了他的聯系方式,他沒有和聯邦聯系過。
他無法想象事情是如何從一邊倒的局勢變成如今這地步!或許是兩名證人被救出後對自己的打擊太大?那兩個可惡的聯邦的奸夫淫婦,竟然要為了一個聯邦間諜作假證、打掩護!不對,這不是很正常嗎?太正常不過了,這是在為他們自己的祖國效力啊!
可是……意識雲掃描的結果又是怎麽回事?
他趾高氣昂了那麽久,終于開始慌了,那三份證據,荒元帥分明看出來了不對,卻沒有在一審上時反對!害他白高興了那麽久,以為自己前途一片光芒萬丈,怎能想到幾天之後就落到如此田地!
“呵呵,一目連上将,那您所說的‘為了證明您的元帥無辜’的掃描呢?還願意做嗎?不過這次,絕對不能叫剛才那個黑發女向導了,她分明就是你們請來的!”少校的喊聲在軍事法庭中回蕩,中氣十足。
“怎麽,你在懷疑我比我的下屬們不靠譜?”鳳凰火不樂意了。
她聽到現在,甚至開始覺得荒元帥或許真的不是那個所謂的叛徒嫌疑人,她看人很準,雖然最開始她非常懷疑,但如今也已經逐漸放下了。
下屬?這下少校腦中總算人名和長相對上號了。
難怪法官剛才那麽嚴厲地說反對無效,原來這位黑發女向導就是大名鼎鼎的鳳凰火!
鳳凰火走來,幾日不見,一目連的眼神已經比先前清澈多了,她很欣慰:“上将,我要掃描你意識雲了。”
“辛苦了。”一目連莞爾一笑,眼底是一片淡然。
其實在這時候鳳凰火就能猜到他掃描下來的結果了,但她仍然選擇了秉公執法,并且将結果也一并告知了法官:“是的,法官先生,在一目連上将的視角裏,荒元帥無罪。”
“這不可能!”少校大驚失色。
一目連的失望、荒的執拗,難道都是假的?!
荒元帥難道不是擔心一目連精神掃瞄暴露了自己,越抹越黑,才制止他作證的嗎!
少校退無可退地辯駁道:“法官先生,他們是直系親屬關系,怎麽能互相作證!”
“少校沒讀過法學,為什麽要替軍方出頭?”荒看向他,這是今日惟一一次正視,卻是完全的諷刺:“親屬關系的證人證言只是證明力較低,并非一概不可采用。少校沒讀完書,就還是別勉強畢業了吧。”
都說荒元帥私底下嘴毒,果然還真是這樣。
他腦中忽然靈光乍現,原來是這樣……一審時證人還都在軍方手中,荒元帥不得不隐忍下來為了二審作準備,原因只有一個——一目連上将根本沒有失感,他們能通過連結傳遞消息,這也是為什麽今天能夠如此一唱一和的原因!
他自然是不會知道二人之間的連結根本不存在,方才的辯護全憑默契,只在心中怒吼、咆哮:可惡的狗男男!
可是法官并不聽他這些模糊不清的狡辯,只是嚴明公正地詢問:“少校,您還有新證據要提供嗎?”
少校臉色煞白,夢裏那些大白腿的小姑娘們都在一點點離他而去。
“那就只好這樣了。全體起立,二審判……”
法官心中塵埃落定,長舒一口氣。
就在他決定宣布那最光榮神聖的“無罪”二字時,有個不速之客推開了法庭的大門:“慢着!”
tbc
這個荒元帥動不動就嘲別人沒畢業
*8+2=10,十天,一審到二審之間有個上訴期(民法刑法各自不同,每個國家也不同,這裏既然是架空就也架空設定了)
*《非法證據排除規定》:感謝gn提醒!這個是真實存在的,不過在每個國家的表現也有些不同,同理架空國家就不再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