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目連走出浴室的時候荒已經把兩個行李箱攤開丢在了地上,坐在一旁正在研究幾支鋼筆。看到一目連出來,他明顯停頓了一下,一目連這才發現他一邊還在接電話,荒卻沒有欲蓋彌彰地挂掉電話,只是小心地将投影關閉了。

“反間諜處處長是死了嗎,情報怎麽還在被洩漏?”他罵罵咧咧,暴躁地旋轉着手裏的鋼筆,恨不得能轉出火花來。那些鋼筆是被塞在行李箱暗格裏帶進來的,還沒鑰匙刀大,正好卡着會被當做違規品的線看起來,實在算不上一把“兵器”,一目連似有所悟,心中一凜。

帶這麽多筆做什麽?

荒收斂了怒意,好笑地丢給他其中一支:“自己看。”

一目連旋開一看,鋼筆經過改造,只剩下了筆身的那一截,原本放置筆芯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凹槽。是暗器,大約同那把92一般,出自同一人之手,他叫不出名字。

電話那頭的聲音他還是能聽清的,他聽不出是誰,不過根據對方已知的情報量,估摸着怎麽也得是個在西線前線司令部工作的軍官:“是的,我本以為元……荒先生您停職後,消息洩漏能夠停止,可是并沒有,我最初相信您的想法是對的。我覺得這事還是得問問您的意思,便自作主張打了過來。”

範圍縮小,看來還是個在法庭上幫自己畫過押的士兵,應該值得信賴。

一目連沒有打斷這次對話。

“連元帥在您身邊麽?”那頭問。

荒看了一目連一眼,回說:“不在。”然後壓底了聲音向眼中閃着困惑的一目連解釋道:“氰化物發射槍,元帥你是沒……”

你是沒讀過書嗎?!

面對這似曾相識的挑釁,一目連也壓低了聲音快速打斷道:“向導院沒教過那些東西。”

倒也是,荒挑挑眉。同樣是特務科,向導院和哨兵院的教學內容就完全不一樣,哨兵院學潛伏與暗殺,向導院學拷問與罪證調查。很顯然,向導并不是最适合上前線實戰的人選,不過考慮到荒還把自己當成普通哨兵那般說約架就約架,這點小誤會似乎不足為奇……

好在通訊器那頭的人确實沒聽到這小偷小摸的對話:“這事繞過元帥問您确實不太好……不過,帝國的陸戰結果并不盡如人意,聯邦畢竟是本土作戰,耗得起,我們要想速戰速決,單純靠陸軍是不夠的。我現在已經對當初炸兵工廠的決定産生了懷疑,在戰争中追求人性顯然不現實,最終受到傷害的只會是帝國忠誠的士兵。”

荒不答。

“荒先生,您考慮過……核武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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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連算是猜到這位疑似上将繞過自己詢問荒這前任元帥意見的理由了。

可是荒厲聲反對了那上将的想法:“沒有。”

“核武器無疑是能夠速戰速決最效率的方法,就算不直接使用,拿來威懾也是……”

“這種殺敵一萬自損三千的東西,起得到什麽威懾效果?”

不知是不是被剛才黑晴明的拜訪影響,荒此時還有點兒毛躁,一目連拉緊衣袍,蹲在旁邊研究暗器,默不作聲地伸出精神觸手為他梳理意識雲。

那上将試圖說服他:“可是……”

荒出乎一目連意料地果斷:“沒有可是,上将。核武器聯邦也有,我們開戰要得不是同歸于盡的結果,不該本末倒置。”

空氣詭異地陷入了一片寂靜,過了一會,才聽見電話那頭的人放棄了堅持:“好吧,是我想得太過簡單。根據先前連上将……元帥的部署,水下部隊已經配合第三輪轟炸部隊秘密出港,全面性地針對聯邦海上貿易的船只以及海防艦進行轟炸,希望通過最穩定、代價最小的方式給聯邦帶來資源短缺的影響。”

“嗯。”

——無論在什麽時代,只要任意門這種東西還不存在,放棄制海權,就等于滿盤皆輸。首先是通商被全面限制,其次是石油這樣不可或缺的資源命脈被控制,這就相當于慢性死亡。帝國海軍的發展比空軍陸軍更純熟,聯邦與帝國同在一片大陸,兩岸分別臨海,帝國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

上将又說:“我很意外您會同意這個做法。把戰線拉得過長,只會給帝國經濟帶來更大的壓力,非我危言聳聽,如果聯邦到時候聯合他國倒打一耙,可能……”

荒打斷他:“我明白。這也并非我本意,給聯邦喘息空間并不是好事,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夠速戰速決,不過……”

“我認為那是錯的,帝國為何要低人一等地如此被動?聯邦因為這幾年的頻繁出兵,一直處于‘裁軍、減軍費、減少執勤武力’的惡性循環之中,誰都知道……戰争是百分百賠錢的。根據先前間諜帶回的情報,議會上聯邦各成員國一直在試圖降低分攤的國防預算,GDP應該不會超過……”

“上将,你是軍人,應該知曉長官命令不可違抗。”

“誰都知道您更适合元帥這個職位,哪怕您的決策不被大多數人所接受。”

荒皺眉,他根本沒想到話題會往這個方向發展:“我不需要你表忠心。”一目連下達那條決策的時候他就在旁邊,雖然頗有微詞,但轉念一想,并非沒有道理——帝國剛剛在轟炸計劃中吃了大虧,軍心波動,受到劇烈影響,短期之內受不起大挫折,一目連求穩的做法或許比硬碰硬地拿頭去闖更适合當前的局勢。

他說完就不留一絲餘地地憤恨地挂了電話,順手将人拉進了黑名單,像是要确認什麽一般看向一目連。一目連仿佛沒聽到,正在往衣櫃裏挂衣服,賢惠得不像是個運籌帷幄的元帥。

可是他有種直覺,一目連不可能沒聽到。

他的直覺一向很準。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看見一目連拿着衣架掀起一件外套,外套裏掉出來一管淺橙色的試劑。一目連顯然沒想到疊好的衣服裏還塞了東西,眯眼一瞅,有點陌生,又有點眼熟。

荒的腦中閃過一絲空白:“連……”

——那是一支僅在軍中供應的信息素抑制劑。

一目連卻像是沒看到似的,或許是因為那東西掉在他右手邊視線死角處,他真沒看到。他将衣服整整齊齊地挂好,還沒忘了把明天要穿的挂到最外面:“什麽?”

被吊起來的一顆心仿佛重新安置回胸腔擺好,荒長籲:“沒,就叫叫。”

他用撿手榴彈又丢回去的速度将那支抑制劑踹到床底下,飛快地轉移話題:“你就不問問這些是用來做什麽的?”

“軍部的命令?”

“不是。”

“給聯邦捅刀子用的?”

“……算是吧。”

“嗯。”

一目連輕哼,暖黃的燈光卻将他臉色映得毫無血色,眼睫陰影倒垂下來半張臉陷入漆黑裏:“那就夠了。”

荒一時有點心不在焉:“早點睡吧,你昨天熬夜了。”

一目連張張嘴,沒出聲,房間裏頓時鴉雀無聲。他頓了頓,徹底地将剛才那一口沒喘上來的氣呼出:“我睡沙發。”

荒心中一沉——無論他聽沒聽到,反正都看到了。

哨兵的信息素調節只能依靠向導和向導素,抑制劑也就純粹是為了向導準備的——更确切地說,是專門為了抑制向導結合熱準備的。同床這個話題其實兩個人都不太願意面對,舊家裏分居最初是因為混亂的生物鐘,不定期加班是罪魁禍首。後來分居也分習慣了,一時間把他倆再安到一張床上,說不出來究竟哪裏怪。

分明出門辦公攜帶抑制劑很正常,分明結婚都結一年了……

可怎麽就是這麽怪呢?

雙人床上只有一條被子,一目連起身去衣櫥裏翻出了另一條備用的,抱着在躺椅上比劃來比劃去,大小折疊一下似乎勉強放得下。他刻意地別開了視線,也就沒看到荒那一瞬間仿佛見了鬼一般的表情。

——好家夥,元帥居然在賭氣。

荒其實不太确定,一目連鮮有這樣不成熟的一面暴露出來,雖然向導胡思亂想一直是通病,未結合向導也是出了名的容易心煩意亂,怄怄氣才是正常的。

他那眼神,荒是絕對不想看到的。

沙發的長度幾乎是為他量身打造的,腿都不用縮就能躺上去。一目連想到隔天還要硬着頭皮面對社交活動就腦仁發疼,這次面對的還不只是帝國,還有聯邦與其他三大國的人……他倒是希望把元帥這個名頭重新安回荒身上,起碼荒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比他強了不止一百倍。

荒遠比自己适合這個位置,他自然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什麽“把你的想法堅持到最後吧”……

——不要太信任我啊,我辦不到的。

房裏的冷氣開太足了,對着沙發直吹,他裹着厚厚一層被子,仍舊脊背發涼。

他沒說,也不會埋怨,不過他那點哆嗦的小動作可瞞不過哨兵的眼。荒起身将那些暗器收好,大步走過來,對着那一坨蜷縮成白花花一團的被子有了那麽一瞬間的束手無策——當然了,這在首席哨兵眼裏都不是事兒。荒琢磨了一會,橫着将人連帶被子一把抱起,無視一目連的失聲驚叫,一股腦兒把人丢回了主卧的大床上。

“你……!”

太沒出息了,一目連居然開始後悔自己蓋了那麽厚的被子,而活活将這一副浪漫場景變成了綁架現場!

他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荒深邃的眼神,那眸子深處透着一絲難以言喻的狼狽,那眼神深深地灼了他一下。

荒平靜地給出了相當正直的理由:“哪有讓元帥睡沙發的道理。”

他被燙得掙紮了下,荒“噓”一聲,将他又按回去。

于是一目連不動了,荒捧起另一床被子,已然做好了決定——那沙發小歸小,窄歸窄,可是前任元帥什麽大風大浪沒經歷過,最困難的時候在前線打仗連床都沒得睡,更何況現在睡個沙發!

一種突如其來的危機感在一目連腦中撞了個來回,把他撞得暈頭轉向、神魂颠倒,那條黑龍仿佛在他眼前一閃而過,那個曾經被他掐滅了無數次的念頭又騷動着冒了出來。這可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他向來一條路走到底,不撞南牆不回頭,現在就慫到退縮,在幹什麽呢?他早就不是那只刺猬了。

他掙開那條厚重的羽絨被,翻身一個趔趄一下抱住了荒的腰。

荒被一目連這突如其來的強硬唬住了,分明躲得開,卻沒有躲。他一個重心不穩就倒回了軟綿綿的床鋪上,上面還散着高星級酒店特地噴灑過的淡雅花香,薰得人舒心而混沌,而一目連将臉埋在他背後,氣息淩亂又急促。

“反正有抑制劑……不必分床了吧?”

tbc

*抑制劑:和前文提到的中和劑有點類似,抑制劑內用,中和劑外用,不同于ABO,沒有信息素抑制劑這種說法,中和劑是防止自身信息素對他人造成影響,抑制劑僅用于抑制向導已經觸發的結合熱,前文提到過結合熱出發後若未妥善解決,會有很嚴重的後果(私設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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