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方明華能拿到周澤楷的聯系方式實屬偶然。
十三賽季,也就是周澤楷退役次年,他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因為號碼陌生,方明華第一反應當成新入行的記者,但旋即,電波那頭的稱呼和熟悉的語氣,讓他差點失聲大叫:“小周?!”
“方哥,打擾。”周澤楷聲音有些喑啞,透着一種說不清的情緒,“第五賽季的紀念冊,你還留着嗎?”
2.
“所以他給你電話,只是為了一本紀念冊?”孫翔困惑,“是不是公關部每年發一本的花裏花哨的玩意?”
“嗯。”
“卧槽他要那個幹嗎,裏面除了黑歷史就是黑歷史,只有我媽特喜歡,每次邊翻邊狂笑,靠!”
“……”方明華嘴角抽了抽,“他說不小心弄丢,找我複制一份。”
孫翔正想吐槽“弄丢就弄丢呗”,腦中忽然閃過周澤楷的眼神,剛到嘴邊的話,鬼使神差吞了回去,變成幹巴巴的三個字:“這樣啊。”
“安全帶。”方明華啓動車輛,提醒某個心不在焉的人,繼續說,“後來我逢年過節給他發消息,他每條都回。來你這兒的時候,我就沒忍住單獨跟他提了一嘴。咳,當時正巧資金緊張嘛,我還開玩笑問他要不要投資,當然,肯定不以他名義,會從別家中間過一手的那種……”
“還有這出?”孫翔瞪大了眼,“你沒跟我說過!”
方明華毫不心虛,坦然道:“哎呀,不是小周後來拒絕了嘛,我就忘了告訴你。”
孫翔停下修改PPT的手,情不自禁地搓了把臉:“幸好!我一想到用的錢裏有周澤楷的一部分,就覺得怪怪的。”特別怪,說不出原因的那種別扭。
方明華知道他在自言自語,只一味地笑,沒接話。
孫翔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多久便又專心致志改起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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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他們等一個漫長紅燈時,孫翔忽然冷不丁地開口:“不對。”
“嗯?”
“既然他媽……”他頓了頓,換了個說法,“既然周夫人來者不善,我們躲還來不及,你怎麽突然又敢聯系周澤楷聚會了?想不開往槍口上撞?”
方明華理直氣壯:“所以我先發了條消息問他。強調要聚會的話,他得搞定周夫人。”
“哦……”孫翔點了點頭,隐約覺得哪裏不對。
直到很久之後,方明華已經熱絡地率先上前跟政府人員交談時,孫翔才反應過來:“不對啊,明明是我們請他偷偷來聚會,怎麽變成需要他主動上交投名狀的好事情了?周澤楷能答應才有鬼!”
可他萬萬沒想到。就在當天晚上,方明華便高高興興地給他打電話:“答應了!”
“什、什麽答應?”孫翔在跑步機上氣喘籲籲了三十分鐘,思緒轉得有點慢。
“周澤楷答應聚會!”方明華得意地宣布。
孫翔一個趔趄,差點從履帶上掉下來。
3.
時間就像初秋的樹葉,在沒人注意到的時候,便已悄悄落完。那天後,孫翔進入了一段異常忙碌的時期:新聯盟第一賽季開打;由他牽頭搞的幾個外設跨界聯動推廣正到實施階段;政府資金也不是那麽好拿的,幫忙幹活找資源就足夠他和方明華累成狗,以及還有更多臨時的、瑣碎的小事情要處理,孫翔時不時感慨,退役後的生活簡直不是人過的。
盡管如此,他也沒有後悔或者懊惱,反而覺得充實無比。有時候忙完手頭工作,他會叫上同樣在打雞血的趙堯堯團隊去撸串吃夜宵。基于成本考慮,水星俱樂部選址外環,壞處是偶爾進城參加活動有點堵,得提前出發,好處是離機場近,外出比賽時絕對能讓隊員睡夠了再走。當然,對于已經是資本家的孫翔來說,還有個附贈的優勢——周邊館子多,口味雜,價格便宜,城裏團建一次,比得上這邊團建兩次。因此他基本一得空就來找他們吃飯,不喝酒,只聊天,偶爾勸架,最後負責買單。
就是這天,他正支着腦袋興致勃勃地聽公關部經理講客戶趣事時,手機忽然進了條消息。
方明華:明天10點裕榮莊,別睡過頭啊!
“卧槽!”孫翔遲疑片刻,抓着車鑰匙和錢包起身,“不好意思兄弟們,我有點事得先走。想吃什麽不夠再叫,回頭讓你們趙總找我報銷!”
他匆匆回了家,一進門立即陀螺似地轉起來。首先找到周澤楷的襯衣,裝進幹淨的袋子裏,放在玄關,确保不忘。然後便開始翻箱倒櫃挑衣服。
等各色外套牛仔褲鋪滿一床,孫翔才後知後覺自己這種行為超級不正常——不就是個熟人聚會?除了周澤楷,哪個不是每年都至少見一面以上?他用得着這樣糾結,簡直就和趙堯堯去相親前沒兩樣!
孫翔洩憤似地抓了抓頭發,一屁股坐下。就當為了穿得夠帥,壓過呂泊遠自诩的時尚小王子名號!他迅速找了個借口,把自己蠢蠢的行為合理化。
所以到底穿什麽好?
孫翔目光在滿床的衣服中間逡巡,末了感覺自己再挑下去,選擇性困難症又要犯了,索性閉着眼,随緣抓阄。
搖滾機車外套,水洗牛仔褲。行吧,回頭随便搭件衛衣,孫翔略一琢磨,把剩下的重新收回衣櫃,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似地松了口氣,快快樂樂洗漱睡覺。
4.
第二天孫翔提前三十分鐘到達約定地點,在門童的引導下停完車,琢磨着應該給方明華發個消息。
“我到了!報誰名字?”他一面打字,一面下意識地去夠副駕駛座的袋子,結果摸到一手空氣。
“……wtf。”孫翔猛地轉頭,副駕駛座果真空空如也,“我忘了帶周澤楷的衣服?”
于是當他見到周澤楷的第一眼,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做了個抱歉的表情:“對不起,明明說要帶來還你的,結果……”
“我也沒帶。”周澤楷打斷他,“扯平。”
孫翔愣住,幹笑道:“沒錯,哈哈。”這個周澤楷好像并沒有上回見到時高冷……反倒像被杜明魂穿了,渾身透着一種欠揍的意味!
不過這也是種好現象,至少說明接下來的聊天不會冷場。
孫翔上下打量周澤楷一輪:“你今天氣色好多了。”
周澤楷:“嗯。”
孫翔眨眨眼:“這次出來,沒被跟蹤?”
周澤楷疑惑地:“為什麽跟蹤?”
孫翔一愣:“不是說你家裏不讓接觸榮耀嗎?”直接講“聽說你媽一見到我倆同框會暴怒”總覺得別扭,孫翔機智地換了個說法。
周澤楷無奈,看他一眼:“我成年很久了。”意思是這種小事能做主。
“也是。”孫翔不自覺地攏了一下外套,“都過去這麽多年,你又這麽聰明牛逼,就算悲慘世界的男主角,也該打敗boss逃出生天了吧!”
他的話能聯想能暗示的信息太大,一出口,連自己都結結實實吓了跳。盡管周澤楷的表情看上去平靜無波瀾,孫翔仍慌忙解釋道:“我剛随口一說,沒特別……”
“什麽boss!你們在聊榮耀?加我一個!”另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插入。随即有臂膀勾上了孫翔的肩。
孫翔吃痛回頭,半年沒見的杜明同學正搭着自己,興奮地看向周澤楷:“隊長!好久不見!你保養得真好,用什麽牌子的護膚品?看上去完全沒變化耶!”
5.
活躍氣氛小能手杜明一登場,整個畫風就不可避免地改變了。
孫翔自覺退居二線,一面吃着點心,一面幸災樂禍地旁觀杜明施展十八般武藝打聽周澤楷這幾年的工作、婚戀狀況。
杜明的功力深厚,臉皮也厚,饒是周澤楷這樣沉着鎮定的角兒,被諸如“有動心的嗎”“相過親嗎”“家裏催過嗎”“喜歡什麽樣的泰普”之類的問題連環砸中,也隐約招架不住。不過,周澤楷畢竟是周澤楷,在意識到敷衍和沉默沒效果後,很快找到了新的應對方案。
“你呢,結婚了?”前輪回隊長,認真地對前隊員的情感生活表達了關切。
這招指不定可以!孫翔望向周澤楷的視線充滿了佩服。
果不出他所料,只見周澤楷話音剛落,杜明的臉刷地漲成了番茄,整個人瞬間切到另一種狀态,目光中充滿了甜蜜和驕傲:“沒、沒有結婚,但我有女朋友了!又可愛又溫柔……總之,特別好!”
孫翔震驚且好奇:“杜小明,春節你還在朋友圈哀嚎孤家寡人,這速度可以啊!照片拿來,讓我們看看!”
6.
之後半小時,就在圍觀杜明女朋友照片,和陸續到來的呂泊遠、吳啓、方明華閑聊間度過。
江波濤最後一個登場,這對向來守時的他而言,挺郁悶的。事實上,他出門最早,但碰上奇葩司機,不認路,又死要面子,兜兜轉轉好不容易才找到正确方向。
“幹嘛不下車直接換一輛?”杜明不解。
“或者現在投訴也不遲,你有沒有保留小票?”方明華提議道。
“算了,我懶。”江波濤無所謂地聳聳肩,依次跟大家握手或擁抱。
孫翔笑着調侃道:“放到以前,你肯定會投訴。現在在國外呆久,思維模式簡直大變樣。”
北歐定居的江波濤吐吐舌頭:“确實。環境會潛移默化地影響人。要不是回國,我很多方面都感覺不到。”
衆人紛紛點頭。
“說起來,”呂泊遠突然舉手,“有個人的變化我一直想不通。”
“誰?”孫翔好奇。
“還問誰,就你啊,孫大老板!”呂泊遠搭着他的肩,挑挑眉,“越來越沉穩,要說被方明華影響我不相信,你們倆都當隊友多少年了。”
“有道理!”杜明看熱鬧不嫌事大,笑嘻嘻地補充,“而且孫翔的性格與其說越來越像明華哥,不如說更像隊長!要不是知道你倆五年沒見,微信都沒加過,我絕壁懷疑隊長退役後就搬到你家裏同居了!”
這話一出口,數道視線齊刷刷地、情不自禁地轉向周澤楷。
無他,只因這家夥膽大包天,竟然當着正主的面說出了大家一直沒敢說的心裏話。
7.
其實這也不是什麽過分的事。電競選手訓練強度高,不代表他們就兩耳不聞窗外事。
別的不說,官微賬號,都在他們自己手上。就算毫無網瘾,平時接到隊內要求,上去發個消息,轉條微博的時候總有吧。這時候,下方評論、私信、艾特裏,各種各樣的內容,就很自然地會被他們看到。
“雙一”漸火之後,輪回每個人無一例外都受到過騷擾。
普通一點的,比如“周澤楷和孫翔是真的嗎?”,他們還吃得消,偶爾心情好就回答“不知道”。但更多情況下,問題沒有最奇葩,只有更奇葩,“一周滾幾次床單”“牆壁隔音怎麽樣你們晚上睡得着嗎”“打完比賽要鼓掌慶祝嗎”“昨天周澤楷脖子上的印子是孫翔啃的嗎”類似這種腦洞大開的問題,簡直層出不窮。
次數多了,有一陣杜明和呂泊遠看孫翔的眼神都不太對。把孫翔給氣得無語。
“老子直得不能再直,想什麽呢!”孫翔抗議,“去去去,你們去問周澤楷,他答案肯定也一樣!”
“我不敢。”那兩人認慫幹脆果斷,“你敢嗎?”
和他們大眼瞪小眼半天,孫翔洩氣:“算了算了。”
沒錯,那個時候,意識到周澤楷和他們“不在一個世界”的,并非他一個人,某些意義上,幾乎每個人一對上周澤楷,就會忍不住小心翼翼。好在這種下意識的謹慎只停留在日常層面,遇到榮耀相關的事,無論周澤楷還是其他人,還是能無礙交流起來。
想到這裏,作為八卦主角之一的孫翔也忍不住擡頭去看周澤楷。
他必須得承認,聽到杜明口無遮攔的提問後,自己第一反應并非生氣或者着急澄清,而是迫切想知道周澤楷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三秒後,視線相接,孫翔心頭滾過“果然如此”四個字,帶着莫名的洩氣。
還是那樣,安靜沉着,沒有波瀾,明明近在咫尺,卻又仿佛相距很遠的樣子。時隔五年,他依然讀不懂周澤楷的眼神內涵。久違的沮喪感像一個透明的泡泡,輕輕包裹住了他的心髒。讓孫翔情不自禁地抿起唇走神。
曾經,他和這人相處三年不到,拿過兩屆最佳搭檔的獎杯,自以為對周澤楷的理解已然遠勝江波濤。後來突然有天,因為什麽事他不記得了,總之就是突然地發現,他對周澤楷的認知貧瘠得很,是僅限于榮耀範圍內的。
的确,當他坐在電腦前,手握鼠标鍵盤,面對屏幕中的一槍穿雲時,無論是從什麽視角、相距多少距離,他都有信心和這家夥保持非比尋常的穩定的默契。他堅信卻邪矛尖的方向,就是荒火碎霜子彈下一秒攻擊的目标。
然而一旦離開電腦,離開比賽席、訓練室,周澤楷的存在感就變得又低又神秘。
他記得這家夥永遠是最後一個離開訓練室——身為隊長進行每天的例行檢查——經常他和其他隊友已經走到拐彎處時,不輕不重的關門聲才會響起。
有一回孫翔想起漏拿了房卡,匆匆折返,和剛鎖好門的周澤楷撞了個正着。
“我的房卡,”他着急比劃着,“有沒有看到?”他着急地比劃着。
周澤楷點點頭,從口袋裏拿出來,遞給他。
“謝謝!”孫翔感激地去接,結果不知怎麽,卡在交接過程中掉到了地上。
下一刻,他們兩人幾乎同時半蹲下來,周澤楷的手按着卡,而他的手則不偏不倚地疊在了周澤楷的手上。
“你手指受傷了?”男生間的肢體接觸,當然不會讓孫翔尴尬。相反,彼時孫翔細心地注意到周澤楷中指纏了圈很薄的創可貼。
“沒事,剛剛不小心劃傷的。”周澤楷沒看他,先一步收手起身。
孫翔站在隊友和搭檔的雙重立場上,不假思索表達關心:“傷得厲害嗎?如果嚴重去找隊醫看看?”
“沒事。”周澤楷稍稍擡高聲音,突然打斷。
孫翔張了張口,一瞬被周澤楷的氣勢給堵住了聊天的欲望。
夜已深,走廊照明關得差不多,只剩側面燈帶淺淺地投下一些橘色的朦胧的光。孫翔有點憋屈,欲言又止,不由得看向周澤楷。那張側臉一點表情都沒有。長長的睫毛随着他半垂的眼染出一片陰影,像是能把周澤楷心中的全部情緒和想法全都藏在其中。
這些孫翔原本早已經藏到記憶角落的片段,卻因周澤楷眼下幾乎如出一轍的目光,被翻到了最上方。
……
氣氛詭異地凝住,原來一時間,不僅孫翔陷入沉思,其他也各懷心事地沒有出聲。
“咳,”江波濤忍不住咳嗽,用盡量輕快的語氣抱怨道,“大家別都站着啊,既然到齊就趕緊點菜。你們就算不餓,也好歹可憐可憐某只難得回趟國、為了吃頓好的特意沒叫早飯的海歸鵝呗!”
“哦對對對!愛鵝護鵝,”方明華第一個回過神,趕忙接過話頭,“小江你不說這個詞,我都差點忘了咱們隊當年的外號!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不能餓壞鵝。”孫翔也反應過來,兩步走到圓桌邊抓起菜單揚了揚,“快快,想吃什麽自己來劃,不然我就自由發揮了啊!”
8.
在方明華、江波濤兩人的聯手努力以及孫翔等人的積極配合下,氣氛沒多久就回到平和歡樂。
席間大家聊杜明女友、聊方明華的女兒最近的考試成績、呂泊遠和吳啓的時尚界創業歷程,又說到江波濤在國外的潇灑留學日子,兜兜轉轉,最後還是,毫無意外地,繞回到榮耀上來。
一提及新老榮耀交接、王朝更替,大家不由得各種唏噓。吳啓說自己曾上游戲建過新號,結果因為不熟悉新技能的運用,被組隊的小學生狂嘲。呂泊遠則起哄說哪天大家建個公會,一起再熱鬧熱鬧。
期間點的菜陸續上來,杜明又第一個表示了驚訝:“這道宮保雞丁誰點的?這麽多辣椒?”
“反正不是我。”
“不是我。”
“這麽辣,也就孫翔能吃。”有人一針見血。
“冤枉,”孫翔忙不疊擺手,“我擔心江副腸胃不能适應,一道辣的都沒點。”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視線停到周澤楷身上。
周澤楷當時正低頭看手機,隔了一會兒感知到四周的安靜,後知後覺擡頭:“怎麽了?”
“宮保雞丁是小周你點的嗎?”方明華笑眯眯地問。
“嗯。”周澤楷點了點頭。
孫翔一瞬感覺各種視線又回到了自己身上,讓他心裏發毛。
他實在無語,這群人今天吃錯了什麽藥——周澤楷都快三十的人,出于禮貌給前隊友點個菜,到底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孫翔一拍桌:“幹嘛幹嘛。我還點了個草頭圈子,你們既可以說我給明華哥點的,也可以說我特意給周澤楷加的。差不多行了啊。”
席上安靜了幾秒,緊接着——
“啊啊,吃菜吃菜!”“哇,這魚頭看着就好香!”“餓死我了!”大家仿佛無事發生一樣,又開始聊自己的。
孫翔夾了塊骨頭,放在碗裏戳來戳去,還是有點說不出的不爽。
沒戳幾下,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周澤楷方向看去。盡管十分沒必要,他卻莫名很想知道剛剛那一陣鬧之後周澤楷的表情是否有了新變化。
結果就在他擡頭一剎那,周澤楷忽然起身離席。對上孫翔疑惑的視線,周澤楷竟破天荒解釋了一句:“家裏電話。”
9.
又吃了一會兒,周澤楷一直沒回來。
孫翔喝了點果汁,又灌了幾碗湯,肚子裏沉甸甸的,便問服務員洗手間方位在哪。
他去的時候着急沒注意,離開洗手間兩步,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安全通道附近,周澤楷正在打電話。
雖然周澤楷聲音壓得低,但環境過于安靜,孫翔越走越近,聽清一句。
——“嗯,不是很重要的事。我待會就走。”
待會就走?周澤楷要跑了?
一想到和這人五年沒見,方明華特意為他攢了個局,結果還沒說上幾句話,聯系方式也沒加,這家夥居然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敢情人家根本沒把他們這群老隊友當回事,強烈的怒氣和失望便無法控制地湧上心頭。
沖動之下,孫翔鬼使神差地停住腳步。在離周澤楷相距兩米的,正前方。
此時,周澤楷正好打完電話,一雙清冷的黑瞳映出孫翔的身影:“孫翔?”
孫翔捏了一下拳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該講什麽,脫口而出的話卻異常流暢,仿佛提前打過草稿:“你待會要走能不能讓我搭個順風車?我正好也臨時有事要回家,但是車出了點問題,荒郊野外打車不方便……”
邏輯漏洞和常識破綻太多,孫翔說到這裏已經不好意思說下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周澤楷幾乎沒有什麽猶豫:“好。”
于是一分鐘後,他和周澤楷回到包廂,當着衆人的面,硬着頭皮解釋他們倆要先撤的決定。
孫翔最沖動的時候已經過去,冷靜下來後,覺得自己的表演簡直荒唐,而且周澤楷絕對能看穿自己在撒謊。但周澤楷不戳破自己,居然還配合,這就讓他心虛又尴尬。
上車前,孫翔終于忍不住停下腳步:“不好意思,我剛又想了想,你要是事情比較緊急,就別管我趕緊走吧!打不到出租我加價叫專車總能叫到。”
“上來。”周澤楷降下車窗,眼中有一閃而過的笑意,“我沒事。剛剛打電話是跟家裏撒謊。”
什麽???周澤楷說什麽?
孫翔驚呆了!
他好想要一個時光機,這樣就可以穿越到十分鐘前,扇自作聰明的自己一巴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