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
時間回到上午，鴻遠大樓32層。
董事局專屬會議室的門半掩着，離會議開始差一刻鐘。葉明康步出電梯，遠遠瞥見葉婉儀和周澤楷的身影。
這兩母子某些方面真是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譬如身處公開場合永遠善于掩藏情緒。葉婉儀優雅地環着胳膊，周澤楷則鎮定地看着她，偶爾不徐不疾地點個頭，完全一幅工作交流氛圍。
可惜這只是表象。葉明康用腳趾頭都能猜到葉婉儀肯定又在“提點”周澤楷，并且主題不外乎那幾件——要去見所謂的“門當戶對”的“好”姑娘，要如何在葉鴻遠面前積極表現——挺悲哀的不是嗎？明明血緣最緊密，除去這些，葉明康卻想象不出她還有什麽可以和周澤楷交流的。
這時候，葉婉儀不知道說了句什麽，周澤楷果斷搖頭。葉婉儀神色一頓，笑容裏的溫度降了下來，口型像是在說随便你。
周澤楷還以風度翩翩的笑容，颔首道：嗯。
葉婉儀冷着臉轉身，沒注意葉明康的存在，高跟鞋噠噠噠先邁入會議室。
葉明康兩步走過去，拍他肩膀：心情很好？
周澤楷轉過頭，上一秒敷衍的笑容真切了幾分：馬馬虎虎。
葉明康心中湧起一個猜測：難道你跟孫翔——？
話還沒說完，周澤楷承認得飛快：嗯。
葉明康：……
親口得到證實和僅僅猜測帶來的沖擊有天壤之別。他捕捉到周澤楷微微上揚的尾音，心酸感尤為強烈——這種時刻，周澤楷倒記得自己是長輩，孩子氣十足暗示自己應該說恭喜。
他心情複雜：恭喜你。
周澤楷眼裏浮出笑意：謝謝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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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笑容讓葉明康一怔。
他敏銳地感覺到，原先一直裹着周澤楷的殼，被什麽神奇的東西給軟化了。仿佛随便動動手指，就能毫不費力地它剝落。
這是誰的功勞？答案不言而喻。
葉明康深呼吸，慢慢吐出。他習慣用這種方式平複情緒。
他想替周澤楷開心，卻止不住發愁。聖誕節前在東京和孫翔交談過，他基本已經接受了周澤楷會和前隊友在一道的可能性。但事情進展得這麽快，出乎他的預計。畢竟這種事情對他們的家庭來說非同小可，如果一旦公開，比起擔憂老爺子的雷霆之怒外，他更擔心的是有旁人趁機落井下石，影響周澤楷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過眼下絕非好的交流時機，他望着周澤楷，剛想說點什麽，拐角處傳來交談的聲音。
“靠，老爺子來了。”葉明康趕緊拽周澤楷進會議室，開門的時候壓低聲音，“你真會挑時間給我驚喜。”
2.
葉明康心不在焉走神了好幾次，因為他發現之前從不開會摸手機的周澤楷居然在破天荒地回微信。
既震驚、且好奇，他忍不住往周澤楷方向多盯了幾秒，結果周澤楷沒被發現，他倒是被老爺子逮了個正着。
“157地塊項目的進展，明康來彙報。”
什麽？157地塊？這個參投整合不是一直周澤楷在做嗎？而且他并不希望立即接觸這塊，這可是周澤楷在集團裏最順手的項目之一，真被他拿走的話，剩下就只有各種邊緣業務，也就意味着周澤楷徹底從集團核心業務脫離。
葉明康略懵地将視線投向周澤楷。
周澤楷語帶暗示：“上周我們談的時候，康總在場。”
靠！葉明康想起來了。
上周老爺子确實提過要不要換他接手。但因為上述顧慮，他當時含糊地應付了，說先配合澤楷看看，怎麽突然就變成正式移交了？
或許是不滿他的猶豫，上位的葉鴻遠平聲道：“明康。”
放在往常，這種模糊的時候他只要說“看我這記性”，打個圓場就好。但偏偏眼下葉明康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事兒和周澤楷戀愛到底有沒有關系，周澤楷到底有沒有在老爺子那邊出櫃之類，一走神，他犯了個低級錯誤。
“爸，交接的事還沒明确……”
葉鴻遠左手位，跟麗薩交好的財務線高管飛快地咳嗽了一聲。
緊接着，會議室裏各異的眼神都朝他掃過來。
特別是葉婉儀的眼神，那簡直是……一言難盡。
“待會留下。”葉鴻遠不悅道。
葉明康後知後覺自己被周澤楷利用了，又好氣又想笑，等議題轉移，他用口型對周澤楷說：“給我等着。”
3.
葉明康被親爹訓了一刻鐘，話沒套出，活倒派了不少，157項目的移交看上也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他郁悶不已，進周澤楷辦公室後把門一關，怒氣沖沖地說：“你早就打算好的事，都不商量一聲？”
“反正你不會答應。”周澤楷愉快地轉了轉筆。
葉明康一噎，無法反駁：“靠！”
想了想，他又問：“老爺子這麽着急，不科學，你事先從哪得到的消息？”
周澤楷坦誠道：“不是。合理推測。”
“什麽叫合理推測？”葉明康瞪着他，“等下！你……跟他出櫃了？”
“差不多。”周澤楷輕快點頭，好像承認的根本不是什麽大事情。
“……你，”葉明康一口血差點沒吐出來，“氣死我得了！不行，不管怎麽說，為安撫舅舅被坑而受傷的心，今天晚上你請客！”
“晚上沒空。”周澤楷拒絕得很幹脆，“中午。”
葉明康恨自己太聰明：“男人事業為重，有必要剛戀愛就黏一起？”
周澤楷理直氣壯：“回家而已。”
“你怎麽知道他不加班？年底加班是常态！”葉明康與其說是掙紮，不如說純不爽，什麽都想怼。
“嗯，他今天去昆山。”周澤楷說。
葉明康剛露出半個得意的笑，就聽周澤楷補後半句：“但晚上一定回。”
葉明康呵呵：“昆山？不就是外設的事，孫翔那攤業務我多少了解，都是辛苦錢，跑廠子一天未必搞得定。”
“确實。”周澤楷點點頭，“不過他不會。”
“你哪來的信心？”這已經是小學生級別拌嘴了。
周澤楷依然配合：“不知道。直覺。”
葉明康氣沖沖地一拍桌：“午飯就午飯，我餓了，走不走？！”
4.
還是那家英式餐廳，葉明康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更何況他理解周澤楷的苦衷。冷靜下來後，他一邊切新鮮出爐的酥皮，一邊跟周澤楷重提顧慮。
“我媽就不用說了，哎，我更擔心你家太後。”他吐槽自家姐姐從來特別直接，“這個女人一受刺激，做出什麽事來我可不保證，你就不擔心孫翔嗎？”
“嗯……我太着急。”周澤楷神情凝了凝，沒敢告訴葉明康其實自己在更早之前就跟葉鴻遠出櫃了，“抱歉，讓你擔心了。”
“你……哎，算了！”葉明康拍拍他肩膀。
他難得看到周澤楷這樣一面——不再事事做得完美，把握不住理智和情感平衡的那個度，于是向自己示弱。
葉明康被塞狗糧很心塞，也不可避免地心軟。
沒辦法，他自覺先前算計外甥，一直揣着虧欠周澤楷的感覺，各種想找機會彌補，見不得對方不順利。
“楷楷，”他想了想，透露給他說可以用另一塊業務跟周澤楷交換。
“不用。”周澤楷搖搖頭，“別人感興趣，我就算了。”那是市場相關的業務，老爺子表面關心不多，但不代表一定不看重。假若換周澤楷接手，勢必又要被葉婉儀頂到杠頭上，去争啊搶啊。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不過……”葉明康卻意外地堅持，“內部消息，老爺子要在明年的股東會上宣布戰略調整，把這塊業務切割出去。”
“你的意思是？”周澤楷眼睛一亮，“我可以利用它——”
“你自己考慮！”葉明康眨眨眼，神秘地笑了笑，“而且這只是原因其一。”
“其二？”
“其二嘛，”葉明康賣了個關子，“你上次托我打聽的事，有結果了！”
“什麽？”周澤楷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罕見地露出緊張表情，“怎麽樣？”
葉明康想到那件事具體和什麽有關，心中感慨萬千：“答案是，yes。”
周澤楷眼神驟亮，有那麽一瞬，葉明康差點以為他會激動地站起來。
不過他沒有。他垂着頭，摩挲了一下杯子，手指微微顫抖。
大約沉默了三五秒，周澤楷擡起眼：“既然這樣，你不給，我也會開口。”
葉明康無奈地搖搖頭：“沒想到你執念那麽重。”
周澤楷不接茬，只平靜一笑：“謝謝你，舅舅。”
葉明康揉揉鼻子，意外地酸，哼了聲：“得了，我們誰跟誰啊。”
這算他們之間久違地好氣氛，葉明康心頭感觸紛陳，想多聊兩句。結果就在他開口前一秒，周澤楷手機震動。
“……”葉明康想要裝作看不見孫翔兩個字都不行，“你先回。”
回完，葉明康咳嗽一聲，結果手機再次震動。
周澤楷看看他。葉明康做了個投降的手勢：“回呗。”
接着一段時間內，周澤楷幹脆就沒放下手機。
葉明康從好整以暇變成悶頭挖薯泥。
周澤楷總算放下手機，見狀悶笑：“怎麽？”
葉明康面無表情地說，我剛讀了一篇文章，歷數出來聚餐最可惡的表現，TOP1叫手機黨。
“原來如此。”周澤楷倒是反應很快，“我不回了。”
只是他的目光，怎麽看都有種說不出的委屈和無辜。
葉明康敗下陣來：咳、咳咳——你回你的！我好意思打擾別人戀愛？！
周澤楷立即拿起手機，寶貝似的：好。
葉明康差點成為被薯泥嗆死的第一人，狂咳嗽，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別跟我秀恩愛，我才懶得管你！
過了幾分鐘，他十分沒有自覺地探頭探腦：“有什麽好聊的？”
周澤楷大大方方給他看。
葉明康看到這兩人在讨論晚上什麽時候見，語氣嚴肅得仿佛約客戶，噗嗤就笑：一看你幾句沒經驗，談戀愛回消息跟談生意一個樣嗎？
周澤楷求知若渴地看着他。
葉明康一下就得意了：顏文字加一個呗，不會加？表情包總會吧！
周澤楷十分受教地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孫翔那頭收到周澤楷的新消息。
“周澤楷：大概十一點。企鵝快樂劃水.jpg”
孫翔驚呆了。這是周澤楷本人？
還沒等孫翔問。那邊又發來一條新的：ps 某人要求備注，directed by 葉明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草！”孫翔笑得差點厥過去。
方明華懷疑地看着他：“怎麽了？”
“沒啥，”孫翔把笑飛的眼淚抹掉，“戀愛真好。我後悔了，我怎麽沒早感覺出來，就可以早點捅破窗戶紙？”
他邊嘀咕，邊順手回了個，企鵝加油.jpg
方明華這一瞬的表情和葉明康同步了。
企鵝麻木.jpg
5.
……
時隔十二個小時，聽完周澤楷複述，孫翔既高興對方的毫無保留，又對細節無奈萬分。
“所以這就是你後來什麽消息都非得加個表情包的理由？”
連“停車場見”後面都要加個企鵝點頭.jpg
而且某種意義看，周澤楷不是一般厲害——這麽多年過去，居然還記得他們和海洋館聯動後推出的那套輪回企鵝表情包。
“見不到人，”周澤楷說，“盡量傳遞心情。”
靠，這也是葉明康教的嗎？犯規！
孫翔想捂臉。
他轉移話題特別生硬：“那個，你剛剛說什麽來着，随便去哪裏？”
嗯。周澤楷靜靜看着他，不拆穿。
“吃過晚飯沒？”
“大概？”周澤楷想了想，中間去應酬過一次，因為對方是個素食主義者，滿桌子豆腐和綠葉菜，素到腸胃都在念經。
孫翔不用再考慮約會去哪，心疼異常地說：“這哪叫吃飯？沒點肉味，我們撸串去！”
6.
孫翔找的地方是傳說中的美食街，可惜因為冬天，攤位都收到屋裏，見不到傳說中貼馬路一溜兒煙火氣的盛況。
不過遠遠看去，每一間餐館的玻璃窗上都是熱氣，隐約透出裏面攢動的人頭，倒也冷清不到哪裏去。
進門後，孫翔十分熟練地問小哥要菜單，飛快圈圈畫畫。
“這裏，C14桌下單！”
“好勒！”
小哥走掉一會兒，孫翔才突然回神，頗為心虛地問：“周澤楷，我剛剛是不是忘記征詢你意見……”
周澤楷笑：“哪裏，你都記得。”
孫翔臉上一郝，仔細回憶方才的點單，似乎确實無意識地就把周澤楷愛吃全部勾上。
“哈哈，那必須的。”孫翔登時有點飄飄然，“你大概不知道，這家是輪回隔壁最有名的燒烤的連鎖分店。”
“嗯，那時你們經常叫外賣。”周澤楷點頭。
“诶你居然記得？！”孫翔意外地說，“也是，我好像邀請過你一次，你拒絕了。所以後來都不敢喊你。”
“嗯。”周澤楷點點頭。當年不要說外賣了，他母親的控制欲幾乎到了頂點，連輪回食堂的飲食都不甚滿意，就差每天差保姆送飯來，因他強烈反對才作罷。
“卧槽這麽恐怖？”孫翔不禁瞪大了眼，“慘！”
周澤楷笑笑，沒說話。
孫翔想了想又說：“對了，那個時候還有一件事我特別好奇。”
“什麽？”
“你每周六會拖一個行李箱走，然後晚訓之前回來。神神秘秘的。你回家一般都做什麽？不會是給長輩挨個請安吧？”孫翔努力挖掘他不多的對TVC宅鬥劇的印象。
“沒那麽誇張。”周澤楷一愣，“只是母親希望見到我。”
最起初，葉婉儀不看到他會很心慌焦慮，非得見一面才安心。偶爾打比賽不能回家，那天晚上他必須跟對方視頻。
半年後，她專注事業了，卻不肯放松對周澤楷的控制，要求他回老宅，變成一種“确認周澤楷還聽話”的手段。
周澤楷迄今清楚地記得，從輪回後門上車，到葉家老宅的全過程。
車子內部高檔又奢華，皮具柔軟舒适，香水淡雅，但氣氛沉悶極了。從頭到尾，司機都跟隐形了似的——除了說您好、放行李，就是您下車當心——他像孤獨的，被“指定運輸”的“貨物”，沒有商量行動範圍的資格，只能呆呆坐在車上，看外面的風景，不知不覺竟記住了每一條路的模樣。
有時遇上堵車，他計算自己實際在家中的時間減少了許多，會生出一絲開心，緊接着心頭像被倒入百樣調味料，湧起更多說不清的滋味。
有意義嗎？他問自己。
7.
他想不通這樣重複的履行義務的見面到底有何種意義。
自己不可避免地越來越像父親，他知道。不止因為從鏡中可以看見模樣，更因為每回母親與自己對視的第一眼，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厭惡應不是錯覺。
但假若自己有事無法回家，母親卻依舊會強硬地要求視頻通話。
為什麽？既然那麽痛苦，不如不要見面或者減少見面次數。
自己這回徹底搬出來了挺好的，周澤楷想，也算是遲來的叛逆吧，對兩邊都是解脫。
周澤楷的剖白突然停在這裏。
他驚訝地意識到，不知不覺地，自己竟然第一次在孫翔面前，把以前從未和任何人傾吐的過往說出來了。
“抱歉，”周澤楷自責地檢讨道，“明明這麽開心的時候……”
“怎麽會！”孫翔拼命搖頭，“我聽了很開心，特別開心。”
為增強說服力，他忘記了身處的環境，忘了羞赧，握緊周澤楷的手，堅定地注視對方的雙眼：“什麽都可以，你跟我說什麽都可以。而且什麽時候說都可以。”
“開會的時候發微信，半夜把我叫醒，一直說到天亮，說多久，都可以。”
孫翔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成長的環境，無論父母關系還是親子關系都非常和諧，鬧得最嚴重的一次，也無非就是孫翔找他們簽字去參加青訓營那回。
他知道自己在這方面能體會到的痛苦和周澤楷完全不能比較，若硬對周澤楷說，我能感同身受，我懂你，那就是完完全全的謊言。
孫翔不可能撒謊。。
他只能說點力所能及的。
“總之我不希望今天是最後一次。以後無論什麽時候，你開心和不開心，都可以告訴我，知道嗎？”
8.
他豪言壯語說完，周澤楷卻一直沒反應，只是靜靜地、深深地看着他。
孫翔臉熱了又熱，最不擅長應對周澤楷這種出招。他後知後覺自己還抓着人家的手，趕緊收回，故作鎮定地抓抓頭發：“好了，某位不喜歡回家的小朋友，不要再發呆了。”
周澤楷忽然笑起來。
“怎麽？”孫翔被他笑得心髒莫名發癢，就好像被柔軟的小刷子輕輕撓了一下。
“再說一件事。”周澤楷壓低聲音。
“你說什麽？”周圍太吵了，孫翔沒聽清。
周澤楷卻一動不動。
“好吧，”孫翔只好挪了挪座位，把耳朵湊過去，“我聽不清，你再說一次。”
“我已經改了。”周澤楷一個字一個字地認真說。
“改過來？改了什麽？”孫翔一臉懵逼。
“現在每天都……”周澤楷的聲音特別低，嘴唇幾乎貼上孫翔的耳朵，“願意回家。”
“——！”不知是靠得太近被軟熱的呼吸撲上，還是因為句子本身足夠爆炸，孫翔結結實實吓了一跳，幾乎條件反射地往後撤。
距離拉開後，目光卻像是受磁力吸引，不可避免地撞到了一起。
周澤楷先一步不好意思，迅速把腦袋小幅度地轉開，仿佛突然對鑽研牆壁菜單有了興趣。
如此一來，黑發遮擋下的泛紅耳廓自然映入孫翔眼簾。
“……”孫翔呆了一會兒，表情瞬息萬變。
即使之前說過更多敲打肺腑的話，做過更多親昵的事，但以周澤楷的性格，在不喝醉的時候，在那麽多人的公開場合講這種臺詞，确實太難為他。
他的視線從周澤楷的耳廓慢慢移到周圍。喧嚣的平凡的人間一隅，充溢着名為幸福的油脂香味。
這一刻，旁人的交談、歡笑、後廚傳菜的叫喊，都成為了舞臺背景，它們緊緊環繞着這小小的桌子，将那無形的射光燈打在他和周澤楷身上。
他以前陪老媽看TVB，每逢類似的橋段便嗤之以鼻。什麽滿臉通紅，什麽心跳如海潮如擂鼓，什麽忍不住別開頭不好意思對視，他只當誇張。現在終于明白，女演員和男演員每一幀的演技都在真實還原情侶間最原始的心動場景。
他不自覺地擡起手，想要去找桌子下周澤楷的。
卻立即被後者搶先抓住，握緊。
平日偏涼的手心滾燙地貼着他手背。熱度一路順着血液逆向泵壓到心髒裏。
要不是在人頭竄動的燒烤店，孫翔現在就想吻他。
他又心疼又是愉悅，愉悅到得想要高聲喊給全世界聽：看，他有那麽喜歡我！
他忍住不去看周澤楷，避免自己盯着人家的唇。他驚訝發現，比起烤串們，好像周澤楷更像是符合他需求的食物，填滿他動蕩起伏的內心的那種。
這當然有點誇張，但也沒有說謊，準确地講，孫翔此時此刻能感受到的渴求，無關生理沖動，而是那種只想和對方獨自呆在一起，互相親昵和擁有的本能。
難不成現在回車裏？
不不不行！心裏的小人在瘋狂搖頭。
那還叫約會嗎？
等等，約會？孫翔靈光一閃。
下一秒，他躍躍欲試地望向周澤楷：“你看過午夜場電影嗎？”
9.
三十分鐘後，孫翔非常後悔這個決定。
“先生不、不好意思，這個時間段我們只有專屬VIP沙發廳了。”超大墨鏡，也遮不住眼前男人的帥氣。售票員小姑娘心跳不已，話都磕絆了幾分。
“OK，哪個廳都可以。”
“不是，先生我的意思是，這個廳，它只有那個……沙發座，也就是您一次性得付兩個人的錢。”職業道德讓小姑娘認真提醒。
“可以，我就是兩個人。”孫翔這時候還沒反應過來，他說到一半，聽見動靜轉頭，“wow~~大份爆米花，我超愛！”
“嗯。”周澤楷另一只手拎着兩瓶可樂，“好了嗎？”
“馬上，”孫翔轉身催促，“微信支付寶現金刷卡都行，麻煩快點。就兩張票，位置越正中越好。”
“好的，先生稍等！”售票員小姑娘的視線在孫翔和周澤楷身上打了個來回，頓時充滿了奇異的興奮，“這是您的票，請拿好，前面檢票後左轉第二個廳！”
“謝了。”孫翔接過票沒細看，等通過檢票口，找到放映廳，為确認座位，他才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囧了。
原來專屬VIP沙發廳的全名叫……
專屬VIP星空4D浪漫情侶沙發廳。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