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猴的報恩

雖然謝無宴拉着他的手, 但祝泉澤依然平靜不下來。他在後面拿食指戳了戳謝無宴的背, 小聲提醒:“大佬,有鬼......”

謝無宴搖了搖頭,輕聲安慰道:“不怕。”

他沒有感受到絲毫鬼氣, 而這個世界上, 沒有任何鬼能在他面前匿藏。

謝無宴沒理會那張臉,徑自從兜裏抽出一張上畫着元寶的咒符, 右手捏決,那張符就“噌”的燒了起來。謝無宴輕飄飄地松開手,符咒在空中變成細碎的黑色灰燼,飄散于墳頭。

這一口氣就是給老奶奶燒了幾百萬元寶。

緊接着, 那張鬼臉竟然就憑空消失了,榆樹垂枝裏空蕩蕩的, 只剩下了夜晚不睡覺的風。

祝泉澤再次小聲開口:“那, 那是老奶奶的鬼魂嗎?”

他突然心生一念:“它它它那一整張臉都是紅色的, 全是皺紋!如果這是死相的話, 老奶奶是不是被人毒死的?所以想伺機報複?”

謝無宴回頭看了祝泉澤一眼, 解釋道:“不是鬼。那張臉只是一個幻象,原主不在這裏。”

“那原主是什麽啊?!”祝泉澤心有餘悸。

謝無宴又抽出一張正方形白紙片, 飛速地疊成了一只紙鶴,放在了老奶奶墳頭:“等着看吧。今晚太晚了, 我們先走。這裏沒有鬼。”

原來, 那紙鶴相當于一個攝像頭, 可以記錄墳前發生的一切。

子桢這才哆哆嗦嗦地從祝泉澤身後跟着探出腦袋:“謝天師, 您這随身帶了不,不少紙啊?”

道修很喜歡問鬼修的一個問題。

謝無宴起身,很平靜地瞥他一眼:“怎麽,你出門不帶紙麽?”

子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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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宴帶頭轉身:“走了。”

兩個廢柴醬油瓶剛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這會兒再被山風一吹,水汽蒸發,渾身就愈發地冷了。謝無宴牽着祝泉澤的手走在前頭,子桢擦了擦額頭,在後面跌跌撞撞地跟着,一邊小跑一邊喊:“哎哎,你們走慢點。泉澤,要不你也拉着我吧!”

祝泉澤還沒搭腔呢,謝無宴就冷冷地拒絕:“不行。”

子桢:“......”

一行人回到九臯鎮,子桢回了道觀在山腳下的接待處,而祝泉澤和謝無宴一起回了小藥鋪。

臨近午夜,祝泉澤卻睡意全無。他睜眼閉眼,視網膜上都是那張怪異的紅臉。而且,他一想到那張臉,就會不受控地聯想到那天夢裏趴在爺爺腦後的紅毛怪,或許是因為兩個東西的頭型有點相似,也有可能是因為它們身上是同一種血紅。但是祝泉澤心知肚明,兩者并不是同一種怪物,因為夢裏的怪物是獨眼,而這次的臉上明明長着兩只眼睛。

偏偏這個念頭吓人的很,祝泉澤磨磨蹭蹭地洗完了澡,也沒回房睡覺。

謝無宴都已經盤腿在棺材上坐好了,準備例行入定,卻看到祝泉澤穿了一身睡衣還在樓下晃悠,遂扭頭問:“你怎麽了?”

祝泉澤撇撇嘴:“睡不着。”然後向謝無宴抛去一個可憐巴巴的小眼神。

謝無宴失笑:“......你這是在暗示什麽?”

“你想多了。”祝泉澤嘴裏不好意思承認,突然就來了膽子,扭頭打算上樓。

謝無宴卻起身跟了上去。

祝泉澤在自己門口站定轉身,把人拉住:“你幹嘛?”

謝無宴眼裏帶着一絲淺淺笑意:“你不是睡不着麽?怕你做噩夢,來給你下個清心咒吧。”

祝泉澤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就放人進屋,乖乖地爬上了床。

謝無宴在他床頭坐下,用食指敲了敲床頭櫃:“衣服撩起來,這個咒得畫身上。”

祝泉澤滿腹狐疑地皺起了眉頭:“畫哪裏?”

謝無宴瞄了一眼祝泉澤露在外面的鎖骨,目光又游走到他的下腰,輕輕地在那裏撓了一下:“就這兒了。”語氣裏帶着七分笑意,三分輕佻。

祝泉澤怕癢,連忙裹着毛巾毯在床上一滾,遠離謝無宴。他笑着罵道:“你又騙我!”祝泉澤記得爺爺說過,只有那些特別厲害的護身符咒才是畫身上的。區區一個清心咒罷了,哪用得着費這麽大勁。

顯然此人動機不純。

謝無宴佯裝不滿:“你都脫光了讓鶴鳴山那老頭糟蹋,怎麽就不能讓我畫了?”

“我呸,你怎麽說話的!”祝泉澤估計子桢師父聽了這話能氣得犯高血壓,啐道,“人家畫的那可是救命符!”

“好了好了,別動。”謝無宴臉上的笑意憋不住了,把人在床上按住,“不逗你。”

他微微俯身,只是在人太陽穴兩側輕輕地點了幾下,默念一句咒語,祝泉澤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外面下起了小雨。雨水淅淅瀝瀝地打在地上,給秋夜添了一絲清涼與空曠。謝無宴關燈,起身給祝泉澤又添了一層毯子,轉身出門。

果然一夜安穩無夢。

......

又過了一天,謝無宴招呼來祝泉澤與子桢,說獵物終于上鈎了。

謝無宴打開一張白紙,通過紙裏的畫面,大家就能看到老奶奶墳頭的場景。祝泉澤心道,這紙鶴簡直比監控攝像頭還好用——因為它還會飛——簡直就是無人機版監控攝像頭。

子桢也對鬼修的伎倆嘆為觀止,深深覺得自己當年可能入錯了行。

紙面上,樹林裏一陣騷動,跑出了一只猴子。紅面,禿頂,全身長滿了棕色的長毛,除了腦袋,其他部位均是毛量感人。那猴的手腳形狀與人類頗為相似,只見他懷裏抱了幾顆新鮮的果子,以及一束花,放在了老奶奶的墳前。

接着,猴子一擡頭,正臉就對上了那紙鶴,整個畫面就變成了他的那張大臉。

“就是它!”祝泉澤指着紙面叫了起來,“那天在榆樹裏看到的臉——就是這個東西!”

子桢說,當地人管這種猴子叫做“豐山猴”,因為《山海經》的中山經裏曾記載,在一個名為“豐山”的地方,住着一種赤面黃身的猿類。但若要更科學地歸類,這猴子是僧面猴科禿猴屬的一種子分支[1],大家都知道鶴鳴山有,只是鮮少有人見過。

那猴子顯然對紙鶴産生了一絲好奇,伸手就去抓它。

就在他手觸碰到紙鶴的瞬間,謝無宴遠程操控自己的咒符,讓它瞬間變成了縛靈鎖,把那猴子的四肢給纏了起來。

獵物落網,三人立馬上山。

等三人到墳頭的時候,那掉陷阱的猴子還掙紮着在地上滾來滾去,吱吱亂叫。子桢正琢磨着用什麽符咒逼猴子開口,祝泉澤好心地遞過一根香蕉,大棕毛就乖乖地把啥都招了。

那天晚上,祝泉澤覺得這血紅的猴臉忒吓人,而如今在光天化日之下,豐山猴身上濃密的毛發與光禿禿的腦袋形成了鮮明對比,看着還挺搞笑的,祝泉澤突然又覺得這醜東西可愛了起來。

原來那猴才不過幾十年修為,都比不上之前那只單身三百年的小松鼠。所以,他也就只能幹幹裝神弄鬼殺小動物的事,殺人還是困難了一點。他對悅雅集團董事金雲龍的确怨氣不小,一直盯着他,但他也沒那麽大能耐操控車禍,只是在出事之後順水推舟,趁機作怪吓人一把,希望能引起集團的重視。

說白了,就是一個只會裝神弄鬼的小東西。

原來在豐山猴小的時候,喜歡去村裏撿剩菜剩飯吃,但由于它長相奇特,又有點吓人,常遭村裏的小孩欺負驅趕。他們會拿棍棒打他,用石頭砸他,用髒水潑他......

有一次,豐山猴真的被打傷了。

但是,老奶奶救了他。那時候的老奶奶還不是老奶奶,是年輕一點的阿姨。阿姨的孩子都不在身邊,她對猴子很好,不僅給他治傷,還喂他吃飯。

于是,猴子就經常去阿姨那裏乞食,作為回報,他每次去都會給她捎一點山裏的野味。這一來一去的,習慣就保留了好多好多年。

後來,村裏的人漸漸走了,阿姨變成了奶奶,房子越來越少......但只要奶奶還在村裏,猴子就每周都會過來。

直到最後一次,他去找奶奶的時候,發現奶奶屋子裏有人。猴子就躲在窗戶外面,往裏頭偷窺,只見兩人陷入了某種争執,然後那男人抄起一塊磚頭就往奶奶|頭上砸去。

老奶奶去世了,外頭的說法是年紀大了,中風。

再然後,村子裏的最後一幢房子也在爆破聲中轟然倒塌,而村口,安安靜靜地多出了一個小土包。這一動一靜兩件事,給這個落後的村莊,以及給猴子很長的一段記憶,畫上了句號。

猴子出奇憤怒,但他又無從表達,許是借着那麽一點憤怒勁兒,他意外地修出了妖丹。

再然後,上山的人越來越多,還帶着巨大而可怖的機械,四處制造噪音。樹木一顆顆倒下,新房一座座立起,而在這一切的背後,山林裏的大型動物生存空間越來越窄,水源越來越髒,食物鏈開始出現一個又一個的小缺口,就像一長條多米諾骨牌,傾塌在即。

日子舉步維艱。

猴子使出了渾身解數想把他們趕走,但一直沒能成功。直到那天金老板視察現場,猴子聽說他是這一切的總負責,就開始罵罵咧咧地詛咒他原地爆炸。

許是他的詛咒還真有一點作用,金雲龍沒有爆炸,但那條高速上的大貨車卻突然爆胎,失去控制,壓到了左邊車輛的副駕駛,恰好就撞死了金雲龍。

但金雲龍的死似乎也沒什麽用處,樹木還在被砍伐,垃圾還在成山地堆積......

猴子一臉喪氣地講完故事,他撥開腿上的棕毛給大家看:“環境越來越差,我這裏還長了一顆瘡。我好多朋友都長了......”

沖着金雲龍那三十萬來的三個人,頓時面面相觑,突然很想罵一聲人類真他娘的不是個東西。

委托人那兒得有交代,但猴子這裏似乎也不能坐視不管,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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