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新任務

那瞳先生似乎也精得要命, 自打出了嬰靈事故之後, 就再沒在業海地下黑市裏露過面。謝無宴問了一圈未果, 這條線索就這麽斷了,只好暫時作罷。

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九臯鎮漸漸入了秋。一場雨接着一陣風,樹木枝頭就空蕩蕩了起來,地上積起厚厚一層落葉, 腳踩上去松松軟軟的。

自從祝泉澤在六界app裏上架了他的“大補陽元丹”,産品就深受各地陰差喜愛, 在地府口碑甚好,已經成了陰差來陽間出任務時必備的藥品之一。

于是祝泉澤趁熱打鐵, 推出了“陽間出差必備小藥包”——內備三種藥:增加陽氣的大補陽元丹,幫助陰差消化陽間食物的健胃消食丸,以及來人間尋歡作樂用的天竺精油。這個小藥包也跟着風靡一時, 成為了地府新時尚。

朱老板不再登門造訪, 但依然定時在app上下單買藥。

據說, 他現在做起了古玩字畫的生意,還開了淘寶店,在現代社會裏混得如魚得水,早把“替人複仇”這個借口忘到九霄雲外,只顧自己賺錢賺得飛起。

當然, 自己一邊發財, 他也不忘恩人。朱老板請人送了一尊青銅貔貅去祝回春堂, 說是招財辟邪的。貔貅在經謝天師檢查後并無不妥, 就替換掉了那只做工粗糙的陶瓷招財貓。

九靈對此頗有微詞。

不知是不是朱老板的貔貅真有靈性,還是祝泉澤時來運轉,很快就又有了賺錢的機會。

子桢一個電話打來:“歪,泉澤,我手上又有任務了!三十萬呢,就在雲鶴澤附近。你和你家那位......考慮一下?”

祝泉澤一聽價格,二話不說就拍板:“什麽?三十萬?出息了啊子桢!不用考慮了,我們馬上來!”

其實謝無宴就在他邊上,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他只是拿食指彈了彈祝泉澤額頭,輕聲罵道:“小財迷。”

祝泉澤莫名傻笑,就好像三十萬已經到手了一樣。

......

據了解,這次的任務委托人是著名房地産商悅雅集團的董事金雲龍的家屬。

悅雅集團在距離雲鶴澤二十分鐘車程的地方有一片住宅開發區,項目名為“雲鶴居”,同系列五星級酒店已對外開放,四周一片園區內還有五十座複古式別墅,屬于給有錢人買來避暑或是養老的旅游置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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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項目從選址到拿地,都是金雲龍一手推進的,毛坯房已經建好了一半。可是,前段時間金總來視察,卻在回去的高速上出了車禍,死了。偏偏還就只死了他一個。

雖說金雲龍失事的地方是車禍頻發路段,但投案的家屬一口咬死金雲龍是被雲鶴居建築工地那裏的髒東西纏上的。而令鶴鳴山道觀最終決定接下任務的原因是——在金雲龍搶救無效的當晚,金家客廳的桌上莫名出現了一個血手印,以及幾根沾血的仙鶴羽毛。

就像某種不祥的警告。

第二天,子桢開車帶着謝祝二人一路開去了雲鶴居,住宅樓房還沒建好,上面安排了銷售員在售樓處接待他們。

售樓處暫時建在了同系列的五星級酒店裏,也是三位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地。盤山公路繞了幾個彎,眼前視野豁然開朗,酒店群樓就建在一座小山頂上,雕欄玉砌,層臺累榭,若不是泳池spa俱全,反而更像一座隐在山間的複古風藝術館。

祝泉澤簡直難以相信,離自家小破鎮半小時車程的地方竟然還有這麽高大上的存在。

子桢和祝泉澤一樣,都是窮得沒見過世面的,一個金碧輝煌的售樓處就把他給看懵了:“我的媽呀,這兒住一晚要多少錢啊?”

銷售員微微一笑:“三千起步。”

子桢咂舌:“這,這裏和鶴鳴山景區有點路程吧,你們真的會有客人嗎?”

那個标準的假笑在銷售員臉上就沒有變過:“我們的客人都是來度假的,也未必會去鶴鳴山玩。有時候他們就呆在酒店裏,一住住一個禮拜。”

祝泉澤突然覺得貧窮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不,不出門嘛?”

銷售員點點頭:“前幾天剛走了一個,住了六天,消費過百萬。”

子桢:“......”

祝泉澤:“......”

雙雙表情目瞪口呆,定格于表情包“哇”。

也就這點出息。

謝無宴努力憋着不露出鄙夷的神情,導致面色僵硬。畢竟謝大佬往上住過玉帝的房,往下躺過閻王的床,對人間這點五星級“豪華賓館”很是不屑一顧。當然,至于他當年在玉帝房裏和哪個不懂事的小朋友偷偷摸摸地做了些什麽,就是後話了。

最後,還是謝無宴提醒着回歸正題:“勞煩您帶我們參觀一下吧。”

銷售員微笑着帶大家去看了雲鶴居沙盤。

任務委托人有吩咐,集團出于對樓盤銷售與公司股價的擔心,尚未公開金總去世的消息,所以大部分人都還不知道。這次,他們是以集團指派參觀的身份過去的,不能透露任何車禍相關信息,更不能提什麽邪祟之說,只能靠一雙眼睛觀察,一對耳朵聽。

不能明目張膽地問,讓調查難度又增加了不少。

祝泉澤低頭看着三維沙盤,在心頭默算此地風水。以他那點淺薄的知識,暫時還看不出什麽毛病。他嘴上随口一問:“你們這銷售房賣掉多少套啦?”

銷售人員有點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道:“才百分之三十......”她扭頭又看了看身後,确定沒別人在,才補充道:“聽說幾位是金總派來參觀的朋友?其實,上周金總就是為了這個事情來的。這個銷售比例太低了,季度報告都不敢交上去。”

悅雅集團作為top幾大房地産商,大部分樓盤都是還沒有開始建就已全部售罄,而雲鶴居的建築工程都已經過半了,才賣出去了三分之一,可見銷售的确不理想。

祝泉澤眨眨眼:“為什麽這房子賣得不好啊?背後有什麽原因麽?”

這個問題顯然在公司的檢讨大會上被屢次提及,銷售張口就來:“一個是價格原因吧。你也知道,雲鶴居屬于悅雅集團下旅居系列,打造的是最高端品牌,一般人都買不起。二來是地理位置原因,雲鶴居這裏環境雖好,但不可能久居。我們的客源呢,主要是來鶴鳴山旅行的有錢人,畢竟旅居類住宅,都靠沖動性消費嘛。”

祝泉澤回想了一下剛才的六天消費破百萬,對所謂的“沖動性消費”頗以為然:“所以說,你們的客源......”

銷售答得挺爽快:“我們的客源大多是住在我們雲鶴居五星級酒店的客戶,然後很喜歡這裏的環境,就順手買房置業了。但其實他們也知道,一年都不會來幾次。”

“集團其他同類型的房子,就是靠這種沖動消費的,銷售率也很低麽?”

“沒有,就雲鶴居。”銷售有點不好意思地搖搖頭。

祝泉澤笑了:“那你之前說的那兩個原因,主要是針對旅居地産的。既然問題就出在雲鶴居身上,總還得有點特別的原因吧?”

銷售這才支支吾吾地說道:“就是有些客人......是聽到了一些......鬧鬼的傳聞,才決定不買了的。”

謝無宴猛地擡起頭:“之前死過人沒有?”

銷售立馬搖頭:“我沒聽說過。”

謝無宴眉頭微皺:“這塊地建房之前有墳地麽?或者說,工程開發的時候有沒有遇到什麽古墓?”

銷售對這個問題也一口否認。

祝泉澤奇道:“那鬧鬼之事從何說起?”

銷售撇撇嘴:“本來就無從說起,壓根就不存在的事,都是工地裏的工人以訛傳訛。”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決定去工地上看一眼。

在酒店這邊就能看到別墅區,遠遠望去,清一色白牆黑瓦,古色古香。每幢別墅之間的獨立性也非常好,基本不會被鄰居打擾。

那片別墅區看着很近,開車過去竟然還要小二十分鐘。

銷售開車,謝無宴和祝泉澤坐後排。一路上,祝泉澤都盯着窗外風景發呆。這條盤山公路開上去,一直都能看到雲鶴居酒店,它就好像是一件被群山擁在懷裏的藝術品。

謝無宴一只手不動神色地放到了他大腿上,低聲問道:“想什麽呢?”

祝泉澤回頭,淺淺一笑:“就是好奇他們怎麽能在酒店裏住一個禮拜都不出門。”

謝無宴跟着無聲的笑了,湊到祝泉澤耳邊,用只有他一個人能聽清的聲音說道:“下回我帶你來開房啊,體驗一下。”說着手裏一用力,捏了捏他的大腿。

祝泉澤臉頰一紅,顧着有外人在,又不好發作,只能假裝超兇地瞪了謝無宴一眼。

吃了一記眼刀,謝大佬卻笑得滿臉餍足,就好像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

一行人剛到建築工地,卻發現工地門口已經聚集了幾個工人,所有人都低着頭,也不知道圍着個什麽。祝泉澤湊上去一看,才發現地上躺着兩只死掉的仙鶴。仙鶴身上沒什麽明顯傷痕,羽毛油亮而平整,也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一群工人倒是在交頭接耳:

有人說是悅雅集團幹了不少黑心事,這遭老天報應啦。

有人說是那個鬼又顯靈了,不知道這次要害誰。

還有人說溜了溜了,今天日結工資就跑路,這工地也太邪門。

那銷售見了神叨叨的工人就來氣。他大步上前,又推又搡地試圖驅趕工人:“聚在這裏做什麽,不就是只死只鳥嘛,大自然死個小動物有什麽好看的?活都幹完了,啊?!”

工人們擡頭看了一眼銷售,只見他帶着公司工牌,又穿着西裝皮鞋,似乎是什麽惹不得的人物。

于是打工的二話不說,瞬間走得一幹二淨,就留下銷售一個人還在原地生氣,指着工人背影痛罵:“消極怠工!盒飯沒少你們的,吃飽了就知道天天胡思亂想。死個鳥而已,能給你講出花來!可氣死我了,也不知道壞了老子多少生意!”

等他罵夠了,冷靜下來,這才想起自己是帶人來參觀的:“走了走了,真是讓三位見笑了——咦?”銷售一回頭,卻發現祝泉澤依然蹲在那裏。

祝泉澤觀察了一會兒屍體,慢悠悠地開口:“這仙鶴的血......好像都被吸幹了。”

謝無宴和子桢都在他身邊蹲了下來:“怎麽說?”

祝泉澤指了指丹頂鶴的頭部——“丹頂”的紅色來自仙鶴頭頂豐富的毛細血管。如果丹頂鶴死了,那裏應該從鮮紅變成黑紅、紫紅。但此時此刻,兩只仙鶴頭頂只是一片略深的肉色,半點血色都沒有。

第37章 調查  三人沉默地互相看了一眼, 被吸血顯然不是一個好兆頭。

銷售只好也湊上前來, 他可以随便對工地工人無禮,但這幾位畢竟是金總帶來的客人,總不能太拂人家面子。銷售壓着怒氣問道:“這鳥有什麽問題嗎?”

“沒問題, 沒問題。”祝泉澤打着哈哈站了起來, “城裏人沒見過仙鶴,好奇。”然後他對另外二人使了個眼色, 笑得很溫和:“我們走吧。”

“這兒其實就沒什麽好看的,a區基本建完了,剩下的還在建設中。”銷售一邊走,一邊給人介紹。他似乎很不喜歡來工地, 草草地帶着大家轉了一圈就算是完事兒了。

對此,祝泉澤求之不得, 畢竟有這位大兄弟在, 他們調查處處受限。

與銷售道別之後, 三人假裝離開, 下山後又折返回了工地。

這回他們沒走銷售之前帶他們走的“參觀路線”, 而是從邊上小路繞上去的,可謂“大開眼界”。參觀路線修得幹幹淨淨, 平平整整,四周綠化帶都做得很好, 和這裏的別墅群一樣高端大氣上檔次, 而一旦出了那片白圍牆, 外面到處都是被人踩踏出來的黃土路, 原本的綠植七倒八歪,大把裝修垃圾堆積成山——泥土,石塊,粉刷廢棄料,五顏六色的塑料袋......一座座小山包似的,似乎也沒有人處理。

祝泉澤一行人再回到工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五點了,剛好趕上工人們晚餐,大家正在領盒飯。三人拿着悅雅集團的訪問工牌,倒也混了一口飯吃。他們借着和工人們一起吃飯的檔口,各自行動,分別去找工人采訪聊天。

起初,工人們還對他們心懷戒備,但祝泉澤從山下捎了幾打啤酒,又帶了幾條煙,大夥兒們七嘴八舌的,頓時就聊開了。

祝泉澤在人群裏認出了中午圍觀死仙鶴的一個小夥子,便上前問道:“昨天死仙鶴的事,是第一次發生嗎?”

“不是,這種事也忒常見了!”小夥抽了人的煙,喝了人的酒,話自然也就多了一點,“最開始是死老鼠,一只只地往工地上扔,然後什麽雞啊,鳥啊,還有一次是黃鼠狼......這次變成仙鶴了!”

另外一個人搭腔:“對對對,你說山裏死點什麽吧,的确也正常,但哪能次次都死工地門口啊對不對,明顯是被故意放過來的!”

“一開始我們以為是哪個神經病在裝神弄鬼......但後來才發現事情沒這麽簡單。有一次,死了一只大山雞,”那工人略微誇張地拿手比劃了一下那山雞的大小,“有同事就眼饞了,說這雞毛色健康,肯定不是雞瘟死的。一定要剖了炖湯。”

“我說這麽邪門的雞你也敢吃,都不怕得病!”那工人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還真當自己在說書了,抑揚頓挫的,“但那雞剖開後,裏頭竟然幾乎沒有血。那雞的血被吸幹了!”

祝泉澤在心底“啧”了一聲,心想果然是同一個東西。

子桢那邊聊完也有新發現——為了保證工作效率,悅雅集團的工地都是二十四小時輪班連軸轉的,有工人說,他以前就做晚班,因為晚班工資開得高,但後來他發現,一到晚上,山野裏就會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每當他靜下來屏息聆聽,四下就一片寂靜,但當他忙碌起來,那聲音又開始嗚嗚咽咽的。

瘆得慌。

他強調自己并不是唯一一個聽到哭聲的人,這也是為什麽現在做晚班的人越來越少,甚至白班都遭受了牽連,鬧鬼的事兒越傳越玄乎,不少人都打算換個工地另謀生路了。

據說還有膽大不信邪的工人,大半夜尋着哭聲去找人。最後,他沒見着人,也沒見着鬼,陰風過後,那哭聲就不見了,只留下一排人類腳印。聽說那腳印上還帶着血跡,只有來,沒有去。

第二天,那個膽大的工人就離職了,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有人說他家出了事,也有人說他死了,而這個“探鬼”的故事人口相傳,越傳越吓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杜撰。

總結下來,這工地的确有問題。

但那邪祟,似乎就是一位白天殺小動物洩憤,晚上一個人躲着哭的主。日常工作吓吓人,除了金總那場不知是不是意外的車禍,還真沒有害過人。

子桢眼睛閃閃發光地看向謝無宴:“謝天師,這事您怎麽看?”

“吸動物血,抛屍,以動物羽毛作為警告,這像是靈獸、妖獸的行為。”謝無宴頓了頓,“但哭聲,血手印,人腳印,聽着又像是鬼,或者是屍變的屍。”說着他搖搖頭:“所以還不好說。”

祝泉澤分析道:“但無論哪種,它似乎是在傳達某種不滿?”

謝無宴點點頭,毫無疑問,這東西怨氣不小,而且怨氣的緣由的确與這片工地有關。但凡它的訴求沒有被滿足,估計會一直作怪。

其實,祝泉澤在來工地之前,上網查過悅雅集團的相關資料,奈何這家公司的品牌公關非常給力,每次出了什麽問題,總能在第一時間控制輿論并把事情壓下去。以至于悅雅集團在全網都是一片歲月靜好的模樣,股價只漲不跌,樓市全部大賣,慈善事業樁樁件件,還是全國智能化社區管理的探索先驅。

他想知道的黑幕,多半都是網上查不到的。

祝泉澤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給身邊的小兄弟又遞了一根煙:“對了,之前好像聽你們說,悅雅集團做了不少黑心事?”

“是的!”小夥原本在埋頭吃盒飯,現在接過煙,憤憤不平地罵了一嘴,“他們口頭承諾每天盒飯都有兩葷一素,但最近素菜的量越來越多,葷菜的量卻越來越少,幹|他|娘的黑心企業!”

祝泉澤:“......”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盒飯,肉量果然感人。然後,一根小雞腿就空降在了他的碗裏,擡頭一看,是謝無宴的。原本謝天師碗裏也就那麽一塊肉,竟然是全給自己了。

周圍的工地漢子無一不露出了羨慕的眼神,祝泉澤受不住那種灼灼的目光,頓時有點不好意思,瞪了謝無宴一眼——意思是我不要,你吃吧。

謝無宴很無所謂地回了他一個眼神:你吃雞腿,我吃你。

祝泉澤:“......”奇怪的是,這種眼神交流,他怎麽就莫名看懂了呢。

大概是那句抱怨菜量的牢騷帶了個頭,員工聚衆罵起領導,總是越罵越來勁。很快,倒苦水的人越來越多。

“公司黑啊,壓榨啊......每天都累死累活,不僅沒幾個錢,一個月也沒幾天休息......”

“哦,還有他們那個甲醛,和客戶說得可好聽了,什麽甲醛零超标。但實際上,他們是‘工業标準零超标’,又不是‘居住标準零超标’。怎麽去甲醛的我們還不清楚啊!這房子再好,我也不敢住。”

......

祝泉澤聽了半天,也沒嗅到任何和此事相關的蛛絲馬跡,便索性坦白地問有沒有死過人。這群工人和上午的銷售一樣,都說工地裏沒有出過人命,也沒挖出過古井古墳,至于那個“鬼”到底是什麽來頭,并沒有一個确切的說法。

有人說可能就是土地公公顯靈,不喜歡在這山裏建房子。

問了半天,一無所獲。正當祝泉澤一行人打算離開工地的時候,有一個黑黝黝的小夥子跑了過來,說他知道一件事,可能和這個“鬼”有關系。

小夥子自報家門,說自己是隔壁村過來打工的,算是半個當地人。據他介紹,雲鶴居這片土地在建房子之前是有人家住的,但村裏條件不好,年輕一代嫁人的嫁人,打工的打工,全部搬去了大城市,唯獨留下一群老人。後來拆遷,上頭給了原住戶很多錢,也為他們在附近鎮上安置了新房。所有人都走了,唯獨剩下一個老奶奶,自己一個人種種田,養養雞,自給自足。

老奶奶的丈夫走得早,孩子們也都在城裏,她在這山裏住了一輩子,說什麽都不肯搬走,村裏的房子幾乎全都被拆完了,她也不走。但凡有人來勸她搬,就會被老奶奶拿着拐杖打出去。也不知道那麽一個佝偻幹癟的老太婆哪來那麽大的勁兒,一邊追着人打,一邊還能問候房地産商十八代祖宗。

就當大家都以為老奶奶能和房地産商死磕到天長地久,平時身體向來硬朗的老奶奶卻突然過世了,就埋在村頭的大樹下。聽說那哭聲就是從她墳頭那個方向傳過來的。

謝無宴問他知不知道那個墳頭在哪裏,小夥子點點頭。祝泉澤直接塞他了一張毛爺爺。小夥子也很爽快,說他帶路。

子桢小聲揶揄:“喲,祝老板,看來最近生意興隆,出手闊綽啊。”

祝·一毛不拔·泉澤對子桢溫和一笑:“算你賬上,回去記得報銷。”

子桢:“......”

......

等小夥子帶人上山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眼看着快到目的地了,小夥子說什麽都不肯再往前走。

“就這條路,一直往前,看到石碑‘馬蹄村’就是了。老太太就埋在那顆大樹下。”小夥子縮了縮腦袋,“我真的不敢再往前走了,怕老太太兇。”

祝泉澤深表理解,與人道謝後,三人繼續往山林深處走去。

小夥子說得不錯,村口石碑邊上的确有一顆大樹,腰圍竟然需要兩個成年人環抱,估摸着歲數能有成百上千。而大樹下,的确有一個小小的墳包,沒有墓碑,沒有名字。

仿佛不遠處已經掉漆了的“馬蹄村”三字,才是這裏祭奠的姓名。一個消失的村莊裏,和這個村莊裏的最後一位老人。

榆樹和槐、柳一樣,都是垂枝的樹木,眼下秋天已至,那榆樹禿了一半,垂枝盤虬卧龍,在夜色裏頗為可怖。

謝無宴微微皺眉——墳頭有榆,大兇不祥。

又是一陣風吹過,榆樹枝條沙沙地動了起來,空中傳來一聲清亮的嗚咽,倒是沒什麽怨氣。

既然謝無宴沒有察覺不妥,祝泉澤的膽子就很大,他打着手機上的手電app更近一步觀察,只見那條粗壯的主樹幹在頭上分了叉,變成兩股,交纏在一起,恰巧形成了數個小空洞。

而那個嗚咽的聲音,似乎就是風穿過小孔所成,和山風吹笛子似的。

不一會兒,風停了,果然,那嗚咽聲也不見了。

祝泉澤長出一口氣:“哎,他們說的鬼哭聲就是這個吧?真是的,傳得那麽玄乎......”

說着他就垂下了手,手電亂晃了一下,子桢卻在這個時候“咦”了一聲:“墳包後面,那是祭品嗎?”

祝泉澤又把手電打了過去,墳頭的另外一邊,沒有靈牌,沒有香爐,也沒有燒成灰的紙錢,卻放着一些水果。

奇怪,老太太都獨居那麽久了,怎麽還會有人來祭奠?

祝泉澤上前蹲下,打着手電又仔細一照,從水果的新鮮程度上來看,它們不會超過一個星期。祝泉澤扭頭,正打算和身後人說自己的發現,餘光裏卻出現了一張人臉,就隐藏在榆樹茂密的垂枝裏。

那是一張血紅色的人臉,整個腦袋上都沒有毛發,皮膚滿是皺褶,只有一對又黑又圓的大眼睛,沒有眼白。就好像一張血紅的皮緊繃在了一個骷髅上。

吓得祝泉澤像彈簧一樣從地上蹦了起來,往謝無宴身後一縮。

幾乎是同時,子桢跟着往祝泉澤身後一縮。

比慫大會似的。

唯獨謝無宴八方不動:“......”

他向後輕輕拉住了祝泉澤的手,十指相扣,安撫似的在人虎口揉了揉:“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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