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破陣
謝無宴微微皺起眉頭,楊小茜怎麽突然醒了?但奇怪的是, 這一屋子其他人竟然還都睡着, 包括鶴鳴山的女天師。
許是方才檢查日記本太過專注, 謝無宴對之前發生了什麽毫無察覺。
楊小茜一步步地向他走來, 嘴上咧開了一個僵硬而古怪的笑容:“你偷看我的秘密。”
“偷看我秘密的人都該死。”楊小茜咬牙切齒地說道, 嘴角的笑容愈發瘆人, 說不出的違和感。
謝無宴想,這不可能是楊小茜本人的笑容,小姑娘沒膽子和他直接叫板。但是,邪祟在他和鶴鳴山女觀兩位天師眼皮子底下附身活人, 就更不可能了。
謝無宴猛然反應過來——這不是現實世界。原來, 在他銷毀日記本中結煞的同時,對方順手也擺他一道,将他引入了對方的幻境。但謝無宴想不明白,将他騙入幻景又有什麽用?他破局只是時間問題。
對了,時間問題!
醉翁之意不在酒。
對方困住他只是為了将人引開, 從而為自己取得更多的時間。而在方才,日記本還拿祝泉澤威脅自己——
謝無宴心裏“咯噔”一下,是自己大意了。
還好祝泉澤随身攜帶召喚青玄的符咒, 謝無宴肉身暫時困于這個空間之中, 但他能操控自己的符靈體, 直接來到祝泉澤身邊。
祝泉澤就在子桢的房裏, 也就是旅館裏女孩子們隔壁那間。
子桢還沒有回來。
謝無宴成功轉移神識, 從祝泉澤的符咒裏飄了出來, 只見祝老板正倚在旅館床上的枕頭堆裏,優哉游哉地刷着六界app。
祝回春堂常駐銷量第一榜,祝老板挺開心。
然而,一只巨頭獨眼的針嘴紅毛怪正飄在空中,死死地盯着祝泉澤。
Advertisement
果然,謝無宴猜得不錯,日記本的真身就是餓猴嬰。
由于符咒主人不曾親自傳召,所以祝泉澤看不到符靈。謝無宴二話不說,直接開幹,但那餓猴嬰的修為頗深,竟和他的符靈體鬥得不分上下。
最後,餓猴嬰跑路,符靈體當場消散。而祝老板無知無覺,全然沒有察覺到自己口袋裏的符咒突然化成了灰。
餓猴嬰走了,幻境解除,時間空間一切歸位。
楊小茜還在睡覺,女天師突然警覺,謝無宴猛地起身,手裏的日記本嘩啦啦掉在了地上。但他也顧不及其它,直奔祝泉澤的房間。
祝老板沒什麽事,依然靠在床上刷手機。謝無宴一顆高懸的心頓時落地。
祝泉澤擡起頭,眼神閃過一絲擔憂:“咦?你流鼻血了!”
他起身要替人拿紙。
謝無宴一低頭,這才發現自己衣襟前竟已紅斑點點,估計是因為方才符靈體受了創。
祝泉澤不明所以,遞過紙的手被人緊緊握住。謝無宴搖搖頭:“別擔心,讓我先看看你背後的鶴鳴山符咒。”
所以,當子桢進屋的時候,不幸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祝泉澤左腿膝蓋曲折抵在床上,右腿站着。他一手将自己後背的衣角撩起,側着腦袋在往後看,鎖骨在胸前凹下兩個漂亮的小窩。而謝無宴蹲在祝泉澤身後,右手扶着他的胯,左手摸着他的背。
見有人來,謝無宴從祝泉澤腰後探出腦袋,鼻子下面赫然血跡斑斑,還沒來得及擦去。
哦對了,兩人手上還繞着幾圈紙巾。男生寝室必備的那種。
子桢愣了兩秒,又“啪”的一聲摔門走了。
打擾了。
祝泉澤:“......”子桢你聽我解釋。
謝無宴:“......”
最終,謝無宴拿食指敲了敲祝泉澤背部,只是淡淡說道:“整張符咒都顯形了。”
祝泉澤早就料到了這麽一天,所以既沒太過驚訝,也沒什麽難過。他只是放下衣服,微笑着轉過身,輕輕替謝無宴擦去了鼻子底下的血痕。
他說,有你在,我不怕。
......
第二天一早,真相大白。
葉珊珊是無辜的。随着楊小茜日記本裏的機關被銷毀,葉珊珊日程本上那個聚陰符也跟着消失了。水筆寫的符,在紙張上不可能被擦掉,那也就只有一個解釋——和楊小茜第一本整潔的日記本一樣,那個聚陰符也是幻象。
楊小茜再次成為大家的焦點。
謝無宴眉頭鎖死:“你再仔細想想,真的就沒人動過你的日記本?”
那些在情緒失控時寫下的暴|力片段攤開于光天化日之下,楊小茜被吓得都不會說話了,只是一個勁地搖頭。
謝無宴嘆了一口氣,那也就是說,餓猴嬰是自己附上來的。他仔細翻了翻楊小茜沒有被有被“包裝”過的日記本,清一色都是誰怎麽惹她了,她又希望誰怎麽死。
偶爾還會配圖。
每一份詛咒都極度惡毒。
大約是日記本裏的積怨太深,反而成為滋養了餓猴嬰的肥沃土壤,畢竟這個怪物除了喜歡吸腦子,以惡為食。
反射弧足以繞地球三圈的警察局也出了具體屍檢報告——劉筠腦幹不知道為什麽發生了輕微變形,可能是導致心髒驟停的主要原因。
前因後果頓時都對上了號。
但是,祝泉澤細細想來,這本惡毒的日記本又何嘗不是楊小茜對別人惡意的過度反彈。
根據日記本裏的內容,祝泉澤了解到——學校裏的同學,有的會偷拍楊小茜,特意選幾張奇醜無比的照片p成表情包在聊天群裏傳閱,有的喜歡尖聲模仿她說話,有的戲稱她為“校花”。甚至在無話可說的時候,一起吐槽楊小茜也能成為有效的社交方式。
有人覺得這樣好玩,樂此不疲,也有人覺得這樣不合适,卻不敢發聲。學校就像一個小社會,有人渾渾噩噩,有人人雲亦雲,有人包容心缺失,有人需要通過貶低他人才能獲得自我滿足......
其實,這個世界上并沒有多少罪大惡極的始作俑者,但是無數細小的惡意彙聚成流,青天白日之下,也是地獄空蕩蕩。
沒人是兇手。
人人都是幫兇。
子桢指着楊小茜鼻子罵道:“還好現在只死了一個劉筠。萬一那破玩意把你寫的這些全部當真,要死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楊小茜聲音裏帶着哭腔:“我什麽都沒幹啊,我就寫寫發洩——發洩而已——我都沒拿去傳播,我有什麽錯!”
子桢惱火地把日記本摔在了桌上:“那難道你就從來沒有想過,一本日記本會主動和你對話,很奇怪嗎,啊?!”
“......可是,可是也就只有它願意和我好好說話了......”楊小茜一抹眼淚,嗚嗚咽咽,“我哪還管得了那麽多呀?”
子桢一時間語塞。
原來,餓猴嬰一直打着抑郁症自殺女生的身份,在日記本裏安慰楊小茜。所以,一開始,它就博得了楊小茜的好感。楊小茜就像守着一個姐妹間的小秘密一樣,沒打算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與劉筠吵架的那天,楊小茜不僅改了qq簽名,也在本子裏摘抄了“朝聖路上,不知悔改的人赤腳走向死亡”這句話。她甚至還說,學姐你就是被劉筠這樣的人害死的,所以劉筠是真的該死。
然後,劉筠就死了。
謝無宴不知道餓猴嬰為什麽沒有對除了劉筠之外的其他人下手。可能是為了更好地扮演那位抑郁症跳樓女生,也可能是因為劉筠死的那天,它隐約感受到了祝泉澤的存在,所以格外躁動,希望引出正主。
它甚至,差點就成功了。
警察沒有辦法給楊小茜定罪,但楊小茜因涉嫌使用非法邪器被天師協會帶走調查,書肯定是讀不下去了。
餓猴嬰在于謝無宴符靈一役後不知所蹤,就連陰差都追蹤不住它,案子也就算這麽結了。
開頭熱鬧,收場荒謬。
不過,總算也不是白忙一場——學校這次終于重視起了學生心理問題。
或許是因為學校裏一直有傳言:劉筠因出言不遜,被之前抑郁症跳樓的女孩子給害死了,又或許是因為楊小茜筆記本上的詛咒觸目驚心,字裏行間滿是一個被極度邊緣化的女孩的憤怒。學校請了持證心理咨詢師,專門設置了心理咨詢室,學生會還開始定期組織抑郁互助小組,幫助壓抑的學生排解情緒。
值得慶幸的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
子桢師父的那個符咒在完全顯形之後一個星期,漸漸消失了。于此,祝泉澤身上的鶴鳴山秘印已經徹底報廢,不再具有任何保護效果。
好在祝泉澤已經從餓猴嬰的陰影裏走了出來,他不再自怨自艾,抱怨命運不公,反而開始積極自救。
他說,有這麽多人倒在了保護他的路上,所以絕不能坐以待斃。祝泉澤在查詢了一堆六界文獻之後,問謝無宴:“我聽說......餓猴嬰怕仙界的一口靈泉?”
謝無宴點點頭。
“但那泉眼虛無缥缈的很。”謝無宴聳聳肩,和祝泉澤講了一個故事——
傳聞中,那口靈泉能讓凡人返老還童,起死回生,又能讓修士修為大增,羽化成仙。只是這泉眼任性得很,偏偏位于仙界的一片沙海裏,一年四季不知道什麽時候出水,出水的位置也不甚固定,漸漸的,泉眼本身也變成了一個傳聞。
那餓猴嬰當年壞事做盡卻又妄想成仙,自然是觊觎靈泉良久。不過,一般人也就做夢想想,餓猴嬰算是有幾把刷子——它費勁心思,偷偷混進仙界,竟然還瞎貓撞見死耗子地遇到了那口靈泉。
但也不知道為什麽,餓猴嬰泉水沒喝成,卻被自己在泉水裏映出的倒影吓瞎了眼睛。于是,仙界的偷渡者在靈泉邊落網,被打入九幽地獄。
從此,餓猴嬰畏懼靈泉的傳聞也就傳開了。
但實際上,那靈泉具體是個什麽東西,什麽時候會在哪裏出現,餓猴嬰是不是真的被自己倒影吓着了,都是八字沒有一撇的事。
“要不,我們也去碰碰運氣?”祝泉澤起了念頭,那肩膀撞了撞謝無宴,“總好過在這裏等它來吧?”
還不等謝無宴開口,祝泉澤又說道:“再說,你不是那什麽什麽大帝麽,回仙界還不方便?捎我一個呗!”
謝無宴黑着一張臉:“我這不都被流放冥界了嗎?玉帝見了我就生氣。”
“咦?為什麽呀?”祝泉澤好奇地眨眨眼。
謝無宴沉默了一會,還是那句話:“你真想知道?我怕你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
祝泉澤:“......”
這話怎麽聽着這麽耳熟來着?!難不成玉帝生氣還和他有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