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威脅
自從知道餓猴嬰的存在以來,祝泉澤就覺得向來沒心沒肺的自己多慮了不少。不過他又想, 最近幾天謝無宴在祝回春堂邊上又新添了一圈鎮宅符, 大抵是沒有問題的。
祝泉澤頭發未幹, 腦袋上頂着一條浴巾。他這才剛推門出去, 就撞見了謝無宴。來者似乎面色不善, 吓得祝老板往後跳了一步。
謝無宴仔細掃了一眼浴室, 似乎沒什麽問題。
原來,就在剛才祝泉澤洗澡的時候,祝回春堂西北方向的鎮宅六角風鈴有異動,但風鈴只是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很快又沒了聲息。
謝無宴心想許是什麽髒東西碰巧路過吧。他在放心之後, 目光這才落回了祝泉澤身上。
祝老板剛洗完澡,已經換上了秋冬睡衣,胸前趴着一只呆萌小熊。他的皮膚被熱水蒸得白裏透紅,皮膚細膩得要命,就像一團糯米冰皮丸子, 裏頭的草莓餡兒若隐若現。
而現在,草莓冰皮丸子正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自己:“大佬,您杵這兒幹什麽?”
謝無宴喉結動了動, 似乎很想上去掐一把對方水靈靈的小臉, 然後再把這顆冰皮丸子一口吃掉。于是, “檢查異動”四個字被謝無宴咽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頗不正經的一句:“偷窺。”
祝泉澤:“......”
一條浴巾被砸在了謝無宴臉上。
謝無宴笑着撥開浴巾:“你明天還要去嗎?技校那事兒?”
祝泉澤點了點頭。
謝無宴垂眸, 說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
當晚, 子桢在宿舍坐鎮一宿,但學校裏風平浪靜,就連一個意外踩線的小鬼都沒有。楊小茜她們旅館那裏也沒出什麽風波,調查仍在繼續。
子桢倒是采納了謝無宴的思路,從“人為招邪”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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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的wifi需要用學生賬號密碼登錄,所以網絡使用記錄在需要時基本透明。警方從學校it部門調出了重點懷疑對象最近一兩周的搜索記錄,跑了一遍“鬼”,“魂”等關鍵詞。
除了楊小茜樓上那個寝室的同學查過“如何用床單扮鬼”這一類的智障話題,另外一個跳出來的可疑用戶是葉珊珊,也就是率先指出楊小茜qq簽名與劉筠屍體之間有關聯的那個姑娘——楊小茜的對床上鋪。
葉珊珊最近的搜索記錄裏,出現了大量招魂相關的記錄,比如:“膽小者誤入,讓鬼魂顯形的古方,只怕你不敢嘗試”,“不是天師有沒有可能控制魂魄”,“鬼修秘法大全”之類的話題。
子桢作為天師,見過不少案例都是一個普通人“随便玩玩”,然後不小心招出真鬼,導致現場失控,所以心裏頓時對葉珊珊懷疑了三分。
但葉珊珊一口咬死自己沒有招過魂。
“查了資料就一定這麽做了嗎?我好奇看看有什麽問題!”葉珊珊怒氣沖沖地替自己辯解,“我查這些資料,還不是因為當時我們都以為楊小茜中邪了!”
這麽說似乎也有幾分道理,同學裏不少人在傳楊小茜中邪,就連輔導員都因此請來了鶴鳴山天師。
但就在這個時候,鶴鳴山女道士卻在葉珊珊的日程本裏發現了一個水筆畫的符咒,一氣呵成,臨摹得惟妙惟肖。
子桢一看,臉色就變了。
這個圖案是聚陰符的一種,學過的人都知道,這符有一個特點,就是具有陰陽兩界的“交易”性質。也就是說,符咒合約雙方,人請鬼來幫達成一個願望,而作為交換,人主動分一點陽氣給鬼,讓對方也達成一個願望。
而鬼與人看待“願望”的方式是不一樣的,在沒有鬼修專業練習的背景下,很多時候,哪怕是人無心的一句話,無心的一個想法,都會被鬼當真。
子桢把日程本丢到葉珊珊面前,厲聲斥責:“你現在還想狡辯嗎?”
葉珊珊瞪大了眼睛,頓時臉色煞白:“這不是我畫的。這不是我——”
無論葉珊珊怎麽為自己辯解,子桢基本已經把這個案件定性為:葉珊珊上網搜了一個聚陰符,抱着試試的态度,沒想到招來了之前跳樓自殺的女生魂魄。葉珊珊主觀意識上讨厭楊小茜,而那鬼魂卻痛恨說出“抑郁症要自殺你怎麽不去死啊”的劉筠,于是邪祟殺死劉筠,栽贓楊小茜,一舉兩得,達成“交易”。
根據其他同學透露,葉珊珊平時沒少說“楊小茜這種瘋子就不該留在學校裏”。她可能沒有實打實地計劃陷害楊小茜,但在潛意識裏,這種想法就被鬼魂理解成了“她的願望”。
只是,葉珊珊不承認自己在日程本裏畫過符。
謝無宴瞥了一眼日程本上畫的符咒,沒說話。這邊子桢和葉珊珊鬧得雞飛狗跳,謝無宴的目光卻轉去了楊小茜的日記本。小姑娘正在埋頭記日記。
那本日記本a6大小,足足有三厘米厚,純色封皮,看着挺簡單,挺舒服,平凡無奇。謝無宴走上前,語氣裏沒什麽情緒,直接向楊小茜伸出手:“這本子給我。”
楊小茜把那本厚厚的日記本抱進懷裏,後退一步,搖了搖頭。她本能地不喜歡謝無宴,或許是因為這個男人的眼神太冷了。
謝無宴眼睛微眯,楊小茜一個哆嗦。
最後還是祝泉澤過來打了圓場:“哎,你別這麽兇,吓着孩子了。”
他拉了拉謝無宴的手,謝天師眉眼間頓時溫柔了幾分。随後,祝泉澤微笑着又轉頭看向楊小茜:“這個筆記本能讓哥哥看一下嗎?”
楊小茜猶豫了一會兒,因為她對祝泉澤的印象還不錯。但最後,小姑娘還是搖了搖頭:“是我的日記本。秘密。”
本子裏寫的都是她的秘密。這本子是她唯一的朋友。
謝無宴有點不耐,誰知道這秘密是不是什麽召陰符呢?
但祝泉澤依然溫聲道:“哥哥不打開筆記本,就只是看一下,可以嗎?”
楊小茜将信将疑地皺起眉頭:“不打開?”
“對,不打開。”祝泉澤的笑容裏似乎有着什麽安撫人心的力量,“也就是說,我們堅決不看裏面寫了什麽。裏面都是你的小秘密。”
楊小茜想了半晌,最後還是答應:“那好吧。不能打開哦。”
祝泉澤哄來日記本,交給謝無宴。
謝無宴如約沒有打開,只是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頓時眉頭微皺:“這本子哪兒買的?”
“學校門口的文具店。”
“除了你之外,有沒有被什麽人碰過?”
楊小茜搖頭:“沒有。”這日記本是她的寶貝,室友碰一下她都要尖叫的。
謝無宴如約把日記本交還回去,點頭道了謝。
楊小茜看上去似乎是松了一口氣。
那邊子桢還在調查葉珊珊的聚陰符,而祝泉澤和謝無宴卻一起去了九臯職業技術學校門口。正如楊小茜所說,那裏有一家精品文具店,賣的都是各式可愛創意文具,深受小姑娘歡迎。
兩人在現在比較流行的“手賬專區”看到了楊小茜的同款日記本,塑封包好的,有多種顏色封皮可選。
謝無宴随手撿起一本看了看。
祝泉澤輕聲問道:“怎麽,她那日記本有問題麽?”
“似乎是被人結過煞,但氣味很淡。”謝無宴又比對了一下手中還未拆封的新日記本,“我還是得仔細看看她那本子。”
“小姑娘本來情緒就很不穩定,好像這日記本就和命根子似的。”祝泉澤挺為楊小茜考慮,“要不還是等她睡着的時候偷偷拿吧,別再刺激她了。”
謝無宴也不急于一時,點了點頭:“我只是覺得奇怪,如果她只是随手從這書店裏買了一本手賬,又如此愛惜,不讓被人碰......誰,出于什麽目的,會在什麽情況下,對她的日記本做手腳呢?”
祝泉澤猜測:“那個......自殺的女生?”
謝無宴搖搖頭:“不是她。”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個抑郁症的姑娘自殺——厭世的情緒如此明顯,她的魂魄沒有任何理由堅持留在世上。”
祝泉澤小聲:“許是後悔了呢?”
謝無宴愣了愣:“倒也有可能。”只是他沒有說,那日記本上留下的味道,并不像是普通人類魂魄。
當晚,等一屋子姑娘睡下之後,謝無宴拜托同住的女道士給小孩們施了安寧咒,然後悄悄偷來了楊小茜的日記本。
本子翻開,謝無宴粗略一掃,裏面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內容,都是一個小姑娘的絮絮叨叨,言語大多偏激而壓抑。
但謝無宴也明白,他表面上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
比如,楊小茜的日記本實在是太整潔了。不排除楊小茜本人有強迫症,或者是個手賬高手——每天一塊“豆腐塊”,就連錯字修改都沒有,實屬罕見。
謝無宴翻到最新一頁,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是真的被騙了。因為,今天他見楊小茜在記日記的時候,手裏拿的分明是一只鋼筆,而眼下的最新一章,是用水筆寫的。
今天下午,店員以為他要買手賬本,特意吹了一番自家本子的“紙質”有多好。謝無宴起初不懂,但後來才明白,紙質是手賬界非常重要的一個屬性。那個店員用不同筆在這種日記本上給他演示了一番,就是為了突出鋼筆的某種滲透效果,帶着一股文藝範。
楊小茜用的就是鋼筆,而這本子上通篇都沒有任何“滲透”效果。所以,他看到的是幻象。
謝無宴嘴角一勾。
他拿起筆,在最新的空白頁上寫下了一句:“你是誰?”
果然,他的字跡漸漸隐去,消失不見了。
這種鬼修的小技巧,誰能有謝無宴熟練?同時,他也斷定,對方如若不是鬼修之人,就是一位修為想當了得的鬼。
之前在鶴鳴山上,謝無宴給祝泉澤送去的紙鶴,用的就是同一種方法。這種方法雖說交流起來麻煩,一定要雙方親自落筆,但它有一個極大的有點——保密性很強。也就是說,外人基本無法追蹤到紙面背後的源頭,不會留下把柄。
沒過多久,對方給出一個名字:正是那個五六年前抑郁症跳樓自殺的女生。
謝無宴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這個名字或許騙得了日記的使用者楊小茜,但根本糊弄不了謝無宴。他不喜歡和人玩這種無聊的游戲,直接回了兩個字:“騙子。”
極漂亮,極工整的行楷。
這次對方不回複了,頁面上浮現出一幅簡筆畫——正是昨天晚上楊小茜勾的祝泉澤,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紙面上的男孩正眉眼彎彎地看着自己,謝無宴的心突然被什麽給揪住了。
然後紅色墨水開始從“祝泉澤”的雙眼中不停湧出,起初像是在流紅色的淚水,而後愈來愈兇,就好像人被捅瞎了眼睛一樣。
謝無宴眉間的“川”字更深,龍飛鳳舞地寫上一句:“不接受威脅,請當面指教。”
墨跡未幹,他就一摔筆,一張東極青華大帝的禦用封符拍了上去。
日記本上騰起一股冷火,但紙頁并沒有跟着燃燒。冷火只是燒去了結煞的部分,日記本恢複了它原來的樣子,各種塗鴉混合着文字,觸目驚心,滿目皆是關于殺|人與虐|待的幻想......
留言,封符,切斷這本日記與結煞者之間的聯系,謝無宴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等他再擡起頭的時候,卻發現楊小茜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醒了,正沉默地,神情古怪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