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臉皮厚的人大多是對別人的異見充耳不聞, 但如果一個人能把他人的異見當作稱贊,把嘲諷看作鼓勵, 這樣的人就已經超越了臉皮淺厚的概念, 實實在在是一個已臻新境的奇人。
煥金公子就是這樣的奇人, 他能在言語把簡随氣到半死後,還一臉好奇地問出:“少帝什麽時候能對在下笑一下呢?”
“等你瞑目的那天。”
“這麽說少帝要此生陪伴在下, 直至生老病死的那日咯?”煥金公子狹長的眼睛睜大,受寵若驚道, “少帝突然發下了這樣生死相許的誓言,在下實在歡喜得不知該怎麽辦才好。只是, 我們兩個人的關系發展會不會太快了……”
沒說完, 煥金公子的嘴就被吃的東西塞住了。
昨夜是煥金公子熬的魚湯,今早簡随堅持自己烤魚,自然是因為有來有往不相欠。
他實在很害怕, 倘若自己真欠了這煥金公子什麽, 對方的嘴裏能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
收拾完畢, 簡随自己探路,堅決抵制路癡智者對他的洗腦。
“诶, 少帝,你走的這個方向可能不太對哦。”
“你若不信,我們可以分開走。”
“那可不行。”煥金公子一臉嚴肅, “在下擔心少帝迷路,一定要随時看顧好少帝。”
“呵。”
到底是誰看顧誰啊?
簡随走在前,認認真真, 仔仔細細,将走過的樹用劍劃出記號,以免重複繞路。
煥金公子跟着他身後,亦步亦趨,羽扇翩然,仿佛春游一樣。
經過昨日看見的那株盤古水生樹時,煥金公子突然說道:“說到天命九子,在當時也引起過軒然大波,只是魔神劍失落後,後人就很少提及了。”
……突然開始旁若無人接起昨天的話題。
簡随反正不接話。
“少帝,快看。”
煥金公子上前一步,拍了拍簡随的肩膀,仿佛變戲法一樣,被他拍到的地方突然幻化出無數只羽毛,一時金燦燦的羽毛圍繞着簡随起舞,将他周身包裹,又似乎要帶着他一起,飛向無垠蒼穹。
場面十分浪漫瑰麗。
簡随的目光順着眼前的羽毛看去,只見那些羽毛似乎在組織成什麽字形一樣。
羽毛的另一端,煥金公子滿面笑容,眼神柔和,接着說道:“天命九子說的就是能夠淬煉成為天命石的九件物品。”
簡随被羽毛帶着視線越來越高,仰頭辨認空中的字形。
空中的字跡,每形成三個,就會變換成下一個字。
他嘴唇輕動:“風雨雲……花葉草……金玉石……”
這九件物品倒是很常見,除了有幾個象征意義的不明所以外,其他的倒不難得到。
“淬煉這九樣物品,就能得到天命石?有人成功了嗎?”
“沒有呢。”煥金公子笑着搖搖頭,“所以,在下先前才說,傳說就是傳說,故事也是故事,要警惕講故事的人,因為你不知道這個故事會不會是他人預先設下的陷阱。”
“就比如,關于天命石和天命九子。”煥金公子羽扇一翻,空中的羽毛紛紛墜落,回歸他的扇子上,“也許就是因為有人無聊編造出的謊言,想看看會不會有人照做呢。”
“你若做了,指不定他會在你背後大笑你之愚蠢。”
“真的會有人無聊到編造這些嗎?”簡随挑眉問道。
“會哦,壞人會去做壞事,絕大部分的原因就是他們自己太無聊了。”煥金公子一臉嚴肅。
簡随第一次聽到“壞人做壞事,是因為太無聊了”這種言論,感到十分新鮮:“可我覺得壞人會做壞事,最大的原因是他們從來不會自省,總将過錯推及到他人身上,通過傷害別人才能成就自己。”
“沒錯呀,正是因為他們太無聊了,無法通過自身得到滿足,所以只能去傷害他人,将自己的喜怒哀樂全然寄托在他人身上,壞人就是這樣無聊又可悲的存在啊。”煥金公子搖搖頭,十分自傲道,“所以,少帝要相信在下作為一名智者,說出的話就是絕對的真理。”
簡随冷聲道:“如果你不迷路的話,我大概真的能相信。”
“咳……”
簡随的想法沒錯,被這位智者全然帶錯的路,在自己的探路辨認下不多時就走回了正道上。
這位智者的能力真的要在他心中打對折了。
幸好三主會盟的時間倒不怎麽緊迫,風母被他派遣回師門給青青師兄送信,路上連個能正常溝通的人都沒有。
越情嶺,過辋川,他們終于抵達了皇都長樂城。
在高峰之下觀望,皇都落地面積極大,且四平八穩,道路仿佛是被人用畫筆直尺勾勒出的那般橫平豎直。
可見,當年建造皇都的明皇一定是一位強迫症患者。
皇都正門上,豎着一面大旗,上書玄色“李”字,迎風招展。
似在宣言明皇李氏,千秋萬代。
也許是為了預熱三主會盟,在“李”氏旗幟左右兩邊,各自豎起了花都和天都的旗幟,花都的旗幟自不必說,正是“花”字,可天都這邊……居然是一個“簡”字!
……說好的低調呢?
這誰給他弄的?
肯定是寒雨大佬吧,這麽一來,全神州的人都會知道他簡随接任白帝了。
煥金公子還在一旁煽風點火:“少帝快看,你的那面白色旗幟真是好生氣派啊,以皇都的往來人數,不出十日,少帝的名聲就能傳遍神州了!”
……白色旗幟放在現代可并沒有什麽好寓意。
簡随閉起眼睛,無視那面威風凜凜的“簡”氏大旗:“做人要低調,我們……先別去長樂宮。”
去了長樂宮,就會見到寒雨大佬,誰知道大佬這個“場面人”會不會搞出什麽大型迎賓活動,簡随有一種預感,寒雨大佬真能弄出什麽放煙花迎賓這種浮誇場面。
而且被禁止和小雲道長往來的事,他還得想想具體應該怎麽解決才好。
落腳在一處客棧裏,簡随宣布:“我要出門轉轉。”
煥金公子也立刻宣布:“在下要一起轉轉。”
簡随只好強調:“我要自己轉轉。”
煥金公子充耳不聞:“在下會順路轉轉。”
還好他真的只是“順路轉轉”,不一會就消失在了簡随的眼前。
簡随終于出了口氣,他實在不太擅長應付這樣的奇人。
和煥金公子一比,風三歲這個絕代狂人還是改名叫絕代單純好了,煥金公子倒是很合适起一個什麽絕代奇人的名號。
簡随東瞧西逛,滿眼都是繁華盛景,可見皇都在寒雨大佬的治理下非但沒有倒閉,還向着越來越好的盛世發展。
直到簡随被一個小姑娘狠撞了一下,他先是一愣,發現是一個不足七八歲的小女孩,立刻微笑了起來。
簡随蹲下來,扶起小女孩,拍拍她的衣服,柔聲問道:“你沒受傷吧?”
那小女孩臉通紅,猶猶豫豫,支支吾吾的樣子。
簡随便問:“發生什麽事了?你家裏人呢?”
小女孩聲音細得像蚊子一般:“走散了……我一個人,不敢動……”
簡随馬上輕輕撫摸她的頭:“別怕,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城西……大榕樹後面。”
“好,我送你回去。”
簡随拉起小女孩,給她買了個糖人讓她拿着玩,一路将她送回了城西大榕樹下。
“就在這裏等嗎?”簡随低頭問。
那女孩手握得緊緊的,甚至有汗水流了下來。
“怎麽了?”簡随眉頭一動,霎那間感到背後一道冷風利刃呼嘯而來。
簡随一把推開小女孩,旋身一轉,擋住了來人的攻擊,兩人皆後退幾步。
“你是誰?”
簡随冷聲問道。
對方是一個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少年,那少年蒼白清瘦,眼底遍布血絲,手持長劍,看向他的目光充斥着仇恨和怨毒。
只是五官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少年神經質地扯着嘴角笑了笑:“我是誰……像你這樣精心算計,賣友求榮,成了天都新主的大人物當然不屑于知道了……”
“精心算計,賣友求榮”這八個字和簡随真是一點也扯不上關系,倒是能和一個他認識的人完美貼合。
“你……和言新桑有關系嗎?”
“閉嘴!你也配提我哥哥?!”言棋聽到自家哥哥的名字瞬間暴怒,衡水劍法一十八式連環揮灑而出,誓要為自己的兄長報仇雪恨,手刃仇敵。
言棋這些日子以來心心念念皆是報仇,他原本對于匿名信所說的還抱着一絲懷疑,可當他來到皇都,聽聞三主會盟當真要召開,尤其是城門三主那飄揚的旗幟徹底粉粹了他的理智。
威風凜凜的“簡”字就像利刃一般刺穿他的心口,那仿佛是用他哥哥的血肉組成的字。
多日的痛苦,憤怒,無助,悲傷,總算找到了宣洩口,終于有了一個可以報複的對象,他的喜怒哀樂終于有了一個可以寄托的對象!
不需要查證,不需要辯解,對言棋來說,簡随,就是這個可以全然寄托他痛苦憤怒的對象。
可為什麽?
眼前的這個人只是念了靈訣,九霄驚雷就阻擋了自己的步伐,讓他根本無法近對方的身!
好恨,好恨啊!
九霄雷霆阻擋了言棋複仇的腳步,在雷霆形成的牢籠之外,簡随看向他,語氣裏帶着一絲憐憫。
“言小弟,你先聽我說兩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