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019-05-21 17:21:02
“陽哥,我愛你。”
甘宿從浴室裏出來時頭發還濕漉漉地滴着水,葉初陽拿了條大毛巾罩住他的腦袋,打開吹風機,一邊擦一邊吹。
吹風機嗡嗡地響着,熱氣打在手背上,洗發水的香味溫溫熱熱地擦過鼻尖,葉初陽有些心不在焉地揉着甘宿的頭發。
甘宿當着何源的面向他表白了,葉初陽既驚訝又甜蜜,可是他還有點不安。
甘宿那麽年輕那麽好,這個青年人的喜歡有幾分來源于沖動、幾分肇因于荷爾蒙?保質期有多久?他察覺自己對小青年的感情正在向“畸形化”發展,似乎不滿足于須臾的喜歡了。
葉初陽覺得他大概處于葉敬所說的“興奮期”,好像小青年一旦不喜歡他了,他立刻就不想活了。
他覺得自己有點貪婪了。
憑什麽呢?年輕人談戀愛多半是尋求新鮮刺激,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的一撈一籮筐,他憑什麽向這個玩世不恭的群體讨要愛情?
“陽哥,幹了……”甘宿推了一下吹風機,提醒道。
葉初陽“哦”了一聲,拔下吹風機插頭,把線卷起來,甘宿輕輕撈起他的手,手指插進他的指縫中,說道:“哥,你好像不太高興。”
葉初陽笑了一下,煞有其事地搪塞道:“你明天就去學校了,孤家寡人能高興嗎?”
“陽哥,”甘宿低下頭親了一下他的手背,“我要怎樣才能哄你高興?”
葉初陽想也沒想,半真半假地說了句:“愛我。”
葉初陽話一說完,感覺青年握着他的手更用力了,接着聽見青年說:“陽哥,我愛你。”
“哪有這樣哄人的?年輕人,有求必應什麽的多半是江湖騙子的把戲,不真誠,”葉初陽戳了戳他的心口,“真想讨好一個人得多花些力氣——比如說,你現在能猜出我在想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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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宿眯了眯眼,旋即貼近了葉初陽,手臂勾住他的脖頸,小腿攀上他的大腿,腳尖踩在他的膝窩上,葉初陽怕他摔了,下意識地兜住了他。
溫熱的呼吸和吻落在葉初陽的眼角眉梢,小青年的動作溫柔極了,葉初陽忍不住摟緊了他。甘宿咬着小天狼星,輕聲說:“哥,你現在滿腦子都是我。”
“這位同學,”葉初陽笑了笑,在他腰上輕輕掐了一下,“你這樣可是犯規的。”
小青年在葉初陽肩膀上蹭了蹭:“葉學長,把标準答案告訴我好不好?”
“小機靈鬼,”葉初陽忍不住嗤了一聲,不知從哪裏掏出幾個花頭繩來,“學長想給你編頭發。”
甘宿:“學長,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葉初陽:“你說呢?”
這些花頭繩是甘恬挑出來送給他的,正好葉初陽不久以前關注了一個美妝博主,又很“湊巧”地看了一些編發教程,一雙爪子早就蠢蠢欲動,他經常一看到甘宿的小辮子就心癢。
“年輕人,你這個頭發亂的喲……來,讓哥哥給你梳一梳的哎。”葉初陽把甘宿摁在沙發上,興奮地搓搓手,拿了一把小梳子,陰陽怪氣地學起了Tony老師的調調,手腕上挂着的幾圈頭繩搖搖晃晃地碰撞着,時不時蹭到甘宿的脖子。
甘宿拿手指勾住了頭繩圈,自娛自樂地在指頭上纏了一圈又一圈,像戴了幾枚戒指。
葉學長前兩天刷了幾條短視頻,自以為學有所成,雞手鴨腳地折騰了好一會兒,總算編出了一條小麻花。他端詳了片刻,大尾巴立即翹上天了,沾沾自喜地拍了張照,預備發朋友圈。
這貨還拍着小青年的肩膀,趁人家還沒照鏡子,大言不慚地吹起了牛皮:“小同學,你哥我是‘大器晚成’型選手,厚積薄發,瞧這小俏辮子……嗳,再多來幾回估計就能趕超Tony老師了。”
甘宿“哦”了一聲,伸手去拿鏡子:“我看看。”
“看什麽,信我!”牛皮剛吹完,他就三下五除二把小麻花給拆了,拉着小青年進了房間,“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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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過後,期中作業一交,雜七雜八的事情就接踵而來。從教學樓裏出來的同志大部分拉着一張生無可戀的馬臉,口沫橫飛地抱怨任課老師沒人性。
空間秘密裏刷了一水的“讨賊檄文”,被作業壓垮的年輕人們撸起袖子,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比慘大會。
“同志們!論文是寫不完的,這玩意越寫越多,寫完一篇又來一篇,當自己是圓周率吶?無限還不循環!媽了個雞……”
“不讀了不讀了,寫個雞x的論文!老子要退學!”
“樓上的同學,根據沉沒成本效應,你之前為了寫論文而脫落的頭毛就白白犧牲了……”
“振作起來,同學們!好好寫論文吧,今兒下午隔壁班的同志被連着罵了兩節課,好像就是因為論文。”
“噫,樓上在說我們班。老師一個個點名批評,說我們論文‘寫的什麽東西’……”
“大三了都,阿彌陀佛,老師沒那麽狠,不至于讓人挂科吧?”
“那可說不好啊,兄弟。要是你差得出奇呢?”
“……”
甘宿他們班就是在空間秘密裏被迫出鏡的“隔壁班”,整整兩節課,老師把班裏大半的同學罵得狗血淋頭。許多同志的大作被他挑出來當衆淩遲,什麽“古代陶瓷藝術”“梵高,偉大而孤獨”……
“你們怎麽忍心把這樣的東西交給我?大三了,連個像樣的論文題目都取不好?沒人教過你們怎麽寫論文嗎?三分之一的人都寫梵高,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你們了解梵高嗎?寫出來的東西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甘宿旁邊座位的朱棠悄麽聲地戳戳他的肩膀,小聲說:“完蛋,我寫的就是梵高……”
她的話才剛說完,講臺上的老師一記眼刀就削過來了:“交頭接耳的幹什麽?這位女同學,你寫得很好是吧?”
朱棠不敢說話了,低着頭,縮手縮腳地在抽屜裏給甘宿發了一條消息:“胖老師怎麽這麽狗?”
剛發沒兩秒,朱棠就把消息撤回了——甘宿好像挺喜歡胖老師的。
胖老師身上有一種“消極的樂觀”,仿佛飽經生活的折磨,把人間不堪言的苦都看透了,還茍延殘喘地說服自己熱愛生活。
胖老師的人生經歷确實挺坎坷,他自己有句名言——不開心的時候不要站在高處,也不要站在河邊。
據說當初他考博士以前,度過了一段暗無天日的時光。胖老師的領導瞧不起他,天天給他穿小鞋。他當時恨透了那位領導,天天在背後罵領導。有一次實在忍不住了,咬牙切齒地拿了個釘子跑到人家車邊上,想要紮爆他的車胎,發洩一下。然而最終沒能下得去手。因為生活苦悶,胖老師借書澆愁,考上博士以後,令領導大跌眼鏡,死都不肯相信。
朱棠想了想,另外發了一條消息:“你中午去哪吃飯?”
甘宿回道:“食堂。”
朱棠:“我也去食堂,外面下雨了,我看你帶了傘,下課送我一程行嗎?”
甘宿:“好。”
胖老師拖了會兒堂,下課的時候,路上密密麻麻全是打傘的人。從教學樓到食堂要經過一片小樹林,路燈是不久前新裝的,還沒有通電,夜晚常有小情侶來這兒溜達。
含笑花七零八落,早就謝了,空氣裏是濕淋淋的雨水氣息,小樹林的石板路很窄,基本上三個人就能連成一堵牆,逼得身後的同志無路可走。甘宿撐着傘,朱棠走在他右邊,兩個人擠在同一把傘底下,挨得很近,朱棠能感覺到甘宿身上散發的熱量,還有他衣服上淡淡的肥皂香味。她的心跳不由得怦怦然加快了。
新聞學院的男生不多,兩只手就能數得過來,除了個別專業的,大家都是正兒八經地通過文化課考上來的,顏值水平參差不齊,其中以歪瓜裂棗居多,生生地掐死了姑娘們處對象的念頭。可甘宿不一樣,他既不是歪瓜更不是裂棗,僅就顏值而言,他是學院的寶藏。
剛入學那會兒,還在軍訓的時候,就有不少宣傳社團的學姐,在給他發宣傳單的時候偷偷地留下了自己的聯系方式。
奇怪的是,甘宿一直獨來獨往,給人一種不好接近的感覺,似乎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朱棠性格比較沖動,前幾個學期跟別人一起做小組作業,把組員都怼遍了,大三上學期機緣巧合跟甘宿和何源分到了一組,三個人合作還挺順利,後來幹脆成了鐵三角組合。
上下課高峰期,學校裏的環游車、共享單車、小電驢在人流中穿行,過個馬路都心驚膽戰。通往食堂的路年久失修,坑坑窪窪的,有一些翹了角的地磚,下雨天一不小心踩到,就會被濺一腳的泥水。男生的腿比女生長,走起路來跟飛似的,朱棠一晃神差點掉隊,趕緊拉住了甘宿的衣角,幾乎是同時,甘宿抓住她的手腕,拉了她一下。
朱棠的臉擦過甘宿的肩膀,衣料在她臉上擦出了熱量,朱棠耳根有點紅了。
“那裏有個泥坑。”甘宿解釋說。
朱棠出神地“哦”了一聲,驀地覺得他的肩膀很溫暖。
雨天食堂的地面很潮濕,泥腳印重重疊疊,燈光都顯得昏暗。朱棠平時不願意在食堂吃飯,一般都是打包回寝室吃。可是這回,打菜的阿姨問她打包還是在這兒吃時,她卻選了後者。
朱棠端了飯,對站在打菜窗口前的甘宿說:“甘宿,一起吃呗?”
甘宿同意了。
他們找了個光線最好的地方坐下,頭頂上是一串串暖橙色的小燈,一閃一閃的。
朱棠一邊吃一邊春心萌動,跟暗戀對象一起吃飯,實在太考驗心理素質了。
她在心裏念了幾百遍“矜持”,然後在擱下筷子之後,氣沉丹田道:“甘宿,你覺得我怎麽樣?反正我挺喜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