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次日的她
夜,寂靜。
潛伏如一條海蛇般以極緩慢的姿态爬行,帶着一身致命毒汁侵入……
而我們卻對它一無所知。
夏餘先是揉了揉酸澀的雙眼,再擱下手中的書本。她癱躺在床上,瞪大雙眼看着陌生的房間。灰暗角落隐現的黑影總有一股無形的壓力,令她不得不馬上閉上雙眼。
安靜了片刻,夏餘的肚子又開始呼叫了……
饑餓感得到了升華,而夏餘無奈地翻身起床,任由床邊的小燈亮着。
她蹑手蹑腳地推開房門,往前一看,走廊上亮着一盞暗黃小燈,散發着幽幽的光亮像航海者的燈塔。
燈雖小,光雖寸,偏偏能照亮你心。
後來夏餘才知道,在每條走廊上亮起一盞小燈是施十三的堅持。她的一生都在等待,等待自己就是那一盞明燈,照亮心愛的男人回家。
她的堅持也是張姨眼中的痛,施家子孫永遠的痛。
因為這一盞亮起的燈,一寸小小的柔光。
夏餘鼓足勇氣踏出房門,緩緩地沿着樓梯下樓。木制樓梯每行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踩痛了它。
夏餘準确無誤地來到廚房,只因她剛才吃過晚飯後,主動留下來幫忙洗碗收拾飯桌。張姨見了,更是喜歡得不得了,當下暗自發誓非要把她留在海洋大宅不可。
雖然跟張姨報備過,夏餘也不敢亂用廚房豐富的材料,只煮了面條,打了兩只雞蛋。
一室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夏餘吃了一碗,餘下一小碗,她盛了起來放進了冰櫃,等明兒再處理。
将廚房清理幹淨,她滿意地回到房間繼續看書,直到眼睛再也打不開,已是一片迷朦,她才迷糊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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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在海洋大宅渡過的第一天。
表面是水過無痕般的安靜,暗地隐藏的水怪仍未露出水面。有一只稱作施小池的小鳥出來溜達了一回。
水仍舊很深,天仍舊很藍,而人仍舊滿是傷痕。
不管是你,還是我。
黑夜還沒有過去。
海洋大宅裏還有一位住客同樣是餓着肚子,偷偷摸摸地下樓,見夏餘在廚房煮面,馬上躲起來,等她回房間這才蹿進了廚房。
施小池當然找不到別的可以即食的食物,除了剛冰在冰櫃裏的那一碗仍有餘溫的面條。
常言道:餓肚子是會出人命的。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了再說,方吞了一口,他便停不下來。若不是面已冷了些,那滋味該是多麽美好啊!
施小池舔了舔碗內,竟意猶未盡,恨不得再吞三大碗。
他知道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夢想,住在二八五的女人是他的克星,專門來挑戰他滑嫩的皮膚。
唉,她到底是哪一種病變的病菌?
為什麽他連碰都沒碰上便渾身發癢、全身泛紅?
當然施小池苦尋之下沒有結果,随手丢下空碗,垂頭喪氣地爬回房間,抱着“神仙魚”阿明一家三口,吐了一小時的苦水,才肯入睡。
可憐的阿明一家今天準是他們的受難日。
先是遭受水彈攻擊,後半夜又不能安眠。
阿明抱着吓哭的兒子小明,語重深長地訓示:這就是跟錯主人的後果。兒子你往後要帶眼識人哪!
次日,秋陽如常帶着金燦灑遍海洋大宅每個角落。
海洋大宅如常運作,最早起床的人準是張姨,她開始在廚房張羅早餐,施十五便起來了洗漱,出去晨跑半小時,然後是念高中的周善,身後是一臉沒有睡醒連眼睛懶得睜開的周言,周氏姐妹花是學生。
上學不遲到早退是幼兒園開始學會的事情。
只是除了幼兒園那會,人們越長便越忘了守時的重要性。
學生吃過早餐便趕着上學,而施十五回來沖了個澡,吃過早飯也忙着上班了。
敞大的海洋大宅只剩下張姨一人。
施十三想醒便醒,想睡便睡,從來沒有人在早上九點前見過她的影子。而她的好侄孫繼承了她們施家人的習慣,只有餓肚子的時候才會出現。
至于昨晚剛搬來的新住客,大概是累了,所以會晚點起床。
張姨為夏餘找借口。
她整理了一下廚房,便出門采購生活用品,順道與老朋友聊聊天,打發時間。
夏餘醒來大概是十點左右,張姨正提着滿滿的一藍子菜回大宅。
她瞪大眼睛,盯着灰白的天花板,久久方憶起自己的所在地。
她醒了,只是睜開眼。
眼內是白茫茫一片,如清晨未散的濃霧。
她只是靜靜瞪大雙眼,淨之為此還曾對她戲言:你的眼睛似乎要将世間的一切看透。太可怕了。
她還住在夏家時,夏家媽媽總愛找各種借口,偷偷地回家走一趟,及時喚醒她,不讓她陷在迷霧中。
如扇的眼睫毛輕輕地顫動,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積極往上飄移……直到眼內那一片迷蒙消散,她方能看清眼前的景物。
如此簡單的過程,夏餘花了整整一個小時完成。
她着裝下樓之時,已是十一時二十分了!
腳板剛踩到大廳的紅磚之際,背後揚起涼風一陣,一道白影掠過。
夏餘微擡首,施小池已蹿進了飯廳,來到飯廳坐下,他還獨個嘀咕:剛剛好像看見了隔壁的小魚。
該不會是我餓過頭了吧!
噩夢啊噩夢!
他這頭沉思着,張姨擺着碗筷,邊瞄了他一眼,大白天見到他頓覺得晦氣。
海洋大宅本來是街坊鄰居人人羨慕的理想居所,偏偏呀來了一位神秘詭異的女娃,總像帶着“兄弟姐妹”回家的模樣,現在又添了個小瘋子正經事不做,光會養魚兼發神經。
唉!難怪月老不來光顧我們大宅了,準是被這些怪人給吓跑了!
這時,夏餘走了進來。
施小池又開始雞飛狗跳要弄個雞犬不寧,張姨撫額,頭無由地又抽痛了。
她該如何習慣施小池的神經啊!
但見新住客已變他吓壞了,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安慰。一邊指着“玩雜耍”的施小池說道:“養魚的,你要不回房間吃自己,要不給我安靜。”
他若不是十三小姐的親侄孫,早被她掃地出門了!
施小池受得住任何的威吓,但他的肚子受不了,尤其是張姨親手所做的美味。他洩氣地垂下頭,坐在角落裏。
張姨捧着一碗飯菜遞給他。他含淚啃光了。
夏餘為怕他再暴走,只敢用餘光掃了他一眼,心底是想笑,卻又不敢笑。
張姨把飯菜都端好,問她:“小夏啊你頭一天,睡得可好?”
“嗯。”夏餘應了聲。“慢慢會習慣的。”
兩人的飯桌你一言我一語,邊聊邊吃……
不止是張姨,連施小池也發現了。
新來的女住客吃得很少。
那份量怎麽說了,就像是小貓咪的食量。
施小池想那不過是他一道小小的開胃菜份量,而這便是夏餘的一餐。難怪她半夜要自己煮夜宵了!
張姨勸她多吃,夏餘不好推托硬是多吃了幾口,但胃漲得難受,每一口食物都像是沙礫在喉嚨裏磨得難受。
她很用力地多吃了幾口。
張姨見她難受,也就放棄了,轉入廚房給她端碗清湯。
此時大廳裏的電話猛地響了:嘟嘟…………電話鈴聲響個不停。張姨在廚房裏喚道:“小夏替我接一下電話啊!”
施小池見夏餘久久沒有回話,含着一口白米飯擡頭一瞧。
椅子上女孩瘦削的背竟止不住顫抖,垂下的手緊握住筷子,不知在壓抑着什麽。施小池似乎明白又不明白她在害怕什麽,忙起身蹿出大廳拿起話筒:“哪位?”
“…………”
對方嘩啦啦地把事情說完。
“好。”
施小池回了他一字,随即挂線。
挑別人吃飯的時間來打擾正是無良奸商的所為!
他溜回飯廳,張姨問他:“是誰來電話?”
“送木材的,說一小時後到。”
施小池也不廢話,繼續埋頭吃飯,只是他不免好奇地多瞧了女住客幾眼,發現其臉色蒼白無力,似乎正受着極大的磨難……張姨一心勸她喝湯并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施小池突然想起了自己最疼愛的小弟小胡子,心中升起一股窒息般的悶氣。他想或許新住客……也有着相似的毛病。
他瞧得仔細,瞧着瞧着,發現自己的皮囊又發癢了!
從昨天開始為了消除這些小紅點,他泡了好幾次鹽水,差點沒把自己當成是鹹魚來腌泡。
這下估計又得再去泡了。
媽的。癢死人了。
到底還讓不讓人活啊?
小魚!
施小池一邊罵一邊跑回了房間,繼續做“腌菜”。
夏餘幫張姨收拾好碗筷後,找了個借口回房。房門一關上,她馬上沖到馬桶吐了起來……
她總在勉強自己。
為了不讓別人擔心,她總是勉強自己撐到最後一刻。
一會後,她癱軟在床上,累得已不想動了。
但是當她聽到汽車鳴喇叭的聲音,在院前響亮地提醒着她:要起來!
她掙紮了一會,終于起來了。臨出門前,她特地拍打幾下自己的臉,讓自己臉色看上去紅潤些,不至于讓人懷疑。
她昨晚吃飯時曾跟施十三提起想要添置一個書架,張姨提議讓施十五替她做一個,方便又實惠。
施十三很同意了。
施十五本覺得無所謂,又收到張姨閃亮亮的邪惡目光,更加不能不同意了。
全部人同意了,卻沒有人問夏餘可好?
他們認為她肯定會同意,卻沒有想過夏餘最怕麻煩到別人,就算是一點小事,也會讓她覺得過意不去。
她喜歡自己動手,不求人。
那一年她還在念小學,有一回班裏分布了業務,她拿着一堆學校換洗的窗簾,一個人默默地背回家。
那一堆東西是她的體重三分之一。她走兩步一停,走五步兩停,一步一步地走回家,不向任何人呼救請求幫助。
是她哥哥發現她晚歸,出來尋她,看見了被一堆髒布壓倒的她。
當場無語,雙眼酸澀。
次日,他讓她轉了學,并沒有告訴她原因。
他不會讓別人欺負他的妹妹,所以要将她納入自己的保護網之下。他無法再忍受一次,無法再冒險地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