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桌子上散落着被王方文剪下來的花。自從失去左腿之後,王方文偶爾也會在後院裏插花解悶,然而現在插花的小雨。

小雨一邊熟練地把顏色各異的香花插進樸素的白色花瓶裏,一邊跟王方文說話。雖然商柔從這距離裏聽不見二人的對話,卻可以看得出氣氛相當嚴肅,王方文一直在擡頭向小雨說話,小雨垂下眼簾在插花,不時回應王方文的話。

殘陽如血,小雨和王方文在草地上投下長長的陰影,愈發顯得小雨的身形修長挺拔,估計是因為鼻子高挺的緣故,所以他的側臉在陰影中竟然顯得有點冷峻。

商柔躲了一陣子,小雨就往他躲藏的方向望去。商柔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發現自己,便故作無事地往二人走去,說道:「小雨做了些紅豆糕,方文你一定得嘗嘗。」

「嗯。」王方文點點頭,商柔看得出他沒有平日那般冷漠。

小雨微微笑着道:「你怎麽流汗了?」

「剛才替王夫人砍了一陣子的柴。」

小雨掏出手帕為商柔仔細地擦汗,然後望向王方文。

「商柔,我……」王方文的臉頰在夕陽之下顯得發紅,他說道:「你之前不是老是說要給我做兩根拐杖嗎?」

「拐杖……啊?」商柔睜大眼睛,拐杖是方便出入使用的,既然王方文願意使用拐杖,那就表示他願意出門了!

商柔難以置信地望向小雨,沒想到他竟然打動又臭又硬的王方文。

「王夫人一定會很高興的。」小雨淺笑着,他向商柔道:「我去替王夫人看火,你跟王公子聊聊吧。」

小雨插好的花瓶放在小桌上,雖然商柔并不懂得插花,但他看得出小雨的花藝工夫應該非常好,奼紫嫣紅的鮮花争相競豔,卻又不會帶來淩亂的感覺。鮮花在剩馀的驕陽似火随風搖曳着,如同美人的手帕帶來陣陣香氣。

「你那個朋友……真了不起。」王方文突然說道。

「為什麽……這樣說?」

「我所苦惱的,我所疑惑的,我所不解的……他好像全都有答案。以前成儒所說的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估計就是指這種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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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商柔聽不懂許成儒那句話的意思,但他明白王方文的意思,小雨的确極為善解人意。

「商柔,就算那個人現在失憶,他也不會永遠屬於你的。」王方文靜靜地看着小雨消失的方向,緩緩地說道:「他的真實身份想必不止是普通的達官貴人,以前我當兵時也見過不少貴族少爺,沒有一人的談吐風度比得上他的一半。」

商柔明白王方文說的是實話,可是他卻忍不住反駁道:「小雨……是我的朋友。」

「小雨是你的朋友,然而那個失憶前的男人——他肯定跟你不是一路人。」王方文搖頭道。

商柔握緊拳頭,其實他心裏也很明白。這些日子以來,小雨表現出的聰明才智和優雅氣度完全不是商柔所能夠想像的。商柔不敢想像對方的真正身份是什麽人,因為他生怕一旦知道了,他就會真正地明白自己的渺小。

「至少……現在他是我的朋友。」商柔低聲說道。

王夫人對於兒子重新振作自是高興得很,足足留了商柔和小雨大半夜,這次商柔當然是沒怎麽喝酒的。

二人在深夜一同走回家裏,小雨輕聲道:「商柔,王公子已經振作起來,為什麽你還是悶悶不樂?」

商柔擡頭望向小雨,他什麽都可以跟小雨訴說,就是那件事——剛才王方文跟他說的事——他不想告訴小雨。

「嗯?」小雨低頭看着商柔,眼神裏都是關心。

「沒什麽,今天那麽晚才回家,鄭老伯和婉兒想必都歇下了,我們明天早上再把婉兒接回來吧。」商柔故作無事地大步往前走,小雨這次卻沒有再追問了——這是不是代表了什麽?商柔不想再去思考了。

既然是不想知道的回答,那就最好別去尋找答案了。

幸好商柔從來都不是會長期煩惱於同一件事,既然小雨現在還留在這裏,那他們就還是朋友,這一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徬晚時,商柔提了兩根竹子回來,正在廚房做飯的小雨探頭一看,問道:「是給王公子做拐杖的嗎?」

「是的,我花了點時間才找到這兩根比較堅實的竹子。」

好奇的婉兒也走過來看看,商柔把竹子放在一旁,揉着小侄女的腦袋道:「乖,待會我還得削竹子,竹子尖得很,一不小心就劃傷妳了。」

晚飯過後,婉兒回房睡覺,商柔坐在後院走廊的臺階上,昏黃的油燈灑落在他的身上。他拿着匕首削去竹子上的雜枝,而不遠處的廚房隐約傳來小雨洗碗的聲音。

商柔擡頭望向繁星點點的夜空,夜風漸漸溫暖潮濕起來,夏天已經踏着輕盈的腳步來臨了。

如果這種日子可以過下去,那該有多好。

商柔的母親在他小時候就去世,父親長年勞作落下了一身頑疾,所以小時候商柔就學會獨立堅強,把病弱的父親和比自己只大上一年的姐姐好好地照顧着。

他一直以為只要帶着婉兒,一切就足夠了。

直到今夜,商柔突然很希望有一個人可以陪伴在自己的身邊,不需要為他遮風擋雨,只需要彼此依靠即可。

商柔不自覺望向還在忙碌的廚房,他沒有發現自己的眼神有多溫柔,而王方文的警告如同春日的露水般化為烏有。

當商柔回過神時,小雨正彎身站在他的面前,一張覆着薄汗的臉孔就在商柔的鼻子前。他露齒笑着道:「你在看什麽呢?」

「小……小雨。」商柔不知為何說話也磕磕巴巴的,他脫口而出地道:「你怎麽總是那麽香?」

「香?」小雨失笑道:「我工作一整天了。」

「不是皂角的香味,就是有種……」商柔想了想,還是說道:「茉莉花的香味。」

油燈漸漸微弱,所以商柔沒有看到小雨臉上一閃而過的冷漠。

「是嗎?不過我偶爾會去小溪那裏清洗身體,說不定那裏盛開着茉莉花。」小雨的神色如常,他坐在商柔的身邊,說道:「你這刀多久沒有磨過了?」

「平日很少會使用匕首嘛,這把匕首還是爹留下來的。」說着,商柔便繼續努力跟竹子搏鬥。

小雨瞧着商柔花了老半天才削去一根較粗的雜枝,便道:「許公子沒有教過你,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嗎?」

「什麽意思?」滿頭大汗的商柔擡起頭來問。

小雨搖搖頭,只是說道:「下午時還剩一點酸梅湯,我拿過來給你。」

「謝謝。」商柔看着小雨略顯柔弱的背影遠去,他也不明白,為什麽柔弱和堅強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可以同時出現在這個男人身上。

當小雨出來時,商柔早就靠着木柱睡着了。

小雨把酸梅湯放在一旁,又脫下自己的外袍給商柔披上,睡夢中的商柔下意識地抓緊外袍。小雨抿唇一笑,把放在商柔大腿上的竹子拿過來。他瞧了瞧商柔放在一旁的匕首,無奈地搖搖頭。

商柔不知道睡了多久,或許是半個時辰左右。當他起來時,首先嗅到的是淡淡的茉莉清香。商柔摸着腦袋坐起來,發現自己身上還披着小雨的衣服,小雨則雙手抱膝坐在旁邊,低頭沉思着。

這刻的小雨看起來很陌生,他完全沒有平日的笑容,一雙幽暗如同深潭的眼眸靜靜地看着地面,如同毫無生命力的雕像。商柔內心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他忍不住喚道:「小雨!小雨!」

「商柔?」小雨擡頭看着商柔,他好像又回複平日的模樣。

小雨見商柔擔憂地看着自己,便笑着說道:「你怎麽一直看着我?」

「沒……沒什麽。」商柔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麽會如此害怕。

商柔逃避似地四處張望,卻看見那兩根削好的竹杖正放在一旁。

「你削的竹子?」

「嗯。」

商柔拿起那兩根竹杖,斷口處極為平整,明顯不是自己那把生鏽的匕首弄出來的。相比起小雨削的位置,自己剛才削的部份簡直相形見绌。

「你拿什麽削的?」商柔驚詫地說道。

「拿你的匕首,但我削得比較仔細。」小雨抿唇笑着說道:「早點休息吧。」

翌日早上,商柔獨自一人把竹杖拿給王方文。王方文見了那根竹杖,見斷口處平平整整的,忍不住說道:「你自己削的?」

「我跟小雨一起削的。」商柔覺得有必要把小雨都說出來。

王方文失笑道:「終於舍得打磨你爹留下來的匕首吧?」

「才沒有,我的匕首沒那麽鈍。」

「不可能。」王方文一口否認,他輕撫着斷口說道:「不過,這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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